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術是否存在并不值得質疑,需要區分的是真正的拳術與后世小說話本神化了的拳術。
想人類先民最早就需要和各種野獸作斗爭,為了防身自衛,為了獵取食物,都必須講究技擊之術。否則沒有爪牙之利,沒有迅捷如虎豹,不講究技巧還怎么生存?
乃至于后來人與人爭斗,部落內和部落外之間發生的戰斗,更必須研究總結出一套克敵制勝的辦法。最初時用拳用足,后來又逐漸發明了器械,這都是后代拳術的萌芽。
拳術入門就是站樁。
站樁的目的就在于找到身體中源源不斷的勁。這股勁人人都有,自然勃發,否則人的行動就如機器人一般僵硬。只是因為人心繁雜,就像不會注意自己的呼吸心跳一般,很難發現有這股勁的存在。
在王宗岳的內家拳中,槍與拳并重,故而以陰符槍譜和太極拳譜遺傳后世。只是槍在歷朝歷代都是管制軍械,私藏者以謀反論,故而所謂的槍都只有槍桿。
手托一丈四尺長的槍桿,通過槍桿的顫動,找到自己身上的勁,進而與之達到共鳴,這就是內家拳最為普遍的入門手法。然而在王宗岳之前的傳承中,大槍卻是武將上陣時用來殺敵的兵器,拳法只是槍法的補充。
“我年輕時候就有人跟我說:三年拳不如一年跤,一年跤不如半年架。”閔展煉嘆道:“那都是街頭混混沒搞明白!真法入手,五天就是脫胎換骨!那些花拳繡腿,三五十年都沒屁用!”
小徒弟聽著激動萬分,道:“師父,我什么時候可以學拳?”
“你不是已經在學了么?”閔展煉斜了他一眼,“只是沒教你打法罷了。你要是愿意隨我去東宮教侍衛,可以一并學了。”
“那些侍衛不用學練法么?”
“練法是沒止境的,他們要想上陣殺敵,學了打法就夠了。”閔展煉道:“等他們百戰余生,練法也就無師自通了。”
“原來如此…”瘦小的獄吏微微側首,堅定道:“師父,徒兒愿隨您去!”
閔展煉展顏一笑,當即又來了興致,教徒弟擺起個前虛后實的蹲步,身上一擰,手臂輪出一個半圓,筋膜共振,憑空打得啪啪作響。
“這就是打法,有個名堂喚作貓洗臉。你每日左右手各五百下,定要做到勁從地起,三日后且再看。”閔展煉收氣凝神,靜坐不語。
小徒弟不敢多問,連忙找了個僻靜處,依著師父的模樣擺出架勢,一記記手刀劈了下去。別說五百下,才只劈了三五下,便已經渾身發熱,汗出如漿。
閔展煉在獄中收了兩個弟子,其中一個純粹是為了得到照顧,傳些花拳繡腿,讓他在外招搖混個名頭。只有這個年紀小的瘦弱弟子,才是真當傳人培養。所以別看他教得不多,卻是從站樁入門,一步步堅實走過來的,尋常人只是看個架子,哪里能練出這等效果?
想到這回要去東宮當教頭,對于世代打行出身的閔展煉而言已經算是躍過了龍門。想想同族之中有個在衙門當快手堂兄,當年回鄉祭祖就被當個人物似的奉承,如今自己雖然坐了十年土牢,一日之間卻已經翻過身去,高了他不知多少層樓。
閔展煉其實已經年過六十,功名心早就褪盡,但在祖宗面前掙份虛榮卻還沒看透。明知晚上有人來放自己,仍舊不免有些期盼,希望能夠早些脫離這個牢籠。他一生沒有子嗣,前幾年聽說老婆也死了,外面的世界原本被拋諸腦后怎么也想不起來,現在卻突然一股腦地涌了出來。
“師父,有人來接您出去了!”一個風風火火的聲音闖了進來,正是閔展煉的另一個徒弟,這里的管事。
閔展煉站起身,不咸不淡應了一聲,頗有宗師風范。
兩個徒弟落后半步走在閔展煉身側,送師父出門。
閔展煉一路都沒有回頭,討一個不再回來的口彩。到了大牢門口的虎頭門下,兩個身穿大紅胖襖,頭戴明盔的軍官已經等在了門口。
這年頭,如此一絲不茍地身穿戎裝出門的軍士已經十分罕見了,京中只能從東宮侍衛身上能見一二。
閔展煉目光如炬,一眼就看出了兩人的站姿是操練過的,心中卻是暗道:這站立之法雖然顯得精神,卻已經站死了,斷然發不出力。真要去做了教頭,還得從行走坐臥教起…只是不知道太子那邊等不等起三個月。
“不能等了。”朱慈烺輕輕敲著書案,面色凝重。
他手里拿著最新送上來的塘報,總理京東、山、永、天津、宣、大屯務的右副都御史周應期上報朝廷:天津大疫,“有一二日亡者,有朝染夕亡者,日每不下數百人,甚有全家全亡不留一人者,排門逐戶,無一保全。”
“如今京師鼠疫剛剛得以控制,民心正盛,防疫之師正勁,該當一鼓作氣,將天津鼠疫滅于萌芽之中。”朱慈烺給天津鼠疫治理定了基調。
“殿下,還是靠東宮侍衛營么?”蕭陌作為武職第一人,起身問道。
“不止。”朱慈烺手里握著玉如意,輕輕摩挲,“京營我要帶走三千人,天津還有前年組建的城防營,該當一并納入東宮麾下。”
蕭陌面色不變,單寧卻頓覺壓力極大。
這么多新人,光是隊列操練就得花費多少功夫?雖然新近招納的閔展煉能在對陣訓練上幫很大的忙,但那屬于高級課程,與新兵并無太大關系。
“單寧,我給你一個司,你把他們給我練成兵樣子。”朱慈烺點名道:“一個月后,我要新兵各個都如那些兵樣子,若是十人中有一個不像,就是你的失職。”
單寧頭皮發麻,口中發苦,只得起身道:“殿下,時短任重,請先行篩選新兵,不可使病弱混跡其中。”他知道京營潰爛,雖然能有一個司的直轄兵士,但未必能將那團爛泥抹上墻。
“可。至于京營那邊…”朱慈烺重重嘆了口氣:“到底是天津疫情為重,只好先放過那些巨蠹了。吳偉業。”
“微臣在。”吳偉業頭垂得極低,他已經發現但凡有丟人敗興的差事,太子便扔在他身上。說起來則是“不知詩,無以言”,東宮上下能背出詩的也就只有太子和他這位榜眼兩個人。
而太子的臉肯定不能隨便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