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義士

　　蔡琰本來建議暫時掩蓋戲忠犧牲的消息，以免影響了軍心，

　　可劉備思慮再三，還是拒絕了這個提議。

　　第二天，他沒有像往日一樣身穿戎裝，而是一身白衣出現在了眾將士的面前。

　　幾個高層將官已經聽說了后方遇襲的消息，可見了劉備的這一身白衣，他們還是齊齊瞪大了眼睛。

　　“召集全軍，我有要是要說。”劉備平靜地道。

　　關羽和張飛交換了一個驚愕的眼神，趕緊去召集手下兵將，

　　很快，劉備軍中各方面主力兵頭都匯聚在校場，之前在戰斗中屢立戰功的王牌軍隊也一臉莫名的匆匆趕來，

　　見劉備一身白衣，都感覺到了一絲不妙。

　　“也許好多人已經聽說了，我們的后方癭陶遭到了襲擊，

　　襲來的是亂軍的重要人物荀諶，他親自潛入城中，企圖綁走荀文若，讓我們在前線寢食難安…”

　　“啊！”

　　大多數知情者只聽說后方遭到了襲擊，還真不知道原來是荀諶親至，還想把荀彧一起綁走。

　　癭陶雖然沒鄴城和涿縣那樣事關重大，但被敵人隨意侵入還是一件很傷士氣的事情。

　　而且荀彧對劉備的意義不言而喻，他要是出事，后方肯定會一片大亂，

　　當下，連關羽和徐榮這樣軍中的杰出猛將都緊皺眉頭，在心里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天可憐見，荀諶并沒有成功，

　　他被張燕——對，就是黃巾賊的那個張燕生擒，現在已經關進大牢之中等候天罰，荀文若也安然無恙。”

　　聽到這，所有人這才松了口氣。

　　現在剛剛打退董卓的進犯，正是一鼓作氣拿下雒陽的時候，大家誰也不愿意看到后方出了幺蛾子。

　　看著眾人如釋重負的模樣，劉備鼻子一酸，強忍住眼淚，道：

　　“只可惜，戲志才在這次戰斗中蒙難，為國捐軀！”

　　“戲忠死了？”趙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個在邯鄲和自己并肩作戰，在曲梁尸山血海里都爬出來的家伙，居然死了！

　　張郃也瞪大了眼睛，見劉備語氣莊嚴，也長嘆一聲，摘下自己頭上金盔用力摔在地上。

　　戲忠在曲梁之戰身負重傷，之后很少參與劉備軍的決策，大部分的幽州猛將都他不是很熟悉，

　　但對那些跟隨劉備從豫州一起北上進攻黃巾的兵將來說，戲忠是不亞于荀彧的絕代天才，

　　聽說戲忠遭遇毒手，不少人驚懼之余，心中都升起一股難言的憤恨。

　　環顧四周，劉備緩緩地道：

　　“此戰與他人無關，皆乃我劉備之過，

　　一直以來的勝利讓我低估了對手的本事，不再小心謹慎，這才導致了戰友的慘死。

　　志才身死，我不能回去見他最后一面，但我保證，這種事情不會再次發生!”

　　“荀諶害死我的兄弟，現在已經被擒獲候審，

　　全仗諸君死戰，我們也擊敗了荀諶背后的董卓。

　　現在我們已經站在了雒陽的城外，離攻破雒陽只剩下最后一步。”

　　“若是董卓能正面擊敗我們，他絕不會用這樣陰損的伎倆，

　　他現在慌了，怕了，恐懼了，

　　而我們士氣正旺，擊破強敵就在不遠。”

　　說著，劉備后退一步，竟朝身前萬眾肅然鞠躬行禮。

　　“備懇請諸公，為國而戰，以殺止戰，為志才報仇，為所有死在董卓算計之下的兄弟兒郎報仇。

　　備謝過諸位了！”

　　劉備已經晉位中山王，已經離天下的至尊之位不遠，

　　可他現在居然為了一個退居后方的謀士向眾人彎腰請求，這頓時引得一片大驚。

　　“中山王言重，愿為中山王死戰，和董卓不死不休！”

　　戲忠論才智不及荀彧，論親厚更比不過關張趙云，

　　可他被害，劉備居然不惜自降身份，號召全軍奮進為他報仇。

　　這讓不少剛剛跟隨劉備的士卒心中都涌起一絲暖意。

　　已經就任關羽主簿的張昭喃喃地道：

　　“這劉備收買人心的本事還真是厲害，看來這次天下要大定了。”

　　于禁在他身邊低聲道：

　　“休要亂說，什么收買人心，中山王為人至誠，哪是爾可以隨意評說。”

　　張昭皺眉道：

　　“收買人心又不是什么壞事，高祖和光武都是收買人心的好手，這才能勘平亂世，

　　若是中山王這點本事都沒有，哪稱得上天下英雄？”

　　張昭得意地指點江山，可隨后的事情讓他也目瞪口呆——

　　劉備公開宣布，舉荀彧為冀州牧、假節鉞，總署冀州一切大小事宜，督北部作戰。

　　聽到這，張昭還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驚奇的問于禁道：

　　“難不成中山王手下還有兩個荀彧？”

　　于禁冷笑一聲，頗為熱切地攥緊拳頭道：

　　“只有一個荀彧，嘿，也不知道那是如何人物，竟讓中山王如此信任。

　　不過說起來，中山王似乎對手下的文武都非常信任，真不知道他為何運氣如此好，竟能收攏這一眾英雄人物。”

　　荀彧的親哥公然和劉備為敵，還差點捅爛了劉備的后防，

　　雖然好多人作證說荀彧沒有半分牽扯，但這不代表就沒人懷疑這是荀彧和荀諶暗中勾結，只是被簡雍識破而已。

　　連荀彧也覺得不好意思繼續在司隸校尉這樣重要的位置上待下去，主動表示愿意交出手中的一切權力，下獄候審。

　　可劉備用自己的實際行動表達了對荀彧的支持。

　　荀彧做了冀州牧，可以名正言順指揮冀州的一切大小軍務，儼然一路豪強，假節鉞更是有可以隨意替劉備發動作戰的資格——

　　這是之前關羽都沒混到的待遇！（當然那時候劉備還沒稱王也是重要原因）

　　于禁慨然道：

　　“不是中山王運氣好，麾下盡是忠心耿耿的英雄人物，

　　是他為人至誠，視麾下兒郎如手足兄弟，這人心換人心的事情，你們這些文士啊…呵呵。”

　　被于禁狠狠鄙視一頓，張昭卻不生氣，他捋了捋自己風雅的八字胡，笑道：

　　“但愿如此吧！”

　　張燕在和荀諶的作戰中發揮神勇，是擒獲荀諶的首席功臣，

　　劉備赦免了張燕之前的種種罪行，并以張燕為偏將軍，清剿冀州境內敢于和劉備對抗的力量。

　　不管是力行社還是那些負隅頑抗的世族，只要稍微露頭就可以堅決打擊，

　　劉備實在不想讓這種事情再發生一遍了。

　　安排完冀州大本營的種種，劉備強忍著疲憊，召見典韋、史渙這兩個在之前戰斗中立下大功的狠角色。

　　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了趙忠當年喋喋不休講起的水滸傳。

　　好像那個叫宋江的無恥小吏每每騙人上山的時候都會松綁讓賢套餐一頓安排，然后對面就會納頭便拜…

　　趙常侍犧牲，戲志才犧牲，接下來和董卓的決戰還不知道要犧牲多少人，

　　劉備攥緊拳頭，一臉肅然，默默向天祝禱：

　　“望趙常侍和志才在天有靈，護佑我軍戰無不勝，

　　等戰勝董卓，復興大漢，備一定為公等重修墳冢，讓天下人都能牢記公等的名字。”

　　最先大步走進帳門的史渙叫劉備一臉肅然的模樣，下意識的停下腳步，

　　身后的典韋沒想到史渙居然在帳門口停下，一頭撞在史渙身上，兩人摔得前仰后合滾做一團。

　　場面一度十分尷尬，但兩人滑稽的模樣還是讓近來心情不是很好的劉備稍稍有了露出幾分笑容。

　　典韋第一次在劉備面前露面，本來還想表現得莊嚴一點給劉備留下一點好印象，可沒想到居然被史渙這廝給攪渾，

　　他提起拳頭就想打史渙，頭戴帷帽坐在劉備身側的蔡琰輕輕咳嗽一聲，他趕緊收起拳頭，朝劉備露出一個傻笑。

　　史渙也是莫名其妙，他憤怒地瞪著典韋，不情愿地坐下，道：

　　“沛國史渙，拜見中山王。”

　　典韋撓撓自己的光頭，悶悶的道：“力行，呃，鐵血救國會典韋拜見中山王。”

　　他看了一眼劉備身側的蔡琰，露出一絲討好的笑容，隨即又嚴肅起來，盡量讓自己在劉備面前顯得莊重一點。

　　“我替手下兒郎謝過兩位壯士，

　　若不是二位壯士，不知道還會有多少兒郎死在炮火之下。”

　　典韋咧嘴一笑，搶著道：

　　“中山王客氣，我是聽從上峰指令行事而已。”

　　劉備和煦地點點頭，又把目光對準史渙。

　　“公劉是為了什么？”

　　史渙世族出身，加入力行社的時間也不算長，讓他執行這么重要的任務，說起來蔡琰心里也沒底。

　　但他不僅一口答應，還執行的非常完美，

　　連擅長情報工作的董卓都被他完美欺騙，雷霆一擊直接打碎了董卓精心準備的計劃。

　　史渙咧嘴一笑，道：

　　“我這個世族跟陳紀沒法比，從小我就想做個游俠，能鋤強扶弱，為大漢做些事情。”

　　“潁川四長橫行鄉里，世族中固然風評極佳堪比仙人，

　　可他們四家只手遮天，不知道兼并多少田畝，強迫多少黔首為奴，

　　那些縣令郡守都是多出自他們門下，又哪敢對他們說個不字，又哪里會管這些黔首的死活。

　　我史渙人微言輕，一介布衣，難以和他們對抗，

　　從那時候我就想著，若是這天下有人振臂一呼，和他們為敵，

　　我就算肝腦涂地，也一定要拼死相隨，為大漢做一些事情。”

　　“還好，老天沒讓我等多久，

　　這天下原來還真有中山王這樣吊民伐罪的義士，能為中山王前驅，我也算不枉一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