———————————————祝大家天天好心情!—————————————
皇太子大婚可不是擺兩桌酒席,招待一下鄰居就可以糊弄過去的。
典禮、朝服、金冊、賜宴、賜金哪樁不要銀子?而且更大的問題是太廟還在北京,娶親這么大的事,總不能不告祭祖宗吧。
“太廟不是問題吧。”
朱慈烺坐在崇禎、周后、張后三人面前,就如同被審問的囚犯一般。當然,這已經是考慮他一路疲憊特賜的恩典了,照規矩他應該站著回答父母和伯母的問話。
“咱們不是把神主牌位都帶出來了么?”朱慈烺很認真道。
“在濟南再建個太廟供神主么?”崇禎反問道,顯然是對兒子不明禮法的嘲諷。現在他只有在文學、禮法、經義上才能找回作為父親的自尊,對于博物、格致、軍事、武備、政治…方面,他已經徹底放棄了與兒子進行比較。
“找間殿堂把神主供上不行么?”朱慈烺說著說著,聲音漸漸低沉下去,從父皇母后皇伯母漸漸糾結的臉上,他知道自己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
“對祖宗不敬。”崇禎從牙縫里擠出五個字。
——真不好意思,我對祖宗沒什么概念啊。實際上個人覺得太祖世祖確是雄主,仁宗宣宗也是明君,不過越到血脈近的祖宗就越讓人覺得有點幼稚啊。相比之下倒是皇伯父很有點政治智慧…當然,這只是錯覺。
朱慈烺坐在繡墩上。不自覺地神游物外,又開始掛念起河南的整治工作。
大明官軍從東到西走完一圈。各州縣都是望風而降。如果不希望李闖打過來的時候那些人再次降過去,就必須盡快完成剿匪工作,讓百姓安定下來。這些工作雖說有下面的基層官員負責,但上司如果不盯著,肯定會出各種問題。
出問題還不是最可怕的,怕的是下面執行者一時頭腦發熱去掩蓋問題!
“春哥兒,你皇父在跟你說話呢!”周后提高了音量。
“啊?兒臣該死,剛才竟然有些恍惚。”朱慈烺連忙謝罪。
崇禎這才臉色稍霽:“你是累了。幾千里路這么跑下來,難免如此。”他本想讓兒子下去休息,但是想到這么久不見兒子,如果貿然宣退,妻子肯定又要不悅。
朱慈烺提了提精神,道:“父皇,母后。皇伯母,兒臣還是希望能在上元節之前大婚。”他停下看了看三人的反應,給他們消化的時間,然后才解釋道:“開春之后,各地都要進入春耕春種,河南是新近光復之地。兒臣恐怕還得坐鎮開封或是洛陽,以免縣官們做事失了分寸。再者兒臣聽聞左良玉日夜咯血,恐怕大限將至。故而安定楚鎮也是一樁要事。兒子坐鎮河南,反應起來也能快些。”
“派個督師如何?”崇禎皺眉問道:“你若是擔心何騰蛟制不住楚鎮,袁繼咸就在九江。可以冇讓他去武昌。”
何騰蛟是湖廣巡撫,從十六年冬任職至今一直在左良玉軍中。與左良玉相處甚歡。按照原歷史劇本,左良玉起兵東進“清君側”,何騰蛟簡直就是半推半就。再看后來他為了爭奪光復之功,親手挑起南明軍內訌,喪盡反清復明大好局面,可見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小人。
至于袁繼咸,如今正總督湖廣、江西、應天、安慶等地軍務,駐節九江,左良玉的確算是在他麾下。左良玉東進時,他親身入營勸阻,后被軟禁。左良玉病死之后,其子左夢庚投清,將袁繼咸獻給清廷。袁繼咸拒不投降,慷慨就義,留下銘文:“大官好做,大節難移”,其忠烈得以與文天祥、謝枋得并列。
不過忠臣未必是能臣,就算袁繼咸是能臣,手里沒兵也一樣壓不住左良玉。前前任督師湖廣的丁啟睿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若不是他跑得夠快,早就被左良玉坑死了。
“要壓制楚鎮恐怕非重兵不可。”朱慈烺搖頭道:“而且兒臣并不看重何騰蛟此人。他身為湖廣巡撫,湖北只留有武昌卻不知促兵進取;湖南尚在官兵手中,他也不去屯糧安民以供軍需。兒臣以為這種人該算是庸官了。”
如果是以前,崇禎帝肯定要忍不住說一句“小兒之見”。然而現在他身在山東,一路上也算是見識了光復之后百姓安定的生活,加上今年隆冬時令,濟南街頭竟然沒有“路倒”。暗中派出去查訪的太監也說城外化人場不見煙火,可見東宮在地方治理上的確卓有成效。
“你既然如此說,湖廣巡撫可有人選?”崇禎皺眉想了想,終于道:“地方州府官員,你大可著吏部任免。”
“父皇,如今要選用好官,實在不易。”朱慈烺無奈道:“光是河南一省,所用官吏就已經捉襟見肘了。”
“對了,”崇禎道,“今年會試之后還不曾舉行殿試,莫若過了年重開一科,算是補考?”
“這些進士于兒臣卻無大用。”朱慈烺搖頭道:“不過明年找個由頭舉行恩科,倒是能夠收天下士子之心。”
對于天下讀書人而言,科舉比娘老子都重要。
如今大順、大西也都在舉行科舉,強迫讀書人與試,然而應試者寥寥。有些人甚至故意寫得狗屁不通,生怕被取中。為此李自成和張獻忠都殺了不少有氣節的士子。由此也可得見,大明進士這塊招牌還是很堅挺的。如果在這個時節上再開一科,敵占區的舉人多半也會趕來赴試。
“對啊,莫若連鄉試也一并開了。”朱慈烺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凡是北直生員可以來濟南應試;山西、陜西的生員可以到開封、洛陽應試;四川生員可到湖廣應試。不管來多來少,只要有人肯來,就是朝廷的收獲。”
崇禎微微點頭,道:“只是由頭卻不太好找…”
“不如就叫…國難特取科。”朱慈烺道。
崇禎覺得這個科名實在難聽,不過這種事關鍵是看效果,至于名字好聽與否也沒人在意。同時他也很欣慰兒子已經能夠與他坐而論政了,而且謀斷果敢,不像那些庸臣半天說不到點子上。
“父皇,還有一事當早做決斷。”朱慈烺來了精神,也不管母后和皇伯母就坐在堂上,自顧自進言道。
“何事?”
“大赦。”朱慈烺道:“許多留京官員被東虜的‘替明討賊,所蒙騙,任職虜廷。如今形勢明了,他們又怕南歸之后被追究從賊投虜之罪,故而首鼠兩端。當下之計,還是要父皇昭告天下:凡是崇禎十八年上元之前失節者,一律赦免其罪。若是明年上元節之后,仍在虜廷效力的,便以叛國謀逆坐罪。”
崇禎一怔,搖頭道:“你這卻是異想天開了!那班人該死而不死,如今卻要赦免他們?日后天下誰還做忠臣?更何況這樣的人品,就算他們南歸,難道還能起用么?朕不株連他們家眷已經是仁至義盡,遑論赦免!”
朱慈烺早有準備,勸道:“父皇,讓他們南歸并非為了用他們,而是為了讓東虜賊寇無人可用。尤其是東虜,其本族之人粗鄙不文,難以為政,必須要有漢人輔佐方能坐穩漢地。若是父皇肯明旨大赦,對東虜無異于釜底抽薪。
“至于日后有無忠臣冇,兒臣以為關鍵不在于肉身上誅殺這些貳臣,而是要用《皇明通報》等報刊書冊,在士林中誅其聲名,令天下士人引以為戒。那些士人不就是看重名聲么?如此一來,日后投賊者必然不會更多。”
崇禎帝聽了朱慈烺的解釋,心中也轉過彎來。相比考慮日后有無忠臣的問題,還不如先釜底抽薪讓東虜過不了日子,說不定還能早日光復北京。
不過作為皇帝,當然不能顯得耳朵太軟。
“再議吧。”崇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