墟荒的詭異之一,便在這里,不管一起進去多少人,都會在沒多久后被分開,出去的時候,卻不會這樣。
一路上很順利,他們回到了中土,快要接近宛州時,黎不明提議,讓飛龍早走幾天,等過些日子他再回去。
飛龍卻霸氣的回應說:“要回去就一起回去,師尊只說誰先抵達,誰就是下一任掌門,又沒有說不準一起回去。等到了山門前,爺先邁進去,你落后一步不就好了?”
“爺就是想讓師尊,還有本門那些人瞧瞧,爺跟爺的兄弟,同樣出色,只是爺的兄弟不跟爺爭!”
“等到師尊千秋以后,爺當掌門,你當副掌門,他們誰還以說出半個不字來?就算是師尊他老人家,也挑不出個毛病!”
飛龍做事,一向這么大氣,黎不明很感動。
沒過幾天,他們進入宛州地界,在一家客棧里歇息。
到了宛州,便等于是回了家,那時的神造門雖然還沒有一統宛州,但已經是那里勢力最大的門派了,由此,兩人不免放松了下來。
當天晚上,飛龍找他喝酒,不免又說起“前后腳進入山門”的事情,想象本門眾人在看到那一幕,驚掉下巴的樣子,那得多有趣?
他們很開心,不知不覺間,就喝多了。
那時醉眼朦朧的黎不明,并未察覺到,那一刻的飛龍,瞧向他的目光,由最初的猶豫,愧疚,漸漸得變得果決與殘忍。
黎不明沉沉睡去了,等再度醒來時,卻發現飛龍早已不見了蹤影,問過客棧掌柜才知道,自己已經足足睡半個月,而飛龍早在半月前就已經走了。
黎不明的心情很郁悶,也很煩燥,但更多的卻是不解,他不明白,飛龍為什么要這么做?
明明早在幾天前,自己就讓他先走一步,偏偏也是他說,兩人要“前后腳”的一起回去,但為何卻要做出這種事情來?
懷著這樣的疑問,黎不明回到了山門,然后,他便見到了飛龍,而跟在飛龍身邊的,則是“師叔”馮千愁。
恍然間,黎不明仿佛明白了什么,但卻又不是明白,心中依舊疑竇重重。
他曾問過飛龍,為什么要這么做?但飛龍卻沒有回答,甚至有些不屑于回答。
直到又過了幾個月之后,他才從戀人沈明月那里知道了答案。
原來,在喝酒的那晚之前,馮千愁便提前與飛龍進行了接觸,告訴飛龍,在他們回到宛州沒多久,老掌門便已知曉。
老掌門對此很不滿,覺得他們這是在挑釁自己的威嚴,決定等他們回來之很,狠狠的處罰他們,甚至有可能將兩人一同開革出門墻。
馮千愁還說:“沈二啊,老夫真的不明白你為何會如此愚蠢?‘副掌門’?你這是在說笑話嗎?”
“若真是那樣的話,將來你成為掌門,小黎便幾乎有著與你有同等的權力與地位,要知道,權力這種東西,是會讓人癡狂的。”
“一個山頭上,不可能同時存在著兩個強大的猛獸,或許,你們起初可以和平相處,但時間久了,你覺得小黎會任由你凌駕于他之上?”
“而且,人心難測,小黎現在說得很好,讓你先邁入山門一步,但若是到時候,他趁你不備,搶先一步該怎么辦?”
“…你說小黎不會這樣?因為前幾日他讓你先走?哼哼哼,他那是在騙你,讓你放松警惕。”
“你信不信,等你前腳剛走,他便會立刻馬不停蹄的趕往神造門?在你優哉游哉,一路信步回去的時候,就會發現,人家已經座在掌門旁邊的那把椅子上,成為‘少掌門’了。”
“小伙子,人心險惡,你還是太年輕啊…我為什么要幫你?因為我覺得,不管是從氣度,還是心胸,你更適合成為下一任掌門人。小黎?他不行!”
“提前過來找你,師叔我也是擔了很大風險的,若讓掌門知道的話,師叔怕是要倒霉了…”
黎不明聽到這些,便已明了,這是飛龍故意讓沈明月將這些事情告訴自己的,沈明月還告訴他,當天晚上,在他喝醉之后,馮千愁還慫恿飛龍殺掉自己,以絕后患。
但最終,飛龍并未選擇那樣去做,至于為何如此,或許是因為一向果決的他,還顧念著兩人之間的友誼吧?
亦或許,還有別的原因,卻是不得而知的。
再到后來,或許是老掌門知道了此事,覺得飛龍用的手段不光彩,因此并未將他選為下任接班人,并且還將馮千愁關了一段時間,算是在懲罰他。
再后來便不用多說,原本親如兄弟的兩人,在其后的日子里,彼此間的斗爭便越來越激烈,以至于發展到了如今。
往事已矣,到得如今,瞧著沈伯淵的尸體,黎不明不由得五味雜陳,心中陣陣悲傷。
他至今還記得,年少時,他們看著師尊飛天,與一名七品高手決斗時場面。
在師尊爆發出璀璨火焰,將敵人殺死那一刻,所有人都遮住了眼睛,唯獨那大氣挺拔的少年睜著眼睛。
目光中充滿了渴望與羨慕,激動的握緊拳頭,小聲道:“爺以后要當一條會飛的龍!”
后來,他果然會飛了,大家都叫他“神火飛龍”,大麓山七州第一高手——現在,他死了,死后卻如一張輕飄飄的落葉。
人們或許因為葉子的掉落,想到了一些什么,諸如一葉落而知秋來,傷春悲秋一番,談論幾句,感慨一番,過后,卻不會再去理會。
因為無關緊要…
耳邊是少年厲文的慟哭之聲,以及指責他們以多欺少,行為卑鄙的幼稚之言,黎不明沒有去理會。
怔怔的看了飛龍許久,這個跟自己相愛相殺,恩怨情仇半輩子的家伙,竟然用最后的元氣保自己了的性命。
“我不讓你死,你就不能死!”
耳邊是這樣的話語,黎不明輕輕一嘆:“你,還是一如既往的霸道啊。”
隨后將向且龍叫了過來,問道:“老二,我們現在還有多少人?”
向且龍道:“十幾個了,都是當年一起跟來的老兄弟,其他人死的死,逃的逃。”
“嗯。”點了點頭,黎不明抬頭看天,便見李道正被那一身大紅衣袍接住。
又是一聲長嘆,說道:“事情該結束了,你去收攏本門門徒,讓他們不要再與萬刀門拼命了,人手不夠,去找邱姑娘跟花姑子他們借人,切記,提防馮千愁。”
向且龍應了一聲,連忙帶著幾個人離開,分頭去往客棧,花街,賭檔。
此時,那名叫厲文的少年還在一邊哭,一邊嚷嚷著什么“你們卑鄙,你們人多欺負人少”之類的。
黎不明聽得煩了,無來由心里一陣怒氣升起,喝道:“把這熊孩子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