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你們到底是誰
鹿不二意識到危機的時候，恰好扭過頭對上了那雙流淌著鮮血的眸子，濃郁的死意伴隨著風沙撲面而來，侵染了他的半邊臉。
頃刻間，他左半邊臉就像是歷經了千年的風化似的嚴重脫水枯萎，皮屑如碎渣一樣脫落，露出了森白的骨骼。
相傳在古埃及時代，尤其是在生命災難出現的時期，時常有人感染了腐敗病毒以后獲得了詛咒般的力量，他們就像是從冥府里歸來的惡魔，只需要向人輕輕吐一口氣，對方就會變成一副骷髏。
如今這種傳聞仍然在尼羅河兩岸的流傳，類似于法老詛咒之類的傳說時不時就會被人拿來討論，事實上這種看似詭異的能力不過是歿亡之瞳的一種概念變化，其名為枯萎。
好在鹿不二擁有不朽之軀，來自起源之神這條進化鏈的真理級異鬼術，用游戲術語來形容就是基礎數值拉滿，即便是半邊臉已經徹底腐爛風化，也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血肉重生。
細胞瘋狂增殖，磅礴的生機涌動。
也就是這一刻，只聽砰的一聲！
沙礫在黃金之獸的領域面前炸開，一枚枚細微的沙礫竟然穿透了電磁場的防護，貫穿了他的軀體，撕裂了血肉和骨骼。
劇痛讓他的眼前一黑。
無數細小的沙礫在他的體內重新匯聚，攥住了他的心臟！
噗嗤一聲。
巨力直接捏爆了鹿不二的心臟，他的喉嚨里驟然嘔出了一口鮮血，血液里還帶著臟器的碎片，觸目驚心。
“死吧。”
這一刻，塵埃和沙礫在地上顫動聚集。
那個躲在廢墟里的人終于站起身來，因為他知道想要殺死一位掌握著不朽之軀的進化者，必須要把對方的大腦和心臟一起摧毀。
伴隨著大地的震顫，這位人間體如同獵豹般伏行疾奔，背后噴涌出了磅礴的暗質，仿佛從人類的形態向異鬼的形態開始了異化。
六階霸主，骸骨巨人。
只見這位人間體的血肉之軀被暗質吞噬，森白的骨骼增殖生長，發出令人牙酸的爆響聲，噼里啪啦得像是一串鞭炮。
但有所區別的是，這尊骸骨巨人的骷髏頭竟然還殘留著血肉，只不過卻不是剛才那張臉了，而是一張扭曲的，黑人的臉。
“人間體異鬼化以后竟然還會變臉？”
鹿不二再次嘔出一口鮮血，腦子里閃過了這個不可思議的念頭。
但更加不可思議的是，這張臉似乎有點眼熟。
人的記憶像是一塊容易消磁的硬盤，沒人能夠記得出生以后的所有事情，不重要的信息會往往會被選擇性的遺忘，只保留那些印象深刻的片段，封存在腦海的深處。但即便如此，隨著人慢慢長大，有些曾以為刻骨銘心的經歷也會變得無足輕重，成了過往云煙。
就像是被潮水沖刷的沙礫，留到最后的東西總會越來越少。
大多數人都是如此，也包括鹿不二。
倘若是平常狀態下的他，必然是想不起來的。
但現在他還在神燼術的奧義狀態里，憑借無窮盡的運算力他輕而易舉地想起了曾經被遺忘的記憶，神情變得錯愕了起來。
因為這個黑人男子，他曾經見過。
不是在破繭以后。
而是在五百年前。
那是鹿不二初次被檢查出癌癥的三個月零四天以后，在美國舊金山的一家私人醫院，父母帶著他參加了一個基因優化項目。
當時除了他之外，還有三十四位病人，來自不同的國家，種族也各不相同，但都是同病相憐的病友，彼此相處還算和睦。
當時這個黑人男子，還給了他一塊口香糖。
那天是6月12日，下午5點34分57秒。
這個黑衣男人是一個退役軍人，當年他的體格相當的壯碩，脖子上掛著象征身份的項鏈，手臂上還留有刺青。
零散的記憶在鹿不二的腦海里一閃而逝。
“賈斯廷·梅爾尼克，前美國海軍海豹突擊隊成員…”
轟隆！
骸骨巨人的右臂驟然增殖暴漲，森白的骨骼染上了腐爛的味道，像是一柄淬毒的長槍刺破空氣，襲向少年的額頭。
刀鳴的顫動聲宛若雷鳴。
瀕死狀態下的鹿不二抬起手，漆黑的木刀劃過一道凄厲的電光！
咔嚓一聲，骸骨巨人的右臂被一刀斬斷。
刀光照亮了夜色。
紅發飄搖間，發絲間的黃金瞳如此酷烈猙獰。
骸骨巨人還沒有反應過來，便被一線炙熱的電光刺痛了眼睛。
鹿不二動若雷霆，踩著遍地的碎石狂奔疾步，漆黑的木刀纏繞著一道道狂暴的電弧，隨著刀鋒的絕殺一刺井噴般炸開，暴雨梨花。
看似是一刀，卻有磅礴的電漿噴薄而出，看起來就像是一道道劃破黑暗的流星，直接把骸骨巨人的軀體給轟碎。
巨大的骸骨轟然崩塌，像是一棟大樓垮塌。
只剩下一顆被電得焦糊的頭顱墜落下來，被一把抓住。
“能把我逼到這個份上，你已經很強了。”
鹿不二除了在面對位階遠高于自己的對手時，很少會受這么嚴重的傷勢，很多時候不朽之軀只是提供防御，但不會用來治愈自己。
“賈斯廷·梅爾尼克。”
他冷冷說道。
出乎預料的，即便是受了如此嚴重的傷勢，賈斯廷竟然還保留著神智，當他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純黑的眼瞳驟然收縮。
但他并沒有流露出慌張的表情，反而勾起一絲詭異至極的笑容，沙啞說道：“早說貴人多忘事，像你這種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竟然還能記得我這種小角色。果然，因為修行了奧義，所以想起來了嗎？”
他的說話的口音就像是一個剛學會中文不久的美國人，但語氣里卻毫不掩飾那種嘲諷和惡毒，像是在魔鬼在詛咒著別人。
“聽你的語氣，好像我們之間有什么過節。”
鹿不二皺著眉：“你是怎么變成這樣的？”
現在他已經得到答案了，這些人間體背后的接口和編碼，都不是源自于新奪舍的軀體，而是他們本身攜帶的。
就像是眼前的這個黑人男子。
“變成哪樣？異鬼的樣子么？你這么清高的嘲諷著我，但你又跟我有什么區別，最初我們分明就是一類人。我們本以為你已經死了，但沒想到你如此頑強，竟然活到了現在…”賈斯廷詭異笑道。
鹿不二沉默了一瞬間，當年他去美國進行基因優化治療的時候，大腦已經受損很嚴重了，當時的那段記憶也很模糊。
這個賈斯廷明顯認識他，而且跟他有些過節。
當時的他還只是一個小屁孩，怎么可能得罪這人呢？
這個時候鹿不二忽然想到了歐米伽說過的那段話。
鹿不二的人生里，有十二年的時間詭異的消失了。
難道是在那個時候？
鹿不二的腦子一團亂麻，手中的頭顱卻嘶啞怪笑起來。
他右手發力，灼熱的雷霆炸裂開來，把這具頭顱燒成了焦炭。
鹿不二喚醒了天神之種，強行吞噬了這具殘軀里剩余的暗質，轉身望向剛才被自己轟碎的軀體，當異鬼化解除以后人類的軀體便暴露了出來，由于之前被骸骨覆蓋，尸體保護得很好。
他抬腳把尸體翻了個面，果然看到了后頸上的創口和編碼。
一模一樣。
“這些人都是前海豹突擊隊的成員，退伍軍人。”
鹿不二感到大腦即將超出負荷，用最后一秒看了一眼廢墟里的尸體，輕聲呢喃：“這個賈斯廷·梅爾尼克，還有他的隊友們。如果沒猜錯的話，當年他們都曾經在那家療養院里出現過。”
這些人竟然全部都是異鬼，而且還是人間體！
不，不對勁。
如果這些人都是異鬼的人間體，那么他們后頸上的創口和編號又是怎么回事，這種東西是絕對不該留下來的。
根據至高聯邦第一異鬼研究所的報告顯示，暗質這種特殊的物質類似于人體的細胞，具備極其強大的活性，也可以攜帶信息。
通過自我分裂和復制，可以形成新的個體種群。
通過聚合和吞噬，可以誕生更加強大的種群個體。
極個別的情況下，暗質里可以儲存意識。
這也就有了古代種。
相較于普通的異鬼，古代種更像是種群里的王者。
以起源序列的朽鬼舉例。
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朽鬼都是沒有自我意識的，但或許會出現那么一個擁有思考能力的個體，類似于狼群中的狼王，是統治者。
最初的人類認為，智慧會在異鬼的種群里隨機誕生。
但五百年來的研究，推翻了這個猜測。
異鬼的種群里會覺醒擁有智慧的個體。
但不是因為祂們進化了。
而是因為儲存著上古意識的個體覺醒了。
只可惜即便是古代種，擁有的思考能力也很有限，祂們的意識仿佛出現了某種殘缺，哪怕被捕獲以后也研究不出個所以然來。
迄今為止沒人知道古代種是怎么來的，只知道祂們都是遠古時代最初誕生的異鬼，曾經擁有過一個短暫又神秘的文明。
綜上所述，此刻鹿不二發現的這個特殊現象極有可能是新紀元開啟以后的第一例，因為異鬼的軀體上絕對不可能留下傷疤和烙印，暗質的聚散離合不會留下痕跡，這是由實驗論證過的。
“這就好像我在沙灘上堆了個沙堡，卻被人一腳踩碎。無論我再用這堆沙子堆出什么形狀，那個腳印都不應該存在了。”
鹿不二輕聲呢喃。
除非是暗質里的基因信息被做了更改。
他抬起頭，望向宛若巨人般嶙峋的大樓。
“你們到底是誰？”
鹿不二輕聲呢喃。
他的右手再次摸向口袋，掏出了一大把的硬幣。
硬幣被拋向半空，彼此碰撞，清脆作響。
幽魂般穿梭在黑暗里的人間體們都停了下來，默默低頭望向他。
那種眼神，像是久別重逢。
“我們是誰？這對你來說，或許并不重要。自從那場劇變以后，就沒有人在意我們曾經是誰了。尤其是你，沒有資格向我們提出這種問題。因為當年，是你背叛了我們，是你拋棄了我們。”
有人居高臨下，用一種冷漠的語氣說道：“只留下我們抱團取暖，像是被人遺棄在黑暗的最深處，變成了所謂的怪物。這都要怪你，是你親手…粉碎了我們的希望。”
鹿不二拋硬幣的動作微微一頓，眼神困惑。
“也對，看來你已經什么都不記得了。”
那位人間體的面容腐爛，露出了一張猙獰的至極的臉，依然似曾相識：“你應該去北極的冰層下看一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