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端裁決所素來以恐怖的審訊和刑罰出名,然而這次卻是真的遇到了撬不開的鐵嘴了,絕大多數的刑法連目標的硬質化身體都破不開,至于精神逼供更是一點兒用都沒用,純屬對牛彈琴。
甚至連用家人威脅都沒有用。
直到鹿不二大馬金刀地坐在審訊臺前,直面被拘束衣束縛的尸食教徒,淡淡說道:“就你想從我背后射死我是吧?”
尸食教徒也不回答,就死死地盯著他,體表泛著金屬般堅硬的色澤,顯然已經是做好了再次接受一場酷刑的準備。
“別緊張,大家都是文明人。”
鹿不二微笑說道:“我不…嘔!”
這個時候,一盤腐爛的臭肉拍在了他的面前。
薔薇和達蒙后退到大門前,轉頭問道:
“長官,讓他來能行么?”
龍雀默默敲擊著輪椅扶手,也很好奇少年到底要用什么辦法讓這些瘋子似的尸食教徒開口:“讓他試試吧,萬一有驚喜呢?”
鹿不二強忍著惡臭,走到了尸食教徒的面前,冷笑道:“別給我裝傻充愣,我知道你們所信仰的神明就是異鬼,也知道你們所掌握的力量也是來自一種異鬼,對不對啊?”
此言一出,龍雀他們都瞇起了眼睛。
“可惜你的那位朋友臨死前就說了這么多。”
鹿不二給自己戴上了手套,微笑說道:“但其實我知道,你們到底是通過什么方法獲得這力量的…吃肉,對吧?”
聽到吃肉,那位尸食教徒的臉色終于變了。
也就是這一刻,鹿不二捏著他的嘴,把腐肉塞了進去。
“給我吃!”
尸食教徒劇烈地掙扎起來,半邊腐爛的身體散發出一股惡臭,體表仿佛凝聚出了一層硬質的金屬皮,仿佛鐵甲般迅速蔓延開來。
無數的血管脈絡浮現出來,仿佛勾勒出了某種圖案。
他咬著腐肉仰天咆哮,面容也變得扭曲畸形,被硬質的鐵甲所吞噬,仿佛一頭猙獰的野獸一樣,甚至長出了一對牛角!
“薩塔,阿巴路亞!薩塔,阿巴路亞!”
鐵鏈劇烈晃動,幾乎要斷裂了。
薔薇和達蒙都震驚了,沒想到吃腐肉真的有用。
“這是一種從未出現過的異鬼,至少在異鬼圖鑒上沒有它的存在。目前看來,它所掌握的能力是硬質,堅硬的身體。”龍雀給這位尸食教徒拍照,如此重大的發現,當然是要記錄下來的。
“病友。”
他淡淡問道:“你怎么知道要給他們吃腐肉?”
鹿不二摘掉手套,嫌棄地往后退。
“追巴倫的時候,他對合成肉表現出了恐懼和厭惡。”
當然,這是他臨時胡編的。
真正的原因是,巴倫的記憶也被他給吞噬了。
龍雀忽然看到了尸食教徒身上的血管脈絡,淡漠的眼神終于浮現出一絲變化,沉聲說道:“這是…進化鏈!”
鹿不二也認識這種血管脈絡勾勒出的圖騰。
甚至他還見過完整的。
就是在巴倫的記憶里,天花板上刻下的詭異的壁畫。
“進化鏈是什么?”
他好奇問道。
龍雀沉默片刻,低聲解釋道:“簡單來說,異鬼這種生命并不如伱想象得那么簡單。在你的認知里,異鬼都是由地球上的生物變異的。但還有一些,我們將其命名超古代種。祂們是從雙極冰封里復活的古老生物,得到了卡巴拉生命之樹的力量,進化成了神明。”
“沒人知道那些古老的偉大生命是如何誕生的,但祂們擁有毀天滅地的力量。每一代的神圣君主,終其一生都在跟祂們戰斗。人類的新紀元開啟以后,我們稱祂們為天神,其意為不可對抗的神明。”
他搖了搖頭:“每一位天神,都象征著一條進化鏈。這條進化鏈上,是祂在不同階段下表現出不同特征的生命形態。比如雞這種生物,我們可以把它分為三個形態。母雞,小雞,雞蛋。雖然這三種階段看起來差別很大,但祂們的確都是雞,你明白了么?”
鹿不二隱約明白了:“說白了,亞古獸,暴龍獸,機械暴龍獸,戰斗暴龍獸,都是一條進化鏈上的。假如你看到了亞古獸,那么它就有可能進化成戰斗暴龍獸,是這個意思吧?”
龍雀有些恍惚,死去的記憶再次攻擊了他。
“沒錯,天神是不死的,而且能夠獨自繁衍出一整條進化鏈。比如一只究極體,可以繁衍出一百個完全體,一千個成熟期,一萬個成長期,十萬個幼年體。哪怕你把祂們都殺死,只要有一只成長期存在,它依然可以再次進化成究極體,成為天神。”
他頓了頓:“哪怕有一點點基因在都可以。”
鹿不二轉身望向那位尸食教徒,若有所思:“所以說,他身上的紋路,實際上就是進化鏈。如果連你都沒見過他變成的這種異鬼,那就是說有一條全新的進化鏈出現了,而它的盡頭是一尊天神?”
“病友長官。”
他忍不住問道:“天神有多強?跟你比起來呢?”
龍雀面無表情說道:
“如果是現在的我,祂一根指頭就能碾死。”
鹿不二吃了一驚。
但本質上他并沒有什么實感。
反正天塌下來有個子高的頂著,頂不住大家一起死。
怕個錘子。
如果說,朽鬼就是進化鏈上的初始形態。
那么,創生母巢大概就是進化鏈上的終極形態了。
“錯不了,的確是新的進化鏈。”
龍雀低聲呢喃:“我只希望暫時沒有完整的進化鏈出現。”
薔薇和達蒙都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立刻吩咐下屬去給那些尸食教徒們喂腐肉,看一下能不能得到更多的線索。
“呃。”
鹿不二撓了撓頭:“其實已經有了。”
龍雀驟然抬起頭。
“我在往生之地的教堂里,看到過類似的圖騰。”
鹿不二又開始胡說八道了:“而且是完整的。”
沒辦法,畢竟能看到別人記憶的這種事沒法解釋。
“還能畫出來嗎?”
龍雀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進化者的生命形態區別于普通人。
記憶力也會更強一些。
“幸虧你問的早,過兩天我還真忘了。”
鹿不二豪氣地拍巴掌:“筆墨伺候!”
十分鐘以后。
達蒙看著這副驚世之作:“這幅畫還真是…”
薔薇冷冷說道:“一坨答辯!”
龍雀黑著臉,紙上是一副非常抽象的現代藝術作品。
但你無法分辨出這是什么。
只能理解成幼兒園級別的涂鴉。
“給他拿一枚高級繪畫晶片。”
這位大裁決長實在是繃不住了。
“你們特么的根本就沒有審美…”
鹿不二表示強烈的不滿。
又過了十分鐘。
學習了新技能的鹿不二滿意地展示著自己的畫作,解釋道:“這次錯不了了,巴倫臨死前說過,他所掌握的力量來自一種名為朽鬼的異鬼。而尸食教徒們所信仰的神明,名字叫做創生母巢。”
這幅畫上是一朵宛若鋼鐵鑄就的巨大蓮花,祂如神明懸浮在半空中,垂落的藤蔓貫穿了大地,無數信徒跪地膜拜,仿佛在無聲高歌。
龍雀看到這副畫的完整線條以后,眼神就變得顫動起來。
達蒙和薔薇甚至說不出話。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
尸食教徒看到這副畫,驟然變得癲狂起來。
“薩塔,阿巴路亞!薩塔,阿巴路亞!”
他仰天狂呼,雙手猛地拍打著桌面。
走廊里的每一個囚室內,尸食教徒們的眼瞳翻白,都在用手拍打著桌面,無數掌聲匯聚在一起,仿佛奏響了詭異的旋律:“薩塔,阿巴路亞!薩塔,阿巴路亞!薩塔,阿巴路亞!薩塔,阿巴路亞!”
頃刻間他們都仿佛陷入了巨大的掌聲里,就像世界毀滅前的鳴奏曲,走廊上的蠟燭忽明忽滅,詭異的影子如妖魔般亂舞。
一股可怕的氣息從遠方傳來。
令人顫栗不已。
圣歷534年12月21日,神根城正式開始了對異鬼潮的抵御。
城邦中心的圣瓦西里大教堂舉行了盛大的彌撒,無數信徒們在巨大的廣場上虔誠祈禱,神圣智體的光輝仿佛照亮了大街小巷,也映照在一座座偉大君主的雕塑上,他們的背影頂天立地。
整個城市里都回蕩著大祭司的空靈遙遠的嗓音:
“我父在天,愿爾名圣,爾國臨格,爾旨皆成。”
當她的祈福聲回蕩在巨大的金屬壁壘上的時候。
號角聲響起了。
神根城四大城衛軍在此集結,戰功最為杰出的四位少校帶領軍隊守衛在城門口,他們點燃了火把,火光照亮了迷霧。
原晴作為戰力最出色也是地位最高的軍官,默默把手抵在了胸口,也念誦道:“我父在天,愿爾名圣,爾國臨格,爾旨皆成。”
巨大的金屬壁壘上,何賽在寒風中瑟瑟發抖,臨場還不忘復習已經背了一整天的操作手冊,他的面前是巨大的焚城炮。
跟他一樣作為操作員都是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
即便所有人的身上都穿著特質的防護盔甲。
然而諾亞機關研制出來的東西,誰都說不好。
遠方響起了恐怖的嘶吼聲,迷霧里出現了巨大的黑影,隔著很遠也能看到一雙雙凄厲可怖的眼瞳睜開,仿佛深淵的裂縫。
數不清的異鬼從地平線狂奔而來,它們的面容是腐朽的,神情是猙獰可怖的,如海妖般縱聲高歌,音嘯貫穿了寒風。
這一幕仿佛地獄的大門洞開。
群魔蜂擁而出。
原烈總司站在直升機上,并沒有用擴音器,怒吼聲卻回蕩在城市的每一個角落:“為了人類的未來獻上心臟,這是我的曾祖父留下來的祖訓。然而他當年也并不相信這種鬼話,他并不認為自己有什么義務,為了這個世界的存亡而戰。我想,你們也是這么想的。”
他的手里拿著一張紙條,邊看邊吼:“每個人生命都只有一次,你有什么拼命的理由?你在負重前行,卻是為了別人的歲月靜好。你在前線拼死搏殺,官老爺們卻在城內飲酒高歌。”
這種話在這個政教合一的聯邦內,的確是大逆不道。
也就是只有作為神圣家族的原家人敢說了。
然而恰恰是這種話,卻偏偏能說到每一個士兵的心里。
是啊,我們為什么要拼命?
我們都沒有未來,為什么要為了人類的未來賭上性命?
“然而很多時候,我們別無選擇。如你,如我,如我的曾祖父,我們踏上戰場付出生命,難道是為了神明和信仰?錯,真正能讓我們為之而戰的,是我們的家人。我們流血,我們犧牲,是為了守住這個有我們家人的世界。破繭者們要守護還在繭中的家人,原著民們要守護活在凈土里的家人。那是崇高的理想,那是不容玷污的信念。”
原烈的聲音貫穿全場:“我們不愿意讓他們活在滿目瘡痍的世界,我不愿意讓我女兒成為異鬼口中的食物,也不想讓異鬼毀滅我賴以生存的家園。我們是軍人,我們踏上了這條路,我們唯有戰斗。”
這其實是原家在指揮作戰時的慣用開場白。
絕大多數的老兵都已經聽習慣了。
何賽卻聽得熱血沸騰。
原來這就是戰斗的理由。
這就是信念和理想。
雖然他的家人已經不在了,但他還有最好的朋友。
“全軍出擊!”
原烈怒吼:“沖,殺,干!”
紙條被他丟在風里,只有最后三個字是他真正想說的。
萊納大主教的聲音通過喇叭貫穿寒風。
“開炮!”
無數道耀眼的十字劃破夜色,萬炮轟鳴,天地劇震!
只聽轟隆一聲,荒蕪的大地被恐怖的天火所覆蓋,巨大的蘑菇云沖天而起,簡直就像是隕石從天而降,毀滅了一切。
然而在金屬壁壘上,同樣響起了巨大的爆炸聲。
巨大的焚城炮在發出了恐怖的炮擊以后,竟然被恐怖的后坐力把炮管給炸穿了,每一位操作員都被炸飛出去,場面極度慘烈。
唯有何賽躲在唯一完好的焚城炮下,瑟瑟發抖。
“救命啊!”
然而并沒有人在意他的吼聲。
因為恐怖的蘑菇云被寒風吹散,所有人都仿佛看到了海市蜃樓般神異的現象,在無盡的煙塵和迷霧的背后,竟然有一座流淌著無窮黑暗的山,宛若惡魔的犄角般探向天空,沒入云霄之外。
不知是不是錯覺,這座山竟然閃爍著詭異的紋路。
仿佛是蓮花或是藤蔓,繁復交錯。
而在荒蕪的戰場上,無數燃燒的異鬼狂奔而來,體表凝聚著硬質般的鎧甲,腐爛的臉上透著一絲絲駭人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