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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日落(二)

  莉蔻輕手輕腳的從一堆熟睡的精靈旁摸過。

  大奶罐的技能招式在這種狹窄的螺梯上施展無異于自殺。

  不知道這些精靈為什么要在這樣寒冷的冬天進攻人類城市,但是長途跋涉而來,附近唯一能休憩的地點無非就只一座中空的落日峰。

  想到不久前一擊破門的盔甲鳥,莉蔻依舊面色發白,心有余悸。

  加農光炮一線射透山腹,隨之而來的則是無數飛行系精靈扇來密密麻麻的空氣利刃…

  要不是老師的君主蛇警醒,用飛葉風暴以攻代守,防得滴水不漏的同時還能順帶用藤鞭把自己和那坨爛泥拽出來,恐怕自己這會兒真就成一堆血泥了。

  “妙蛙,還能堅持么”莉蔻強忍著回蕩在鼻腔口腔的強烈刺激。

  解眠藥的配方有很多,但是無一例外,主藥必須是強刺激性藥物。就比如莉蔻現在含在嘴里的自制解眠藥,未經加工過的零余果和異奇果散發著極致的澀味緊緊纏繞在舌喉,讓莉蔻在妙蛙種子持續使出的睡眠粉中得以保持清醒。

  在這寒冷的冬夜里,妙蛙種子卻已是滿頭大汗。背部散著熒光的睡眠粉稀薄的好像一縷輕煙。

  如果不是因為這些休憩的精靈實在疲憊不堪,別說催眠了,妙蛙種子自己都懷疑自己現在使得睡眠粉是不是還能有些寧神的效用。

  不敢發出聲響,妙蛙種子用藤鞭撓撓莉蔻的手背,示意自己還能堅持。

  一人一精靈,高一腳第一腳,穿行在鋪滿“尸體”的臺階上,螺旋的階梯好似永遠沒有盡頭。

  莉蔻只覺得小腿肚子再次忍不住的顫抖起來,視野也開始時不時的模糊著。只有透著微光的出口懸在頭頂,仿佛下一刻就能一躍而上。

  “堅持,堅持,堅持…”

  破落的小村熊熊火起,空氣里還彌漫著濃烈的血腥,跪在村外小道的女孩衣衫襤褸,滿是黑灰的臉上只有兩道淚痕清晰,筱萫挺立于女孩身前,口里發著吟誦般的傳道之音:“…所謂草之道,烈火加身還有根,巨石碾壓頂石生,引雷而立,風吹更勁,即是堅!韌!不能拔!”

  “…不能拔,不能拔,不能拔…”

  “噗通”

  云低低似棉被,雪厚厚似床墊,竟讓踩空摔倒在地的莉蔻有了好溫暖的感覺。

  倒是妙蛙種子雖然疲憊,但之前被莉蔻抱在懷里,本身也不受睡眠粉的影響,又是變溫動物,在雪堆里滾了幾圈就一個激靈就清醒過來。

  眼見莉蔻的眼皮子慢慢垂落,奮起最后的力氣一藤鞭抽在莉蔻腿上。

  “嘎吶!”

  說是抽,其實和搭也沒什么區別。

  小腿抽搐似的動彈了一下,莉蔻依舊向著昏睡的深淵滑落。

  妙蛙種子感受著逐漸降低而與環境相適應的體溫已及越來越遲緩的動作,不禁流下了悔恨的淚水,要是平時訓練再努力一些,只要再努力一些,一定能救到莉蔻,可惡,身體,身體動起來啊!

  火焰映得半天飛霞,落下的雪和上揚的灰糾纏,纏繞出一道異樣的末日昏虹,又仿佛是披落的天地幕布,要將神奧與關都永世隔絕。

  遙遙望來,纖細的落日峰婞婞支起了半灰半紅的天宇,疲憊不堪兀自不肯畏縮。

  平日里努力封抑的記憶潰堤而來。

  “莉蔻!怎么又帶著弟弟去森林里玩了,說過多少次了那里很危險。”

  “媽媽,我們今天救到了一只受傷的精靈哦。”說著,奶聲奶氣的弟弟舉起了一只姆克兒,翅膀上還胡亂纏著些繃帶。

  “你們呀,教了好多次,怎么這么簡單的包扎都學不會,你們媽媽可是鎮上有名的精靈護士,你們怎么就一點遺傳不到呢。”聽到動靜的父親開門出來,腰上的圍裙透著股灶臺的煙火氣,手里的大勺還殘留著幾滴湯汁,沖著莉蔻和弟弟指指點點,香湯四濺。

  “滾回去做你的飯,還不都隨了你,家里三個憨貨就知道吃!”

  三人抱頭逃竄。

  記憶里的小山村撲面而來,又被涌動的淚水洗刷去,只剩下黑暗由遠及近。

  “好想你們,嗚嗚,我好想你們…”

  女孩無力動彈的身體只有淚水不斷從眼角潺潺淌落,不遠處的妙蛙種子還在一絲一毫的挪動。

  孤憤的少年蜷縮在梯道的一角。

  高傲的君主蛇卷著女人倉惶而逃。

  遼闊昏黃的天地間,密密麻麻的精靈,滾滾而起的塵煙,忿恨怨哀充斥四野。

  “這天,這光,這山,真是看著就生厭吶。”希羅嘴里這樣說著,腦海里不自禁便回想著以往歲月里,筱萫總是站在落日峰上,和她的草系精靈們一起沐浴著夕陽溫暖的余暉。斗笠菇揪下來君主蛇藤衣上的片葉,從嘴角橫拉出草笛的悠揚。

  換班的自己總是早早趕到,就站在一旁,靜靜看著她,靜靜看她看著天,直到日落光盡,月起鴉鳴,筱萫帶著莉蔻回去城市,自己守在這里,等待著一星期后筱萫來替自己。

  就這般佇立在中段峽谷巖壁上的無名洞口一番回味后,希羅砸吧砸吧嘴,傻笑幾聲,便沒入了黑暗。

  而后…

  天地失聲,落日峽崩!

  “嘎吶!”

  沛然莫御的氣浪炸開,落日峰搖搖欲墜。

  莉蔻和妙蛙種子就如空中的飛雪,翻滾著砸在了望臺的殘墻上。

  “咳咳咳…”

  一口氣從胸腔里被砸了出來,強行喚醒了即將陷入昏迷的莉蔻,莉蔻顧不得被砸裂的斷骨,只是強忍著肋間的刺痛掏出標記好的傷藥塞到一邊光芒閃爍的妙蛙種子嘴里,順勢從腰間劈出一顆精靈球。

  “大奶罐,踩踏!破壞洞口!咳咳!泰山壓頂封住它。”

  飛出精靈球的大奶罐一腳踏落,梯道的口子頓時陷落,碩大的身子往洞口一撲,暫時封住了山峰內被巨震驚醒的飛行系精靈。

  血水混著唾液從下巴淌落,莉蔻也顧不得擦,左手胡亂往嘴里灌了點藥劑,右手抽出別在腰間的曲柄搖桿,一步步捱向了望臺中央的聯盟示警裝置。

  一坨四面體樣的鐵疙瘩,內置的能量晶體在被激活后會激射出直沖大氣,突破對流層的赤紅光柱。聯盟僅有的一顆人造通信衛星能捕捉到這信號,通知就近的道館館主,聯盟強力的訓練家進行支援。

  搖桿三圈黃色預警,搖桿兩圈橙色預警,一圈紅色預警在整個聯盟也僅有三次而已。

  而今晚,歷史就握在莉蔻手里。

  “咔—嗒。”

  曲柄桿嵌入,莉蔻勉力轉動著搖桿。

  “呃啊啊啊”

  血沫從牙縫擠出來,淌過黝黑的曲柄,在白雪上綻開一點點梅花。

  “咔,咔,咔…”

  半圈之后再也按不下去的曲柄。

  “咔嚓!”徹底裂開的肋骨。

  “老希羅你個混蛋,機油也不上!”借著嘶吼的氣力又把曲柄下壓了點,憤怒和悲傷隨著眼淚肆意流淌,莉蔻無法想象這樣的爆炸里,什么樣堅固的密室才能讓師傅和老希羅活下來。

  “啊啊啊啊!!!”

  任是莉蔻再怎么用力,曲柄再也不肯下旋一分了。

  “轟!”

  大奶罐應聲而飛。

  “回來!”

  虧得莉蔻一直把精靈球掐在指間,才使得大奶罐免去了掉落山峰,摔成牛肉餅的下場。

  只是…

  “啪嗒啪嗒…”

  漫天的暴風雪也被那密密麻麻的拍翅之物嚇著,竟不敢靠近。

  姆克兒、姆克鳥、姆克鷹、波波、比比鳥、大比鳥、黑暗鴉、烏鴉頭頭、貓頭夜鷹…甚至還有幾頭芳緣的青綿鳥和七夕青鳥,以及深遠的黑暗里許多莉蔻根本看不清的精靈。

  唯一能看清的是他們充血的雙眼里,那透射出的無盡的仇恨。

  莉蔻突然明白了,那山火是人類的“杰作”。

  悲、怒、哀、恨…種種情緒在五臟六腑間醞釀,還來不及回蕩又被席卷來的起風、真空斬等技能生生壓下。

  無法放棄生的渴望,以及身為人類不能拋卻的立場,只能…

  “妙蛙,藤鞭!飛葉快刀;大奶罐,變圓!滾動!”

  “砰砰砰…”

  空中精靈的技能都被半啟動的預警裝置防護罩擋下。

  趁著眾多精靈蓄力間隙,妙蛙草一躍到預警器上,將進化之光震作星屑,兩根藤鞭疾出拴住了變圓后極速滾動的大奶罐輕輕一掄,飛葉快刀隨鞭而上。

  天地蒼茫,絕峰獨立,瑩瑩一絲細綠卷著一頭“滾刀牛”橫來碾去,硬生生把周遭砸出來一個“真空地帶”。

  下完指令的莉蔻癱倚在預警裝置旁,扶著斷裂的肋骨,連呼吸也不敢稍粗。

  “他們的體力也瀕臨極限,野生的精靈沒有經歷過系統的訓練,大多戰力本就有限。我的大奶罐已經開發出來隱藏特性‘食草’,藤鞭和飛葉快刀都能增益大奶罐的攻擊力,可惜時間不夠,只來得及‘變圓’一次,不然還能增強‘滾動’的威力。頭縮在腹部的大奶罐還能吸住自己的使出‘喝牛奶’來回復體力。這是我目前能想出來的威力最大的招式了。”莉蔻這個時候才有時間細細品味下意識中擬定的戰術。

  事實上的效果比莉蔻想的還好些。

  飛葉快刀在妙蛙花的驅使下一直圍在滾動的大奶罐身旁,又被大奶高速轉動引去、崩碎,一部分化作助益增強攻擊力,一部分半碎或者未碎的飛葉于回旋中挾著更猛烈的切割之勢潮卷而去。往往只見綠球滾過,便是血雨飚灑,一干精靈慘呼著墜落。

  兼又妙蛙種子藤鞭撥拉抽拽,大奶罐就像是線上的溜溜球一般遠近皆攻,當真是群戰利器,所向披靡。

  可是看著這一幕的莉蔻心卻不斷往下沉。

  成片的精靈隕落,烏壓壓一片又不知哪里覆來,沒有畏懼,沒有退縮。

  大奶罐就算是鐵打的又能打幾根鐵釘,況且妙蛙草的藤鞭…

  “咚!”

  還不等大奶罐和妙蛙草力竭,呲喇喇一溜子火星迸射,一只翼展逾十米的盔甲鳥突兀出現,單翅便擋下了銳不可當的大奶罐。

  兇目一瞥,刀翅一割一扇,藤鞭斷裂,飛葉快刀揮散,大奶罐滴溜溜地就往山崖下墜去。

  精靈球紅光漫射收回大奶罐,莉蔻舉起的手臂牽動傷口,哇地就是一口鮮血。

  一群紅了眼的精靈揮翅直下,妙蛙草撲身擋在莉蔻身前。

  “噗噗噗噗噗…”

  草腥味兒混著血腥味在落日峰頂緩緩暈開。

  巨大的悲傷和酸澀上涌,卻被一口鮮血堵在了嗓子眼,于是只能從眼眶不斷涌出。

  妙蛙草看著哭成淚人的莉蔻,吃力地拉起嘴角一笑,咽下滿嘴的血水,才伸出舌尖輕輕點去莉蔻的眼淚,藤鞭卷走莉蔻手里的精靈球,按扣輕旋,將那顆自己待了不知多少歲月的精靈球牢牢鎖死。

  縮小的精靈球重新掛回莉蔻的精靈球腰帶,又從莉蔻腰帶上勾出一只小袋子。

  莉蔻死死拽住了妙蛙草的藤鞭,劇烈的疼痛讓莉蔻吐不出音來,只能小幅地左右晃動。

  “嘎吶”

  妙蛙草瞇起來眼睛溫柔一笑,露出尖尖的兩顆小虎牙,恍惚中一如平常。

  “咓喔——”(注三)

  盔甲鳥冷鋼的斜眼里要噴出火來,區區人類!

  一聲戾嘯,盔甲鳥揮翼破云,沖天直上。

  眾翔聽了那鳴聲,當即按落攻勢,環峰繞空。

  “咓喔!—!!——!!!————”

  翅膀攻擊,以神鳥猛攻加持的翅膀攻擊。

  拖出一尾長長煙火,如流星墜落,要將那落日峰劈成兩半。

  “嘎吶”

  妙蛙草軟軟糯糯的一聲喊,莉蔻就是不依不饒不愿放手。

  那袋子里的日之石、草之石、水之石、奇跡種子等物仕本是筱萫年輕時收集,后來贈予莉蔻培養精靈所用。

  妙蛙草背上的花苞是他一切精華與生機所在,剛才那一輪攻擊,已經斷絕了妙蛙草的一切希望。妙蛙草心知自己必死,便要拿那些能量集聚的天地之石激發自身所有潛能,為莉蔻的一線生機做拼死一搏。

  莉蔻自然明白妙蛙草心里所想。只是今日精靈大潮勢不可擋,自己最敬愛的兩個長輩已經慘死,為聯盟通報的任務眼見不能完成,心下悲戚至極,只想著與妙蛙草一起死了也是好的。

  幾顆熒光散落,莉蔻立時頭暈迷糊,妙蛙草趁莉蔻被催眠粉迷住的片刻立即抽回來藤鞭。

  “嘭”,大奶罐跳出精靈球一把扶住半昏迷的莉蔻,一罐哞哞牛奶順勢就灌入她口里。

  妙蛙草和大奶罐彼此相視一笑。多年共處,許多東西不言自明。

  不知什么時候,一層薄薄的綠光從妙蛙草體內流淌出來——特性,茂盛。

  妙蛙草不用抬頭也能感知到那從天而降的“流星”。這一擊要是打實,落日峰頂的一切都要灰飛煙滅,包括那預警裝置,自己這殘軀煥發的茂盛根本不足為道。

  將布袋里的東西抖落出來,妙蛙草深吸一口氣,就先后吞下了袋子里的奇跡種子、草之石和水之石。

  霎時綠光噴薄而出,竟刺得那昏天暗地不住退散,要在這昏黃末日里幻化暖陽,照亮希望之道。

  妙蛙草背部凋殘的花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新生長,甚至欲要盛放。

  只是此刻雪云若山,牢牢蓋壓在這天冠之上,一米陽光也鉆不進來。

  那薄薄的進化之光才要亮起,就被妙蛙草震散,他一絲一毫的力量都不愿浪費。

  “轟!轟!轟…”

  盔甲鳥高空落擊,超聲如雷。

  妙蛙草拿自己的臉頰蹭了蹭莉蔻的臉頰,毅然吞下了日之石。

  沒有人知道這些充滿屬性能量的石頭來自哪里,如何形成。人們至今也只知道這些神秘的石頭能使相應屬性的精靈直接進化。

  對于一些古老的傳承而言,千百年的試錯里,多多少少摸索出了一些行之有效的使用方法。以許多藥物、礦物、特殊物質調制成的溶液敷在各類屬性能量石上,可以讓精靈發揮出其進化之外的功能。

  于草の流而言,草之石能擴增本源屬性根基,水之石可以療傷,日之石…可以拿來拼命。

  漫天綠霞霍然一收,熾熱的生命之日還未來得及綻放,那鮮紅的花苞一箍——日光束!

  盔甲鳥瞳孔瞬凝,放大,心頭直跳,只是流星將落,去勢難移。

  落瀑突石一般,沒有任何聲響,只有那一團流星沖日,破開千百道流光四掃。

  “啾!”

  “呦——”

  “嘰嘰!!——”

  流光如刃,掃過圍轉的精靈們,又是血雨并著雜羽紛紛飄灑。驚慌尖叫著逃散,弱小連生存都無余地。

  流星與日光半空相持,被日光束灼得刺痛的盔甲鳥兇焰愈熾,體內的被克制的鋼屬性能量瘋狂轉化為飛行屬性的能量,雙翅如刀,刀光皓皓。

  “嘎——吶!”

  逐漸虛化的身體,慢慢枯萎的背葉,唯有花苞愈發鮮艷,苞口愈加緊細。

  激射的日光束被攏成細細一線,只是一切。

  “咓哦——”

  一聲慘呼,流星墜崖。

  原點之旭,剎那又薄西山,妙蛙草收了日光束,還不等那些處于震驚傷痛的精靈反應過來,兩根極粗壯的藤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舞于空——技能,強力鞭打。

  半徑兩百,森森綠獄,血光乍現,慘呼陣陣,不過片刻光景,藤鞭收斂,嘰嘰喳喳盡去,天地間一片安寧,只有一股聞之欲吐鐵腥味彌漫。

  “嘎吶”

  妙蛙草踉蹌幾步撲倒在莉蔻腿邊,掙扎著與莉蔻依偎在一起。

  臉頰相擦,妙蛙草滿足地笑了。

  綠光流水般蕩漾,生命的元力從妙蛙草的花苞里潺潺流入莉蔻的體內,直至莉蔻懷里妙蛙草的虛影再無觸感,一陣風來,微笑的妙蛙草化作萬千光點揚散,點綴在這最深沉的暗夜里,恍若星空。

  大奶罐上前環住瞠瞠癡癡的莉蔻,低低的云又壓落,潔白的雪想要掩埋所有。

  “咓哦?”

  盔甲鳥慢慢拍動翅膀,雄姿不復,全身堪比合金的羽毛因反噬之力幾乎斷了個精光,由頸及腹可見一條露骨的傷口,不斷滲出血來,凄慘不已。

  只是受的傷越重,它的心中越怒,越恨,用羽棲粗粗愈合了傷口就返上來,迫不及待地要殺了那渺小的人類以及追隨那人類的叛徒!

  殺了他們!

  盔甲鳥全身的氣息極速衰弱下去,僅剩的所有能量都匯聚于口中,透發出刺目的光芒——加農光炮!

  莉蔻雖被妙蛙草治愈大半傷勢,身子卻虛軟沒有力道。大奶罐剛剛一波正面掃敵,體表看著還算完好,內里被變圓強化過的肌肉脂肪內臟歷經強烈的碰撞后盡數撕裂,后勁上來,稍稍一動,就痛地幾乎跌倒,再起不能。

  大奶罐終是咬牙忍痛,緩緩將莉蔻攬在懷里,背對著漫天風雪。

  看著束手待死的莉蔻和大奶罐,盔甲鳥眼角不禁帶了些快意,反倒并不急著殺了他們,放慢了蓄光的速度。低劣可惡的人類以及跟隨他們的叛徒們,也讓他們在極寒中受盡苦楚,再痛苦哀嚎著死去吧!

  這么想著,盔甲鳥蓄光的喙口稍稍上挪了點,那被能量罩覆蓋的機器才是先要解決的東西,人類,必須為他們的愚蠢和傲慢付出代價!

  “喔喔喔”

  一只大嘴雀逆行上來。

  盔甲鳥余光瞄見,也不在意,似乎是自己領地附近的一個烈雀部落的小領主來著,看來剛剛運氣好,沒有被戰斗余波觸及。正好,萬一自己沒有打破那裝置,還能讓他上。只是大嘴雀的話,有什么強力些的技能招式…

  正分心思索著,大嘴雀已經盤旋至身旁。

  “自爆!”

  盔甲鳥恍惚了一瞬,楞楞也沒反應過來。只見到大嘴雀沖天而起,爪上似乎帶著個灰蒙蒙的東西,受傷過重,銳利目光也不好使。

  最后的時刻,盔甲鳥滿眼只剩一個畫面,都是石疙瘩的臉,以及那邪氣吊詭的嘴眼。

  強光刺目,再無知覺。

  “真是盛大的煙花啊,老希羅。”望著崩斷的落日峽,費迪喃喃低語了句,雙手一抬,紅白球收回使出自爆后瀕死的隆隆巖,另一顆粉色的治愈球收回了盤旋空中的大嘴雀。

  費迪也不理動彈不得的莉蔻,一袋子東西扔在莉蔻身邊,又從自己包里掏出一罐西爾佛公司最新研制的治療噴霧塞進了大奶罐嘴里。他和老希羅來接班,本就是帶了充足物資的,第一次野外執勤,之前低聲下氣,耗費重金托道館的“師兄”買的藥劑總算是用在了刀刃上。至于治愈球,現在的黑市上已經炒到了將近五萬吧,老希羅…

  “夜還沒完呢。”費迪沒頭沒腦說完,就從兜里拿出一只錫瓶,細致地把里面的液體抹在曲柄連接處。

  “咔咔咔…釘”

  無數齒輪摩擦轉動,穩定又凝實的光芒緩緩從鐵疙瘩中心升起,周遭的防護罩在能量不繼之后慢慢淡化崩解。

  費迪啟動了警報裝置,轉身看見呆愣的莉蔻,似乎看見了兩三個小時前的自己,不由一陣黯然。

  “唉”,嘆了口氣,費迪蹲身打開扔在莉蔻身邊的袋子,里面赫然就是之前莉蔻分給費迪的藥物。

  “聯盟只有一顆衛星,繞行星球一圈至少需要一個小時,也不知道多久才能捕捉到信號轉給聯盟,我們至少需要堅守這個長波發射器五分鐘,打起精神來吧。”一邊說著,費迪一邊給莉蔻上藥。“你想讓老希羅和你師父白死么!振作點!”

  “啪!”

  “你打我干嘛!”費迪捂著迅速紅腫的左臉氣急敗壞地吼道。

  “你手摸哪呢?”莉蔻雖然身虛氣弱,在費迪的手摸向自己頭頸以下,腹部以上的時候還是下意識地做出了反應。

  “你這女人,我看你嘴角都是血沫,摸摸你肋骨斷了沒,嘶”零下近二十度的天氣,費迪覺得臉上能烤個餅。

  空氣片刻安靜。

  “肋骨…沒斷,我身上沒傷。還有,還輪不到你這灘爛泥來教訓我,要是你沒送來潤滑油開啟‘烽火’裝置,你的下場不是死在精靈潮中,就是死在聯盟法院的審判下。”

  看著眼前這個一臉虛弱,依舊斤斤計較的女生,費迪驀然發現,這家伙,好像和自己差不多年紀啊。

  “嘁”費迪嘴角噙笑,似冷嘲似開心地發出聲來。

  “你笑什么!”

  “之前以為你是個又冷又酷的妞兒,聯盟冠軍都沒你拽,沒想到不過是死了個精靈就變成了這幅模樣。”

  空殼的精靈球,還縈繞在莉蔻身上的各屬性能量。

  雖然費迪在道館的地位低下,但是偶然也會看到道館的長老們從庫房里取出一些炮制過的道具拿給那些遠行歷練的師兄們,以及那些愛吹噓的弟子也會經常討論這些道館從不外傳的制器秘法。

  結合以上種種,費迪大概明白了他到來之前發生了何等慘烈的戰斗。

  少年的眼被這冷天凍得堅冰一樣,出言似刀冷厲,順著寒風直往莉蔻心窩里戳,順帶著還橫拉幾下,絞得人透不過氣來。

  “什…什么叫死了個精靈,你知道么,那妙蛙…妙蛙…”

  那妙蛙種子可是自己從蛋里一百二十四個日夜又四個小時零六分孵化出來,悉心照料,同吃同喝同呼吸六百八十一個日夜,這是短短的歲月里面,整個世界只有自己的訓練家,將自己視若親人的家伙啊。

  今后的這個世界,還有誰會記得他!

  “…呃呃呃…”

  可是莉蔻的淚已流干,身體也虛弱至極,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以前在道館的時候,最怕聽見哪個外出旅行的前輩失蹤死亡的消息,就想著趕緊混個資歷,拿到道館的介紹信找份還行的工作。”費迪一邊為大奶罐擦藥一邊淡淡敘說著:“可惜你知道的,發生了那檔子事,我就這么的被扔到了巡護員隊伍里來。我一直在害怕,我怕死,怕得要死。

  可是就在剛才,老希…老師他們引爆落日峽的那刻,我突然明白,怕死有什么用呢,生存在這樣的世界,不論是精靈,亦或是我們人類,意外的、突然的死亡實在是太稀松平常不過了,就像我們今晚入夜的時候還在喝湯聊天,不過短短幾個小時,老希羅和你老師已經喪生在這茫茫山嶺中,被大雪掩埋,也許要不了多久,我們也會像他們一樣,葬身此地。”

  費迪放下輕晃晃的傷藥噴劑,走到莉蔻身前,從懷里掏出一罐用體溫捂熱的蘑蘑湯,又把使出了自爆的隆隆石精靈球扣到莉蔻的腰帶上。

  莉蔻將頭別開,費迪遞去的蘑蘑湯灑了幾滴。

  “但是萬一活下來了呢,你活著你就還能記得你的妙蛙種子不是么。要是再努努力,成為一個小有名氣的訓練家,在你們草の流的人物志上留上那么一筆,將來哪個史學家考證的時候就會看到那么一句:聯盟歷148年冬,我流派著名訓練家莉蔻阻擊精靈潮于落日峽,其精靈妙蛙種子力戰而亡。”

  “你這唬爛的笑話可不好笑。”

  趁著莉蔻說話的當,費迪再次把蘑蘑湯送去。

  這次莉蔻再沒躲開,溫熱的湯水滋潤著干裂的嘴唇,經胸入腹,熱流遍洗周身,方才還青紫的面容頓時有了血色,額頭水汽蒸蒸,冒出許多汗珠來。

  “咳咳咳…”

  “你這家伙,是不是因為我今天過來,所以在湯里放了那么多茄番果粉,嘿,自作自受了吧。”費迪說話間不由自主地帶上了那么一抹幸災樂禍的笑容。

  “啊——”

  所有攻擊動作里,“擰”永遠是最省力且造成痛感最強烈的動作,尤其是費迪為了給莉蔻喂食,兩人身子幾乎貼著。

費迪捂著通紅的耳朵,摸摸還腫著的臉,突然再次對整個世界充滿了懷疑,我剛才為什么要安慰她  撲棱撲棱…

  烏泱泱一片“黑云”漫來,竟如鐵幕橫拉,連著那切割關都神奧的煙火帷幕要將這方天地徹底隔絕。

  “怕么”莉蔻撐地要站起來,腿一軟就要坐倒。

  “我可怕了,怕得要死。”一把撈起莉蔻橫抱懷里,費迪謔笑說道:“可不是還有你和伙伴們陪著么。”

  “嘁”

  看著這初見還畏畏縮縮,孤憤怨世的少年被世事一錘,竟透露出幾分生死看淡的風采,本來還在輕微掙動的莉蔻便任由他抱著了。

  大奶罐、隆隆石、大嘴雀,僅剩的精靈都負傷累累,費迪抱著莉蔻站在精靈旁邊,身后的的長波發射器光芒依舊穩定持續。

  費迪忽而想起了小時候在海邊看過的燈塔,屹立怒海,任他排拍,依舊頑頑。

  “頑頑世界,冷眼無謂,這就是館主當初所說的巖の心么。”

  “你說什么?”

  “沒什么,浪好大,哈哈哈哈…”

  鐵幕陰影投下,頑石勁草搖搖不墜。

  “滴—滴滴滴滴…(撤退)”

  流暢的電碼聲響起。

  “跑啊!”

  還不等莉蔻反應過來,隆隆石、大奶罐紛紛跳進精靈球,費迪抱著莉蔻就往大嘴雀身上一撲,大嘴雀展翅急墜而下。

  “昂——”

  不知是哪只領主級精靈振翅一呼,那黑云便嗤下一片“急雨”。(注四)

  傳說里,不知幾千萬前,雷吉奇斯卡拼盡全力拖來大陸板塊成就了神奧,落日峰自那時便杵在這落日峽口,每天就靜靜地看著日月升落,擷幾片云啜飲,拈幾段霞沐洗,說不上自在愜意,至少也安閑靜謐。

  而后“急雨”潑落,千古定格。

  “嗤喇——”,千古沒了頭。

  費迪要死死按住莉蔻,固住自身沒看到這撼人一幕,莉蔻卻是眼睜睜看著自己倆人剛還賴以駐足的落日峰頂在無數自己認得出的,認不出的飛行系技能中瞬間化作齏粉。

  削去落日峰頂尚且不夠,余落的“雨點”借著凜冬風力直取莉蔻費迪。

  “昂——”

  一聲嗥鳴,又一波攻擊醞釀著將要吹落,這架勢怕是勢要截了落日峰腰。

  “抱緊我!”

  費迪今晚歷經生死,已經有了十足的長進,即便看不到那“殘雨”瀝歷,頸后直豎的汗毛也讓他警醒。

  拍拍身下大嘴雀身子,大嘴雀聽見那聲喊,早就驚懼,收到費迪示意后立即一個折翼橫斜著漂進了巖壁豁口,中空的落日峰確實是好掩體,能帶來許多安全感,只是…

  鋼爪輕輕扣在沒了被削去半截的落日峰井洞延上,深藍旗尾隨風飄揚,三菱鳥冠下猩紅雙眼斜乜了下方收翅而逃的大嘴雀一眼,急凍鳥用短喙梳了梳身上的羽毛,然后張開雙翼。

  “昂——咘喺吚——”

  急凍鳥紅眼豎立,頭毛根根立起,四周冰系能量蓬發,隨即倒灌入落日峰里。

  “轟隆隆…”

  悶雷炸響,應和著神靈的忿怒低語。

  冰凍,以肉眼幾乎無法追及的速度,落日峰自上而下被寒冰包裹。

  “絕對零度,嘖嘖嘖,這是何等宏偉的力量!”

  “首領,要制定計劃捕捉急凍鳥么”

  “愚蠢!”J放下了手里的望遠鏡,冷聲呵斥。

  剛才發聲的副手立即低首斂息,不敢稍有動靜。之前替上的副手已經被適才追丟易東而暴怒J踢進精靈大潮里了。

  “這只急凍鳥,無非是借著天寒地凍,積蓄良久才施展出來這等威力的絕對零度罷了。都不知多少代的后裔了,和關都那邊的老祖宗…”J說著說著便住口不語了,眼里也是多有憚色。

  “都楞著干嘛,趁現在獸潮走遠,還不趕緊去找人!”

  “是。”

  一行人迅速向著易東消失的地界摸去。

  J回頭望了眼展翅翱翱的急凍鳥,眼里的貪婪真誠又熱切:“你算什么,等我抓到它們,你也會是我的。”

  背心發冷,是真的冷。

  莉蔻已經背過氣去,費迪卻要忍受身體和思維被一寸寸凍結的痛苦。

  “這…這是…什么…么…”

  “日光束。”

  意識被徹底凍結之前,費迪看見一道光閃過,光里的自己功成名就,成為了人人景仰的聯盟大師,自己的親朋好友,父母都為自己而歡呼驕傲,只是莉蔻手里牽著的小孩和自己長得挺像。

  “你不要過來啊。”

  耳朵不自覺地一抖,筱萫顧不得費迪突然的胡話,趕忙把特制的日之石放在少年少女的胸口,緩解了絕對零度所施加的影響。

  “還好趕上了”,筱萫暗暗舒了口氣,隨即又被無盡的哀傷鎖住了眉。

  能看見她手里攥著一封信,皺巴巴的面兒,狗爬似的字,輕飄飄的幾頁紙卻把筱萫的心壓得跳不起來。

  “呼——”,長出一口氣,現在的情勢下,筱萫不敢讓這悲傷牽絆住自己,“君主蛇,走吧,這種天氣和地形,沒必要和他較勁。他也不過失去家園的可憐家伙罷了。”

  君主蛇極是驕(ao)傲(jiao)的,即便這會兒已是全身汗如雨下,軀體顫抖。

  原先只愛盤著的身子挺得筆直,頸葉上的日之石幾個呼吸就暗淡下去,日光束被急凍鳥的絕對零度緩慢而堅定地逼退著。

  雖然屬性被克,但君主蛇知道如果常日相逢,那急凍鳥和自己的實力也不過是五五相開,因為環境因素在戰斗中被壓制,心里何其不甘。

  而且雖然平日里自己不怎么搭理老希羅,但是君主蛇早把老希羅當做自己半個主人的。

  這種情況下,若是對著她說“你不是對面急凍鳥對手,我們趕緊走”之類的言語,亦或是直接把她收入精靈球,她是寧死也不肯退半分的。

  筱萫自然知道君主蛇脾性,便說可憐可憐那急凍鳥。

  君主蛇猛一吸氣,白茫茫兩條氣線混著日之石剩余的能量鉆入口鼻,頸葉驟然大亮,日光束坍收鼓射,粗壯了一倍的陽光烈焰一時間壓得絕對零度節節敗退。

  等到急凍鳥發狠徹底凍結峰洞的時候,筱萫已經帶著人消失了。

  “昂——”

  “黑水”漫過落日峰,在崩塌的落日峽前匯流,短短四個小時后,“黑水”漫過隘口,奔涌向蒼茫神奧西大陸平原,要用他們的尸體回饋生養他們的土地,好讓他們的后代繼續生存繁衍。

  注一:盔甲鳥叫聲,出自神奇寶貝無印篇150集。

  注二:這個“嗤”,竊以為用的極妙,哈哈哈…

夢想島中文    精靈聯盟調查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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