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弘業的生活環境決定了他的思維方式。
太子要擴充衛隊,和大戶人家買家丁護院便沒有不同。
既然人牙能幫著買家丁,為什么不能挑衛隊?若說閱人無數,京師之中還有誰能比這些人牙子更有經驗么?
宋弘業叫了武長春,讓他帶人往天津、畿南、山東去挑選人馬。自己也帶了人牙往河南、河北去挑礦選人。朱慈烺為了讓他們方便行事,派了錦衣衛大漢將軍和小太監當背景,再加上東宮令旨和皇帝圣旨的抄本,地方官員無不好生招待,派人派馬幫著選人。
短短十日,宋弘業已經完成了大半的選鋒工作,帶回了整整兩千人。
這十天里,宋弘業和武長春在外奔波,太子也沒有閑著。
他要將外邸后面的邊房改建成營房,找木匠制作高低床,否則不能容納將近兩千的超額人馬。
同時他還將小花園改成了公共浴室,雖然這里是三個園子中最為精致的一個,但為了士兵的衛生健康,只有拆掉。因為這個園子里的池塘有暗渠通往金水河,洗澡之后的廢水能夠排出府中。
這些工程耗費不少,好在原本就有修繕東宮外邸的計劃,所以工部并沒有措手不及。朱慈烺借口要修水塔和引水車,將武功左衛也要了過去,派田存善提督。
武功左右中三衛聽上去像是軍衛,其實全是軍匠,故而劃歸工部。工部手握三衛,要解決這些匠戶的衣食住行,卻又不能讓匠戶們創收,乃是巨大的累贅,如今太子有需要,自然無比愉快地交了出去。
明代一衛的人數少則三五千,多則過萬。武功衛雖是軍匠,但兩百年衍生下來,一衛之中也有近萬人,每月餉米耗費非少。朱慈烺接過這個攤子之后,首先面臨的便是錢糧之費。雖說軍匠干活是本職工作,不要工資,但皇帝不差餓兵,太子更得讓他們吃飽了才好干活。
指望工部出錢,那是沒希望的。要找父皇陛下去要金花銀,卻存在極大的風險。搞得不好,皇帝一道旨意罷了這事,那就前功盡棄了。
“劉伴,哪里還能挖點銀子出來?”朱慈烺私下給了劉若愚一個伴讀的身份,雖然不在中涓名冊,但底下人卻不敢對他有所輕視。
劉若愚早就在考慮這個問題,只是等太子自己說出來罷了。這次太子從宮中一共才帶出來三千兩銀子,最多只能滿足一個月的伙食開銷。好在歷代中官的工作重心都是為天子掌家理財,該有的門徑早就熟稔了。
“殿下,”劉若愚緩緩道,“防疫乃是國事,不該全由皇上內帑支出,戶部也該撥些銀兩。”
“戶部…”朱慈烺搖了搖頭,“我那老師的字畫是一絕,要錢是絕對指望不上的。”
時任戶部尚書的倪元璐同時兼任日講官,故而東宮稱之為老師也是貼切。說起來大明有不許南人掌戶部的典故,倪元璐是浙江上虞人,得任戶部尚書實在是因為受到崇禎的器重,以為能臣。
朱慈烺卻對這位只會提建議,不能切實解決問題的文人不感興趣。即便明知倪元璐在北京淪陷之后自縊殉國,也沒什么特別的感觸。他只是從藝術品投資的角度,不動聲色地存了一批倪元璐的精品字畫。
“城中富戶權貴能捐些出來么?”朱慈烺問道。
劉若愚微微搖頭:“難。殿下有所不知,近日來老臣多方打探,竟然沒有發現權貴中有患了鼠疫的。若只是死些流民,他們必然不肯真心支持防疫。”
朱慈烺語塞。
這還是他自己的分析。因為鼠疫桿菌對自然環境的抵抗力不強,只要做到滅鼠、洗手、不與病人接觸,便可以很大程度上遠離這種烈性傳染病。而大明的上流社會,衛生習慣比之后世五百年都要好,大戶人家出門做客都要帶上一箱箱的替換衣服,根本不用說飯前便后要洗手這樣的初級要求。
而且與病人隔離的概念,華夏也早在兩漢時代就有了,到了宋元已經十分普及。大戶人家誰會傻乎乎地跟鼠疫患者接觸?
“見還是要見一下的。”朱慈烺陰沉著臉道:“盡快安排一下,就在大花園宴請城中權貴、富戶,宮中大珰,總之一條:只要是有錢人就給我請來。另外我還要見一下張應京,他前些日子還在宮里做過法事,去把他找來。”
劉若愚不知道太子要見張天師的意思何在,之前并不覺得太子有心道門。不過這種事他當然不可能追問,只是應聲記了下來,腦中尋摸著派去干活的人選。
“另外,今天女官也要到外邸了,這些人也交給你管。”朱慈烺道。
“老臣敢不盡心!”劉若愚心中激蕩。
倒不是因為能管那些如花似玉的女官,而是因為這個任命已經再清晰無比地告訴眾人,日后他劉若愚就是太子的大管家。那些騎墻兩顧的家伙,到了此刻總該能看清楚風向了。若是田存善聰明一些,也該過來請罪請安老老實實打下手。
朱慈烺繼續道:“外臣傲慢,我用不起。你從涓、女之中選些文筆好的辦文,腿腳勤快的辦事。若是不夠就去外面找,制定好名冊,一應開銷薪酬都由我出,不許養私人辦公事。”
劉若愚眼下的身家也養不起什么私人,連聲稱是。
朱慈烺盤算著宋弘業回來的日期,走到空曠處轉了轉腰,踢了踢腿,道:“我去跑兩圈,有事隨時報我。”
“是。”劉若愚應聲而出,腦子里已經將要辦的幾件事排了順序。相應的人選也已經有了影子。
比如:去請權貴赴宴多少要吃些委屈,得派田存善那邊的人去;豪商大賈那邊,跑腿錢能拿到手軟,這差事得給王平,還他人情;去宮里請大珰,那是得罪人的事,得讓田存善親自去…至于張天師,也罷,親自跑一趟結個善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