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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二 吹沙走浪幾千里(十五)

  ———————————————祝大家天天好心情!—————————————

  “額賊他娘!咱老子啥時候吃過這么大的虧!”李自成滿臉焦黑,跺腳大罵。哪里有半分真龍氣概,純粹是村野蠻夫的勁頭。侍衛們一個個無精打采,身上臉上也都是火燒洞,不少人眉毛頭發都被火燎光了,只留下焦黃的殘根。

  從商洛山中出來之后,李自成的確沒有吃過比這更大的虧了!哪怕是打開封時丟了一只眼睛,那也只是他個人的損傷,于全局并沒有太大改變——他用一只眼睛照樣打下了大西北,建國肇基。但是劉宗敏失手被抓,龍門鎮糧草被焚,韓城火藥庫被炸,以及眼下…一樁樁都是直接對大順霸業造成的打擊。

  眼下這事卻要從正月十九日說起…

  李自成等三日之后,黃河重新凍結,大軍小心翼翼過了河,發現河津城只有零星百姓,幾乎成了一座空城。

  或者說,看起來是空城。

  就在大軍進駐之后的當天夜里,城中公署首先傳來一聲炮響。很快,整個城池接連傳來炮聲。正是明軍撤退時留下的地雷,以盤香為引信,藏在城池各處。以這些炮響為信號,潛伏城中的東宮侍衛營肖土庚部,按照既定方案引燃了各要害處布置好的火藥、火油,將整個河津城變成了一座烈火地獄。

  大火足足燒了一天一夜,河津城遂為白地。

  想河津原本就不大,能夠進駐城中過夜的都是各營長官,起碼也是個武威將軍。這些人帶在身邊的又都是本部精銳,在這場烈火之中損失慘重,逃出城去的只有半數。反倒是留在城外的炮灰、輔兵、雜系…因為沒有入城的資格而得以保全。

  在這個炮灰多如鼠蟻,精銳價值連城的天下,死了這么多精銳實在讓李自成痛心疾首,甚至比當日帶著十八騎士逃進商洛大山還要痛苦萬分。

  在這個沒有《保密條例》的時代,徐敦很容易就從李闖內部搞到了許多在常人看來沒有用的消息。從這些消息里提煉出來的情報,卻能讓所有人都震驚不已。

  比如說:龍門鎮被燒之后,李自成下令全軍集結過河,三日內要打下平陽。這道明發的命令,再明顯不過告訴天下人:順軍糧草不足,要想后方糧草轉運過來,起碼是在三日之后,而營中存糧最多只能維持三日。

  又比如說:韓城火藥庫被焚之后,李自成下令所有火藥不得藏于木樓。這就是說明當時闖營是用民居存火藥,甚至沒有臨時挖個地窖。韓城雖然被燒得差不多了,但殘垣遺址仍在,還能看出被炸毀民居的數量和規模,也就能估算出闖營當時囤積的火藥火油數量。

  朱慈烺看了徐敦送來的旬日情報,對徐敦的工作能力有個更高的評價。能夠得出這些情報并不困難,只要用心便可,難得的是他能夠在數百里之外,從容完成情報的傳遞工作,這份組織冇能力才是朱慈烺更為看重的。

  “殿下,吳、孫二位先生來了。”田存善不敢上前,只是在門外提聲道。

  “請進。”朱慈烺收好案頭的情報,放在一邊,直起腰喝了口水。

  吳甡、孫傳庭二人拾步進來,給朱慈烺見禮。朱慈烺請二人坐定,看了一眼北京傳來的小冊子,乃是宋弘業收羅的山西官員情報。

  這項工作是宋弘業自己動腦子找到的,并非東宮的命令。朱慈烺一入洛陽,宋弘業就開始著手做這活,但是沒想到河南官員竟然連見都不見太子,所以沒用上。太子在西安呆的時間又短,等陜西官員的履歷送到時,朱慈烺已經在山西了。

  這次山西主要官員的履歷倒是沒延遲,而且對朱慈烺的啟發很大,故而請了吳甡孫傳庭過來商議。

  “有什么辦法能將蔡懋德調入東宮幕中呢?”朱慈烺開門見山道。

  吳甡和孫傳庭知道,東宮一般不表露自己的想法,一旦有想法,多半不會中規中矩。

  蔡懋德是一省巡撫,封疆大吏,哪有說調就調的?蔡懋德能坐在這個位置上,難道是皇帝的意思?或是他本人能力出眾?不是!起碼不全是!

  那是由同鄉、同年、座師、門生、朋黨…織就的一張大網,將蔡懋德推向了這個位置。他坐了這個位置,同樣要反饋給這張大網——因為在另外某些官員的“網”里,蔡懋德本身也是重要的經緯線。

  “崇禎初年,他當過江西提學副使,現在那些士子許多都該入朝為官了吧。”朱慈烺問道。

  吳甡算了算時間,道:“江西是科舉大省,入朝的士子該有不少。不過慣例里,副只使有師教之實而無宗師之名,拜老師拜的是學政而非副使。至于那些士子…崇禎年的進士,現在還大多在五品之下,在地方則為府、州,在京則為員外、主事,或是在臺垣。”

  “哦,我倒不是想借重他朝中的人望。”朱慈烺道:“我是看重此人履歷:萬歷四十七年的進士,授杭州推官;后來調回禮部任主事,進祠祭員外郎。崇禎初年提學江西;浙江右參政,分守嘉興、湖州,任上還滅了一伙強盜。然后又去井陘為兵備道,再調任寧遠,守松山、修臺堡還立了功。

  楊嗣昌的時候舉他為濟南道,他一人攝了兩司三道的大印。雖名濟南道,我看實際和山東巡撫也差不多了。再然后升山東按察使,河南布政使,直至現在的山西巡撫。這簡歷實在太漂亮,讓我不得不起收納之心啊。”說著朱慈烺自己都笑了。

  吳甡點頭微笑,心中暗道:這就是標準的仕途坎坷啊!若是會做官的,哪有一直地方上打轉的?有過浙江參政的資歷,就足以調任六部,何況他之前還做過一任提學,肯鉆營的話直接進禮部都沒問題。就算不鉆營,以山東按察使的資歷也可以進刑部或是都察院了。

  “蔡懋德此人尚算是剛正,卻有些迂。”孫傳庭到底是領兵的督師,不像吳甡那么客氣。他直言不諱道:“當年顧秉謙執政,與蔡懋德都是昆山人,蔡懋德不肯跟他通氣,故而不得重用。又因為托疾不去謁魏忠賢祠,被人排擠出京。不知殿下可看過他的《省過》、《治平》二疏?”

  “這倒不曾。”朱慈烺搖頭道。

  “是他進言規勸君相的表疏,”孫傳庭笑道,“他自己信佛,日子過得和苦行頭陀一樣。要別人都學他,這不是迂么?”

  朱慈烺聽了微笑,道:“的確有些迂。之前還因為晉王催他回去的事,弄得心中糾結。不過我還是想讓這人調去山東。以他資歷做山東巡撫,綽綽有余。”蔡懋德精通布政司和按察司政務。又做過兵備道,去寧遠守過松山,修過炮臺,而且還立過功,可見對軍務也不會陌生。這樣的人才在整個大明來說就算還有,也絕對不會多。

  何況一旦有了自己的根據地,整肅吏治就是一項十分重要的工作,任用蔡懋德這樣嚴于律己的苦行僧,總比任用才高德薄的貪污犯好。

  “若是只是任用蔡懋德為山東巡撫,倒不是什么難事。”吳甡一把抓住了“幕中”和“巡撫”區別。東宮門下可以充任巡撫,但巡撫未必就是東宮門下。吳甡相信憑著太子數敗李自成的功績,以冇及在朝中大佬的影響力,要想任命一個山東巡撫還是沒問題的。不過要說服蔡懋德投入東宮,起碼在明面上是不可能的。

  何況蔡懋德那么迂,萬一犯起擰勁來個“托疾”,到時候兩相難看。

  “雖說以他性子,斷然不可能違擰我。”朱慈烺頓了頓:“但山東是我要住一段日子的地方,也算是個家,決不能交給一個靠不住的人。馮師孔就是例子,自詡國家之臣。雖然他證明自己的確是個剛烈忠臣,但也正是因為他自以為是,使得關中人、物盡為李闖所有!”

  三人正說著,朱慈烺突然發現窗外有人影晃動,好像是田存善。他拉了拉鈴鐺,喚進田存善:“可有急事?”

  田存善正是分不清這事算急還是不急,苦著臉道:“是山西巡撫蔡懋德求見殿下,他說有緊要事,但看那樣子卻又不像…奴婢也有些吃不準。”

  朱慈烺心中一樂:說曹操曹操到。

  “讓他進來,”朱慈烺微笑道,“這種學了佛陀法的人就是這樣,天大的事都是幻象。”

  田存善這才徹底輕松下來,應聲而出。

  蔡懋德進了東宮書房,也嚇了一跳,原來故閣老吳甡,秦督孫傳庭都在,這讓他一時不知道是否該直言。

  “云怡公所為何來?”朱慈烺以別號稱他,展露善意。

  蔡懋德連稱不敢,看了看吳甡和孫傳庭,方才又道:“殿下,晉王手書再三催臣還省。臣不敢讓殿下獨處險地,敢請殿下起駕,由臣護送殿下去太原吧。”

  朱慈烺笑道:“平陽不要了么?”

  “臣已命副將陳尚智留守平陽。”蔡懋德道:“只領撫標回去。”

  朱慈烺對吳、孫二人笑道:“云怡公分明是想借我的侍衛營嘛。”

  孫、吳二人也笑了,蔡懋德卻因為心思被皇太子一語道破,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見識了東宮侍衛營的驍勇,誰還敢小瞧東宮麾下的軍力?若不是李闖十余萬大軍壓在頭上,這樣的一萬精銳也足以橫掃數省了。

  “可以,明日出發。”朱慈烺道:“跟陳尚智說一聲,若是守不住,就不用死守了。將平陽的存糧運走,運不走的就地分給百姓,保留軍力回守太原。如今咱們就是以空間換時間,以城地換將勇,待李賊勢盡力竭,再予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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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字由閃神屠版組

夢想島中文    金鱗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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