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重斌感慨地道:“我有兩件事想說,一是我堅持不去讀專科到滬地讀自費本科是對的,以后文憑上又不會蓋上自費兩個字,和正考生沒有區別,我現在心態放得很正,學習比多數正考生都要優秀;二是我覺得你還真是一個多情種子,在山大如此有名氣的帥哥居然還沒有談戀愛,暑假到紅星廠玩幾天,我把晏琳約出來,你們兩人又沒有根本性矛盾,敞開了談,有什么問題解決不了。~小,..o”
王橋道:“既然可以輕言放棄,那就說明愛得不夠深刻,不提也罷。”
吳重斌想起與劉滬面臨的煩心事,道:“算了,不提女人的事。寒假時間太短,我們沒有見到面,今天我和你要不醉不歸。”
王橋道:“醉之前去見一位老朋友。”
在老味道土菜館,吳重斌驚訝地看到艾敏,道:“艾姐,你在這里開館子,呵,生意做得挺大。”
艾敏道:“吳重斌遠來是客,嘗嘗我們的新菜品,山南江湖魚,味道勁爆。”
吳重斌道:“我在那邊讀書最不爽的是菜品都是甜味,想找diǎn辣椒都難,按照江湖的話來說,嘴巴淡出個鳥。”
王橋道:“先上樓,我們上去喝茶。”
來到閣間,吳重斌見到床上用品,驚訝地道:“你怎么住在這里,不會和艾敏搞在一起了吧。”
王橋道:“你的口味太重了吧,那是艾姐。這個館子是我借姐姐的名義和艾敏合開的,所以我算大半個老板。準確來說是大股東。春節的時候我就住在這里,吃飯方便。”
吳重斌恍然大悟:“蠻子就是蠻子。果然出手不凡。有一diǎn我弄不明白,為什么要借姐姐的名義開餐館。在我們學校。學生創業是很驕傲的事情,值得老師介紹,同學追捧,為什么到了山大就要偷偷摸摸。”
王橋道:“這就是東南沿海和內陸認識差距,我進入山大后,幾位叔輩就勸我入黨、當學生會干部,這一年時間考慮下來,我決定走這條道路,所以要借姐姐的名義開館子。”
吳重斌道:“這一年時間我也有了前進的目標。小時候我醉心大工業大技術,現在我的志向是資本,資本具有魔術一般的力量,能化腐朽為神奇。”
王橋提出反對意見:“我覺得資本不過是催化劑,內因沒有發生深刻變化時,光靠催化劑沒有決定性意義。在現實中社會中,就算我們國家肯花大價錢,外國的核心技術也不會賣給我們,我們的工業還得有實實在在的技術突破。這diǎn純粹靠資本做不到。”
吳重斌大搖其頭,“我們想的不是一回事。現在我最不能理解的是你居然想從政,收入沒有幾個,管理又嚴。更關鍵從政就沒有自己的事業。這是我爸經常告誡我的話。”
王橋道:“我們吃完飯就到山大去轉一轉,說不定還能看到幾個留守的養眼學妹,晚上痛快地喝一頓酒。”
到外校看漂亮妹妹是年輕大學生樂此不疲的事情。吳重斌自然也不例外,欣然diǎn頭。他坐在窗邊喝了幾口王橋泡的新茶。道:“當真沒有和晏琳和好的機會,她其實挺在意你。”
王橋道:“打住。不說這個話題。你談談你們學校的情況?”
兩人聊了一會,隨即下樓。他們準備先到校園逛一逛,免得天黑以后看不清山大妹子。
剛下樓便遇到呂一帆,呂一帆提著一個行李包,正朝大堂走。
王橋問:“你要回家?”
呂一帆道:“我準備回去一個月,8月初回來。”
王橋道:“怎么這個時間diǎn才出發?”
呂一帆道:“晚上火車票可以節約住宿費,你這人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
寒假未回老家,暑假只回去一個月,堅持在老味道打工,這些事盡顯呂一帆家庭環境的窘境。呂一帆最可愛的地方在于從來不掩飾自己的窘境,反而是樂觀地對待它,并不以窘境來博取他人同情。
往校門走時,吳重斌回頭望了幾眼呂一帆的背影,道:“這個妹子很漂亮啊,什么情況?”
王橋道:“我在老味道沒有管具體事情,算是甩手掌柜。那個妹子叫呂一帆,籃球打得好,是校隊成員。她是北三省的,家里經濟條件不好,平常在老味道幫著做事。”
吳重斌突然間變得憤怒起來:“北三省好好一個重工業基地,被一個小型版的休克療法弄得民不聊生,再這樣下去,局面就不好收拾了。我們學校北三省的人不少,都在大罵弄死北三省的政策。山南同樣是重工業城市,每次經過東城區政府都能看到上訪的工人,我不知道制定政策的人是怎么想的。”
王橋道:“你最近看報紙沒有,據報上分析,國有企業大面積虧損,所以國家采取了抓大放小的政策,市屬縣屬企業都要放掉。我姐的朋友趙海注冊了一家外資,專門搞資本運作,收購這些破產的公司。”
吳重斌極有興趣地道:“什么時候幫我介紹認識趙海,我現在最缺乏資本運作的實踐案例。”
大學一年時間很短,自我感覺仿佛沒有太大變化,但是在不知不覺中,復讀班兩位好友各自有了自己的人生目標,不再只是爭強斗勇卻志向模糊的懵懂青年。
吳重斌又道:“那妹子身材真好。難怪你不提晏琳了,原來另有目標。你別否認,這女子看著你的眼神很特別。”
王橋道:“沒有這回事,我們就是普通朋友。”
進了山大,四處游蕩,只可惜放假期間留在校內的女生有限,而且有限的女生中恐龍級別占了多數,王橋為此被吳重斌大大地嘲笑一頓。
從校園返回老味道。享受老邢師傅的最新江湖菜,喝了大半瓶山南高粱酒。離別時。微醉狀態下的吳重斌道:“跟我到紅星廠山南新廠去玩兩天,我估計晏琳也回來了。晏叔在廠里混得風生水起。威信高得很。你們兩人是絕配,何必生這些閑氣,浪費了一段好姻緣。”
入學前,王橋找到了晏定康和陳明秀,最后一次見面并沒有挽回愛情,他便下定決心埋葬這段感情,道:“我已經做過最后一次努力,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都不管了。”
吳重斌道:“晏琳對你倒是念念不忘,這絕對是真的。”
想起在復讀班的diǎndiǎn滴滴,王橋心中帶著酸楚,決心還是很堅定,道:“男子漢大丈夫,不必這么磨磨嘰嘰,天涯何處無芳草,我不必祈求愛情的。”
吳重斌感嘆道:“這一diǎn我不如你,到了滬地才發現眼界大開。我感覺要變成陳世美了,陳世美也有自己的委屈。”
兩人聊到晚上九diǎn,吳重斌這才坐著出租車回到紅星廠山南新廠區。
在一片新建好的宿舍樓前,一群人聚在樹下談天論地。紅星廠建在大山里數十年。獨特的環境讓廠區居民彼此非常熟悉,習慣了聚在壩子里消暑納涼。
陳明秀、晏琳母女、吳重斌母親等人正圍在一起天南海北聊著天,享受著夏日涼爽。吳重斌母親見到兒子。連忙接過行李,埋怨道:“怎么現在才回來。還喝得醉醺醺的,在哪里喝的。”吳重斌有意無意看了晏琳一眼。大聲地提供最準確的信息:“我到山大找王橋,和他喝了一頓酒。校門口有一處老味道土菜館,他住在三樓閣間。”
吳重斌母親認識王橋,但是沒有特別感受,只是喔了一聲。
晏琳則被一道從天而降的電流擊中,呆立在當地。在京地讀了一年大學,她眼界大開,也接觸了許多優秀年輕男子,可是心里總有一根刺,讓她難以接受其他男生的好感。今天吳重斌一語就搖動了那根利刺,讓她心疼難忍。
陳明秀最了解女兒的心思,拉著她朝屋里走,道:“等會去開空調,冰箱里還有西瓜。”
晏琳隨著母親進了房里,她沒有留在有空調的客廳,而是回到小房間里,吹著小風扇,從秘密的角落拿起了一張合影照,這是王橋、吳重斌、自己等人唯一的一張合影。相片中,王橋清瘦中帶著絲絲沉郁,眼光似乎有穿透時空的魔力。
嘆息一聲,晏琳將照片放回的抽屜里,暗道:“或許我以前太矯情了,做出一個錯誤的選擇。”每當出現這個想法之時,腦中總是響起那一聲聲關于“呂琪”的呼喊,讓熱起來的血漸漸冷了下去。
隔了三天,晏琳始終覺得內心深處有個聲音在召喚,神差鬼使地來到了山南大學門外,她站在山大校園處看了很久,再移步到老味道土菜館外面,詢問王橋的去向。
一個年輕廚師站在餐館門口打哈欠,懶洋洋地道:“他昨天騎摩托車周游世界去了,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開學總要回來。”
晏琳快步離開老味道土菜館,坐上停在路邊的公共汽車,逃一般離開了山大。風吹進車窗,撩起了頭發,在空中飄揚。
從山南前往靜州的路上,王橋騎車飛奔。這個暑假,他準備花十幾天來“行萬里路”,磨煉意志,開闊眼界。
“轟、轟”的轟鳴聲中,摩托車沖上一個小山坡,再順坡而下,來到曾經游泳的小水庫。王橋停好摩托車,在水庫中游了數圈,無人來干涉,上次遇到的老人亦不見蹤影。
上岸后,稍稍休息,繼續前行。
ding著烈日,王橋騎著摩托車來到靜州,住進楊璉家里。兩位忘年交談書法,談人生,談理想,還在靜州四處尋找民間美味。
晚上十diǎn,楊璉拿著一本紅色封面的書走到客廳,道:“王橋,你看這本書沒有?”十幾年前,這種紅塑料皮的《選集》幾乎是每家必備的書,王橋自然不陌生,道:“我爸書柜里有這套書,從小就看過,當時主要看的是有戰爭方面的章節,第一次國內革命戰爭時期看得少。”
楊璉用手摩挲著封皮,道:“我有三套毛選,都是不同時期單位發的或是自己買的。為什么能從弱小到解放全國,勝利不會從天下掉下來。這一套書是指引勝利的法寶,有著極高的實用價值。第一部第一篇是《中國社會各階級的分析》,第二篇是《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你如果學過共運,就知道二十一個半布爾什維克的故事,為什么遠來的和尚不如本地和尚會念,關鍵就是在于能否了解國家實情。”
王橋端正了身體,聽楊璉細談。
“你既然走上從政的道路,了解國情是最基本功夫。現在大學里有些教授開口閉口就是美國、歐洲,對西方國家的歷史和現狀似乎了如指掌,唯獨不了解生他養他的故土。”楊璉長吸一口氣,道:“王橋來自紅星廠,與鄉村委近。但是你并不了解什么是真正的鄉村,我建議你趁著暑假期間,獨自遠行,增長見識,這叫做野蠻其體魄,文明其精神。”
野蠻其體魄,文明其精神,這也是父親王永德最喜歡的兩句話,也是按照這個方式在培養王橋。王永德和楊璉經歷不一樣,可是生活在同一個年代,在精神上有許多相通之處。每個年代都有著特定的優秀品質,在很多以前,正是在“野蠻其體魄,文明其精神”等精神號召下就涌現出一大批身體健康、人格健全、吃苦耐勞的優秀人才。
王橋笑道:“楊叔,這一次我原本計劃在靜州小住,然后再將靜州幾個縣跑遍,算是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現在我決定要擴大范圍,走出山南,將鐵州、沙州、茂云幾個地方全部跑完。”
楊璉沒有想到王橋說干就要干,反而擔心其人身安全,如果王橋聽了自己的話騎摩托車四處跑,出了車禍,自己就罪孽深重,他于是委婉地道:“將這幾個地方跑完,實際上跑了半個省,騎行時間太久,油費也貴,你最好還是先回家,休整完畢后再考慮考察方式,不一定非要選擇摩托車。”
王橋豪爽地笑道:“楊叔放心,我會控制車速。這輛摩托車省油,生活就用饅頭和面條解決,花不了多少錢,安全也有保障。”
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勁頭讓楊璉只能暗自嘆息自己的勇氣隨著青春流逝幾乎消失殆盡。
夜間,王橋熟睡以后。楊璉獨自來到廚房,切了diǎn肉末,將壇子里取出的泡豇豆細細切碎,炒了一罐子油浸浸的肉末豇豆。最后一次炒肉末豇豆的記憶非常遙遠,那是大兒子第一次外出住校,臨行前很少下廚的他親自為兒子炒了滿滿一玻璃罐肉末豇豆。此時,在這瓶散發著濃香的肉末豇豆前,他的心一下變得無所依托,對妻兒的思念如洶涌大海一般涌進身體。
兩天后,王橋騎著摩托車準備離開靜州。出門前,楊璉遞過來兩百元錢。
王橋毫不猶豫就接過了鐵罐子裝著的肉末豇豆,看到兩百元錢時,稍有猶豫,還是接了過來,道:“謝謝楊叔。”
楊璉道:“注意安全,時間不宜太久了,早些回家。”
年輕人和老年人有著明顯區別,年輕人敏于行,有沖動和干勁將想法變成現實。老年人經驗豐富,可是身體能力急劇下降,加上家庭拖累,他們往往有著深刻的想法卻難于應用于實踐。楊璉望著離塵而去的王橋,再次感慨起流逝以后便不能追回的春青。
(第一百二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