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琪就如一道閃電,總會刺傷王橋。喜歡網就上。他不想多談呂琪,道:“你有什么打算?”
趙海摸了摸锃亮的光頭,道:“一個朋友介紹,到一個建筑公司打工,靜州的建筑公司。我早就離婚了,老婆和娃兒這幾年都沒有來過,我也不管他們,現在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趙良勇道:“趙海也不要灰心,如果需要我們舊鄉兄弟伙幫忙,隨時說一聲,我們幾個雖然都不富裕,但是混口飯吃還是沒有問題的。”
三人之中,趙良勇一直在學校工作,經歷最為簡單。王橋年輕最小,經歷卻一點不比趙海單純,王橋看著趙海削瘦而陰沉的臉,道:“如果要找工作,我們都可以給你介紹,但是最好不要去你朋友介紹的工作。你最好是脫離以前的生活,與以前的生活徹底割開。”
王橋猜測得不錯,確實是監獄里一起勞改的靜州籍貫犯人介紹的這個工作。趙海聽出了其中的意思,道:“我除了當老師,什么都不會做。現在能有一個不歧視我這種身份的公司,我還能有什么追求。”他望了望王橋,又看了看趙良勇,道:“我和你們不同了,從我走進監獄那一天起,我和你們就不同了,現在你們都是統治階級,我是真正的一無所有的被統治階級。”
趙良勇道:“不要這樣說,我們都是朋友。”
趙海突然間就憤怒起來了,道:“我一直不承認我是,和那個女孩子搞了四次,除了第一次,后面三次她都給我留了門的,我們搞得很快樂。這不是。這最多算是通奸。”
已經從監獄走了出來,現在再來討論是不是完全沒有意義。王橋道:“別想以前的事情,你年齡也不大。完全可以從頭再來。工作、老婆、孩子,都可以有。”
趙海拿起酒瓶。給大家都滿上了酒,道:“忘記過去談何容易,我經常人做夢就想的是在舊鄉的生活,反而很少夢到家中的生活,看來我就是一個不應該有家的人。”
一瓶酒喝完,趙海又陷入深深的傷感之中。這種情緒并非是在走進監獄才有,而是深深地存在于內心,平時壓抑著。喝完酒便容易顯露出來。
酒是一個好東西,也是一個壞東西。酒喝到一定量以后,交感神經興奮起來,人就容易出現情緒失控的情況,再加上酒精麻痹作用,使大腦的抑制作用明顯減弱。因此,有些人喝酒便出現異常,比如朱柄勇喝酒以后就要鬧事,趙海喝酒以后便嚴重憂郁。
王橋見到趙海的模樣,知道幾年監獄生活并沒有將其本性改變。仍然是那個性格偏激的趙海。王橋甚至預感到監獄還給趙海增添了更多雜質。
吃過飯,見過老友,王橋以不容置疑的態度結了帳。然后與兩位舊鄉老友告辭職,回辦公室。他現在遠不如在城管委時自由,在城管委時,作為領導班子成員受約束很少,大多數時間都在自我安排。到了府辦,屬于自己的時間就很少了,必須圍繞著縣政府領導的指揮棒轉,日子過得并不快活。
很多在縣委辦和縣府辦工作的人都有裝幾年孫子再當大爺的想法,當然也有裝慣了孫子就不想當大爺的人。這種人依靠在大爺身邊將大爺的光環套在自己身上,也就以為自己就是大爺了。
趙良勇在車站附近與趙海分了手。他在街道上走了一陣。想著王橋所說的話,漸漸興奮起來。沒有走牛清德的路子依然有極大可能解決自己的調動問題,這就是東邊不亮西邊亮,此路不通走彼路。
想到即將有可能要調到城區附近,那么在城里買房子就是一個理性的選擇。他強忍著住舊鄉宿舍的痛苦沒有在舊鄉買房子,就是從內心深處想離開偏僻的小鄉鎮,現在終于有了離開的機會,而且不是以普通教師的身份,是以校長身份離開。在舊鄉吃的這十幾年苦,總算是沒有白吃。
趙良勇打了一輛出租車,來到新建樓房最多的北城。以前昌東縣多是建設獨幢樓房,沒有小區,這幾年小區房的概念漸漸也來到了昌東,在北城就有許多小區房。他到了售房處,立刻就有穿著整齊漂亮大方的小妹妹過來接待,態度誠懇,服務周到。
小女孩用職業眼光打量著眼前中年男子,評估著眼前人買房的可能性。很快就判斷出這應該是一個潛在的顧客,于是就主動去端了一杯水,遞給中年人。
趙良勇下意識地想起了很多樓房騙局,在腦中想著破解之策,道:“你們樓房什么時候交房?”
售樓小妹妹甜甜一笑,道:“我們辦得有全套的預售手續,絕對沒有問題。你需要多大的面積,我可以帶你去看。”她沒有征求意見,轉身就從房間里拿出安全帽,道:“我們有一條看房通道,可以看一看房子的真實布局。”
趙良勇無法拒絕售樓小姐的熱情,拿著安全帽就跟在了其身后,朝著樓房走去。他心里很在意樓房的價格,出于面子需要,有意不提及價格。
參觀的樓盤有兩室一廳、三室兩廳、四室兩廳,這些樓房功能完善,方方正正,與舊鄉的老師宿舍完全是天上和地下的區別。趙良勇能夠想象出一家人住在里面無比歡樂和溫馨的場景。
“房屋的質量怎么樣?”
“我們是大公司,技術力量好,最近還拿到省里頒發的建筑質量獎,回到售房部可以去看牌子。”
趙良勇終于將不值錢的面子抹了下來,道:“房子是多少錢一平米?”
售樓小妹道:“我們房子現在正在搞促銷活動,促銷力度很大,那我們回售房處,我具體算給你。”
從售樓處出來以后,趙良勇回望著還在建設中的小區,對未來充滿了憧憬。如果用按揭的方式,自己和妻子兩個人的工資絕對能夠承受這個樓盤的價格。想著自己居住在花園一般的高檔小區房里,每天可以坐公共汽車上班,趙良勇就覺得這一輩子沒有白活。
突然間,他想到一個問題:“我一直在找牛清德幫忙,這一次突然不找他了,他會不會在里面裝怪。現任的組織部常務副部長彭家振是曾經的教育局長,如果牛清德不高興了,就有可能破壞我的調動。王橋雖然是府辦副主任,可是畢竟資歷還淺,也不如牛家有勢力。”
這個念頭產生以后,就如一條劇毒蛇盤踞在趙良勇心中,讓他的五臟都受到毒液的腐蝕。他的新家、他的新學校都在腐蝕中化為了泡影。
走了街上,焦灼的趙良勇終于下定決心,還是得去見一見牛清德,不求牛清德幫忙,只求他不要搗亂。當然,很多話不能明說,只能意會。
趙良勇走進第一百貨,在柜臺里選了兩條“靜州”牌好煙。這是靜州煙廠出的極品煙,價格昂貴。如果不是當了校長,可以公款報銷這個費用,趙良勇絕對不敢去買這么貴的煙。
打通了牛清德的電話,道:“牛總,我是趙良勇,今天進城,晚上想討一杯酒水喝。”牛清德正在打牌,身前押了厚厚一疊錢,道:“喝酒好說啊,晚上給你打電話。”趙良勇道:“牛總定個地方。”牛清德正在興頭上,頗不耐煩,道:“你定了就行,五點半鐘給我打電話。”
趙良勇看了手表,此時剛到三點鐘。他漫無目的地走到街道,腦里涌出一個念頭:“我去找王橋辦調動,還讓王橋中午結賬。牛清德屁事不做,我又是送煙,又是請客,我這人是不是很賤。”隨即又想道:“現實社會就是這樣的,我不犯賤,事情就辦不成。王橋是好人,好人不會計較我的難處的。”
到了四點鐘,趙良勇接到了王橋的電話。
王橋壓低聲音道:“我今天恰好見到教育局費局,給他講了你的事情。他對你印象挺好,同意在調動盤子里考慮你,但是四中不行,六中或是七中行不行。”
趙良勇沒有想到這么快就有反饋,道:“六中和七中都在城郊,如果能到七中更好,實在不行,六中也不錯。”
王橋道:“好吧,就這樣。我再給你聯系。”
趙良勇手里還提著兩條極品煙,道:“王主任,是不是需要到費局家里去走一走。”
王橋道:“暫時不必。這次是漲大水,調整了不少校長,這是一個好時機,順便就把你的事情解決了。你在舊鄉工作這么多年,有功勞也有苦勞,教育局應該考慮你們這批人的利益,否則誰都不會安心在鄉下教書。”
趙良勇發自真心地道:“謝謝你。”
王橋道:“都是舊鄉爬出來的人,謝謝就見外了。”
趙良勇道:“那改天請你喝酒。”
王橋道:“要得,隨時都可以。我還有個想法,縣里有兩個私立學校,不知老趙認不認識里面的人,可以把趙海介紹進去。”
趙良勇滿口答應:“不管是私立還是公立,都是教育系統,總可以找到熟人。就是不知道趙海愿不愿意再當老師。”
此時,趙海抄著手,獨自行走在靜州的街道上。太陽光從天而降,在地面留下一小團影子。
(第二百五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