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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七 向來枉費推移力(二)

  ———————————————祝大家天天好心情!—————————————

  七月的南京沉悶得沒有一絲風,天上也不曾見有云彩飄過,整個天地都像是凝滯了一般。南京戶部尚書高弘圖坐在涼亭里,只是閉目養神。亭中其他人也都各自發呆,并沒有議論。

  史可法在高弘圖家人的引領下,足下生風,快步進了涼亭。涼亭中眾人不乏白發蒼蒼者,見史可法進來,也都紛紛起身見禮。

  史可法先與迎出來的高弘圖見了禮。又見人群中有滿頭銀發的張慎言,史可法連忙上前,道:“不料藐山先生在此間。”張慎言是東林黨魁星的舉薦人,史可法又是東林左光斗的學生,自然不敢以官位相見。而且張慎言位居南京吏部尚書,掌右都御使事,在名義上也不遜于史可法。

  張慎言微微一笑,旋即落座。

  史可法又見呂大器在場,上前揖禮相見,然后才與其他幾個陪客拱手作禮。

  這一個過場走完,史可法暗道姚先生這回失算了,這里在座的都是東林君子,豈會有那些不臣之論?

  “道鄰,”高弘圖對史可法道,“今日見王太監與忻城伯,可有何言論?”

  “王太監只是一味要錢,忻城伯只會圓場,能有何言論?”史可法苦笑一聲,旋即又道:“諸公在此可尋得救國之策?”

  高弘圖看了一眼張慎言,道:“遑論救國,還是先救圣上吧。”

  “圣上如今駐蹕泰安州,指日南幸,有何要救的?”史可法皺眉問道。

  呂大器直言道:“司馬公,萊州至南京不過千四百余里,為何從三月走到七月還不曾到?反倒是幾番傳出圣旨,輕易督、鎮。甚至有封異姓王此等駭人聽聞之事!司馬公不以為怪么?”

  “先自,”史可法對呂大器好言道,“捕風捉影之事豈可浪言?姜燕及(姜曰廣號燕及)隨駕南幸,時時有信來,也說是因為北面軍情緊急,分不出兵來護衛圣駕。若是南都有兵。自然可以早日歸迎皇上還朝。”

  呂大器冷笑一聲,道:“若是真有肅宗靈武之事,姜燕及恐怕也只能言不由衷。”

  高弘圖見兩人語氣過于激烈,插進來道:“無論東宮是否有靈武之心,圣駕久久不能歸朝問政卻是實實在在的。國不可一日無君,如今又正值兵兇戰危之際,豈能虛耗光陰?”

  史可法心中一頓,暗道:難道還真讓姚先生說中了?高弘圖怎會有這等妄想!

  “南臣中有人議論,要以福王監國。”張慎言謹慎道。

  史可法猛然站起:“此何言哉!此何言哉!圣天子在途。而我南都眾臣竟擅議立監國?此何言哉!”

  “道鄰且勿焦躁。”高弘圖道:“此論并非我等所倡。”

  史可法剛才熱血灌頂,這時方才冷靜下來,渾身寒栗,道:“是何人所論!可殺!竟出此不臣之言!”他說著,冇望向呂大器。

  呂大器知道剛才自己冒失了,讓史可法誤會,只得跟著罵道:“果然是不臣之論!不當人子!不過,司馬公。物議洶洶,皆謂圣天子受人挾持。而之前東宮確有梟雄之姿…”

  “咳咳,”張慎言輕咳一聲,“諸公切莫混淆本末。如今要務,是圣上一日不還朝,便一日無人主持大局。無論北面情況如何,立個監國固結人心也是應有之議。”

  史可法知道張慎言的意思。如果太子是挾天子以令諸侯,那么用監國的確可以破除這份野心,使他只能送皇帝歸朝。

  “然則,東宮若的確是純孝之人呢?”史可法道:“擅立監國,豈不是與謀逆等罪!”

  “誰敢擅立?自然是要具奏天子圣裁。”呂大器道:“只是有人要立福王。這是我等無論如何不能認同的。”

  史可法眉頭更緊道:“監國首以太子,其次有定王、永王,哪里輪得到福藩?”

  “呵呵,”呂大器干笑一聲,跳過了太子,道,“定王、永王都隨圣駕,自然也是來不了的。”

  史可法終于明白了,有人就是想借立監國之論行打草驚蛇之事。

  因為這個“福王”實在太敏感了。

  如今的福王朱由崧是崇禎帝的堂兄,其父老福王就是當初國本之爭中的另一個主角,鄭貴妃之子朱常洵。東林黨人為了保住光廟老爺的皇太子之位,與神宗皇帝進行了長達數十年的持久戰,期間發生了妖書案、梃擊案,乃至光宗繼位之后的紅丸案、移宮案,可謂是對光宗這一支死心塌地。

  若是福王那一支回南京監國,翻起舊賬如何是好?而且到時候肯定有小人會依附福藩,豈不是留下了極大隱患?

  “此事頗為蹊蹺。”史可法皺眉道:“為何有人要冒天下之大不韙,鼓動此事?”

  “因為他們擔心圣天子當真南幸。”張慎言低聲道。

  “藐山先生的意思是…”史可法還沒能反應過來。

  “此間在座諸公,司馬公可看出什么端倪?”呂大器問道。

  ——都是東林舊人。

  史可法暗道,卻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看出來。

  呂大器呵呵一笑:“世人皆以為我等是東林,然則呂某是四川遂寧人,司馬公您是河南祥符人,高公是山東膠州人,藐山先生是山西陽城人。其他諸公也多是北人南來,雖名東林,實非南人。大司馬可明白了?”

  ——原來玄機在這里!難怪錢牧齋不在這里!

  東林黨以東林書院聞名,在萬歷朝登上了歷史舞臺。姑且不論此黨功過,只說他們對政敵的殘酷,對盟友的背棄速度,在有明一朝都是十分罕見的。這也是為何許多人投向了魏忠賢,而宣黨、昆黨、齊黨、楚黨、浙黨也都寧愿與閹黨結盟。

  崇禎繼位之后,首先鏟除閹黨,并非出于他的文青本質,而是因為客氏和魏忠賢的的確確威脅到了他的生命安全。加之天啟帝落水一事,透著懸疑,讓崇禎心存芥蒂。這等情況下,魏忠賢自是非死不可,而閹黨也只能與之同亡。崇禎帝在這上面可是雷厲風行斬草除根,沒有半點婦人之仁。

  閹黨倒臺之后,崇禎勵精圖治,但在用人上其實很慎重。尤其對待東林黨徒,并非一概不用,但也只是用在言路,絕不讓其掌握實政。周延儒最終讓崇禎大發雷霆,感覺被背叛了,不僅僅是他謊報軍情,外廷上下為他隱瞞。而是因為他竟然與“東林”勾結在了一起,這才是真正的死因。

  故而在崇禎一朝,東林已經名存實亡,不復萬歷時代的政治影響力了。

  但是在江南,東林仍舊是士子心目中的真君子,著名的復社就是借著東林的旗號起來的,這也使得江南大臣多少有些東林背景,即便不算黨人,也是同情者。其中更有錢謙益錢牧齋,號稱東林黨魁,在江南聲望極高。

  “若是陛下南幸,南籍大臣必然充斥朝堂,對他們來說豈非幸事?”史可法遲疑道。

  “首先一人,錢謙益就不會得以錄用。”呂大器道:“再者上,江南大臣哪個不是田連阡陌,廣廈豪宅?皇上在京中勸募,東宮在各地搜刮,就連高公在嶗山的別墅都被抄沒了…司馬公以為,朝堂虛職與萬貫家財,何者為重?何者為輕?”

  史可法望向高冇弘圖:“這…怎會抄沒硁齋先生別墅?”

  高弘圖擺了擺手,道:“也是誤會所致,無須多提。只說眼前事。”

  呂大器繼續道:“因有此事,故而請司馬公一同參議,看我等如何應對。呂某以為,若是監國勢不可免,潞藩總強過福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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