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德東南方的激烈交火聲讓張學武頓時驚醒睡意全無,很快,密電室接到了第一百零六師請求接應的電報,張學武與參謀長李新開,政治部主任黃濤等人在指揮部內認真的分析了當前的敵我形勢?
第一百零六師沈克所部是在距離承德十公里左右的南山洼遭到日軍阻擊攔截了,而且一路上至少還有日軍的數道防線,與重兵劫殺?在僧冠峰方向的是日軍第十四師團步兵第二十八旅團一部,顯然連續進攻承德遭到重創的日軍第十四師團應該沒有足夠的兵力進行如此大規模的布防?唯一的解釋就是日軍的增援部隊抵達了,如果日軍的增援部隊抵達,出擊顯然對新編第一師十分不利。
“友軍危在旦夕,我等豈能坐視不理?我命令以新編第二團王闖所部為基干,抽調二個營的預備隊,配合機械化連之全部坦克裝甲車,從僧冠峰左翼陣地出發,直插日軍小李莊防御核心,接應第一百零六師。”張學武斬釘截鐵的下達了作戰命令,李新開與黃濤同時表示支持,新編第一師現在是孤軍困守,即便能夠接應第一百零六師一名官兵進承德,對于承德守軍來說都將是莫大的鼓舞,而且如果坐視增援部隊全軍盡墨無動于衷?日后誰還肯在賣力增援你新編第一師?
新編第一師的出擊完全在日軍的意料之外,日軍第十四師團步兵第二十八旅團之五十六步兵聯隊的一個大隊被擊潰之后,松木直亮也意識到了承德守軍的戰術目的,立即集結兵力與出擊的新編第一師王闖所部展開激戰,廣瀨壽助的第十師團也趁機猛攻馬家溝側嶺方面陣地,原本偃旗息鼓的承德大戰因為中國第一百零六師的增援又一次重新來開了帷幕。
承德守軍出擊受阻,張學武站在地圖之前聽著四面八方的槍炮聲心急如焚,第一百零六師處境已經是危在旦夕了,日軍第十四師團全力阻擊僧冠峰出擊接應的新編第二團所部,日軍第十師團又乘勢進攻馬家溝側嶺沿線陣地,這讓張學武再也抽不出任何部隊,師最后一個營的預備隊張學武是無論如何也不敢在動用了。
“只能盡力而為了!”張學武丟下了手中的鉛筆,第一百零六的處境讓他很有一種兔死狐悲的感觸。
而此刻,奮力拼殺的第一百零六師已經陷入了日軍步兵第四旅團與第三十六旅團的主力合圍之中,中國軍人在漫山遍野的與突入的日軍展開了慘烈的肉搏戰,黑暗中慘叫聲、咒罵聲,槍聲,炮彈爆炸的閃光與手榴彈爆炸的悶啞聲彼此起伏。
渾身是血的沈克身中兩彈被部下們抬到了一處山洼,沈克掙扎著抓住身旁一名參謀的手道:“命令副師長程家文接替我指揮部隊!”
被沈克抓住衣襟的參謀帶著哭腔道:“師座!副師長他與三百一十八團團長梁國棟都已經為國捐軀了!”
沈克微微一愣,繼續道:“那就命令李參謀長接替我指揮部隊!”
一旁的一名背著電臺提著毛瑟手槍的中尉無奈道:“李參謀長也為國捐軀了,現在部隊已經被日軍沖散了,弟兄們都在竭力拼死抵抗,增援承德恐怕已經沒有任何希望了,只能盡力拼死殺敵報銷國家!”
沈克望了一眼承德方面傳來的激烈交火聲無奈的嘆了口氣道:“起草電報!”
背著電臺的中尉微微一愣道:“師座,密電員犧牲之后我已經將密電本燒毀了!”
沈克深深的吸了口氣搖了搖頭道:“明碼!”
“明碼?”在場的眾人頓時大吃一驚,可謂是面面相覷?在戰場上下令發明碼電報一般就意味著部隊將全軍盡墨。
電訊中尉用微微顫抖的手摸出鉛筆,在一旁一名參謀的手電照亮下,沈克口述道:“十萬火急,呈報北平軍分會副委員長張學良及南京軍政部轉蔣委員長,亦承德守軍,我部奉命增援承德以來日夜兼程,但前方敵情亦發生重大變化,日寇不少于一個師團的增援部隊已經抵達承德外圍,職部經過死戰無法突破日軍阻擊包敵重兵團團包圍,有心殺敵但無力回天,職部沈克當率第一百零六師全體官兵與日寇血戰到底,縱一兵一卒亦向承德攻擊前進,以壯我中華軍人之士氣,揚我軍威!民國二十二年三月六日凌晨二時三十七分。”
正準備前往僧冠峰督戰的張學武被黃濤攔住了去路,神情凝重的黃濤將一份電報交到了張學武手中道:“第一百零六師沈克將軍所部拍發的明碼電報!”
“什么?明碼電報?”張學武自然清楚明碼電報意味著什么,震驚之余接過電報抄稿。
張學武將沈克得最后一電放在了桌子上微微的閉上了眼睛,這個沈克啊!你剩下一兵一卒還來承德干什么?陪我張學武死嗎?
張學武自然清楚這是張學良的命令所致,第一百零六師師長沈克自然也知道這是個死局,但是還毅然率部前出隘口疾行增援承德,明知一死,卻毅然赴死?這是一種怎樣的悲壯精神?面對敵寇囂張無度,敢以一師人馬抱定成仁之決心,是悲壯?更多的則是無奈。
第一百零六師的裝備張學武大體心底有數,打了這么久聽得都是日本人的炮聲,也就意味著第一百零六師連山野炮也沒有一門,以這樣的裝備向數萬日軍迎頭撞來,何等的悲壯與慘烈。
“命令王闖撤回來吧!”張學武下達了命令之后一直望著第一百零六師激戰的方向,他無法想象僅僅裝備了輕武器的第一百零六師的官兵們是如何抵擋日軍重兵的包圍殲滅的?這一夜對于承德的新編第一師的將士們是一個無眠之夜,幾乎所有人都巴望著僧冠峰方向,聽說增援部隊抵達那會的興奮早已經煙消云散了,因為那激烈的槍炮聲顯示援軍距離承德還尚遠。
神情疲憊的展陽如同泥人一般坐在戰壕之中,摟著一支步槍的他一邊吃力的給自己包扎著被彈片劃破的左手,笨拙的動作加上凍得麻木的手指讓他怎么也無法挽上這個扣,沒等他包扎好,手上被彈片劃開的口子流淌出的鮮血被凍住了?變相的達到了止血的目的。
展陽無奈的嘆了口氣,他想在無比懷念師野戰醫院那些戰地天使!回想起連上那個比自己還笨的醫護兵,展陽有一種想在雪地裸奔的沖動!
作為敢死隊的生還者,展陽在連長陣亡后被任命為代理連長,就連總是滿口牢騷的胡大海也被提升為了排長,老虎溝的血戰讓新編第一團的連排級軍官幾乎換了一大半,這一刻展陽已經把生死看得很淡很淡了,就如同一碗沒有放鹽和調料的清湯一般沒有滋味。
展陽望著僧冠峰方向的激戰和炮群的密集射擊聲,頓時心中咯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