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人?
秦文玉愣住了,無論是他本人的意識,還是這場夢境中的自己。
“你的臉…像一團霧。”
年輕人說道。
他的聲音像一陣風,從濃墨重彩的黑暗里,吹開了“秦文玉”臉上的朦朧。
秦文玉的意識,看著夢中的“自己”低下頭,裝滿清水的碗底倒映出了他的臉。
那是一張怎樣的臉?
如同夏夜小蟲串成的細網,又像月色照不透的薄霧,“秦文玉”的臉上,竟滿是流動的細沙。
某種意識忽然炸醒。
“自己”緩緩地把手伸過去,伸向眼前這個越來越虛弱的男孩。
“我快死了。”
他緩緩說道。
“你能代替我在這里等待嗎?”他問道。
記憶中的“自己”似乎吃了一驚,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
他卻意味深長地炸了眨眼:“你來到這里,來到我的房間,就是一種天意。”
“你有名字嗎?”
“你叫什么名字?”
他的聲音越來越虛弱。
“我叫李澤,字平濤…”
“李澤…平濤…”那張臉雖像是流動的霧氣,又像是活躍的沙礫,但它卻在反復地重演這個名字。
涼風鉆過破窗,李澤的臉色更加差了幾分。
冬日不太溫熱的陽光漫過破舊的木窗,投下一些如夢般的零星碎影,秦文玉也和這場夢中的“自己”一樣,咀嚼著那個陌生的名字。
李澤透過支起的窗欞看向屋外,大雪覆蓋下的枯木幾欲斷裂,只差最后那一兩朵雪花了。
“我在等一些人,我的家人…”
李澤的聲音帶著明顯的疲憊。
“我是流亡者…被趕出身后那片土地的人…”
李澤微微瞇起眼睛,似乎此刻的陽光對于他的眼睛而言太過強烈,他微微地瞇起了眼睛。
“他們會來接我,請你…”
李澤舉手遮擋陽光,似乎在努力地辨認眼前的景象——
這時,一道模模糊糊的烏光與一道腥臭撲鼻的紅光從“秦文玉”的身體中延伸而出,一直向前伸去。
這兩道光芒雖同樣耀眼,卻比太陽光來得柔和,李澤適應了一陣后,驚奇地看到——院落外的積雪如海水退潮后退去,露出青色的地面,如同一條長毯,直鋪向遠方。
“你果然不是 人類…”
“請你,代替我等待他們…”
滿臉都是翻騰霧氣的“秦文玉”依舊不言不語,但卻緩緩伸出了手,伸向漸漸合上眼的李澤。
在觸碰到李澤身體的瞬間,“秦文玉”臉上的霧氣迅速翻涌!
而且,周圍明明沒有人,卻出現了密密麻麻的腳步聲。
那些腳步聲越過了“秦文玉”,向著更遠的方向跑去。
很快——
李澤的皮膚失去了光澤。
而與他皮膚相接的另一“人”,面龐在霧氣翻涌中逐漸定型。
它,一個未知的天外來客,變成了李澤的模樣。
“看著”這一切的秦文玉大腦一片混亂。
一陣詭異的涼意使他的身體感受不到任何熱量,他張惶地四下張望,包圍著他的依舊是茫茫雪花和無盡的群山。
李澤的同伴們依舊沒有出現。
它埋葬了李澤,在這里一直等待。
和李澤一起埋下去的,似乎還有來自它身上的某樣東西。
秦文玉的腦袋很亂,這場夢…太長,也太過離奇。
這時,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從院落外傳來,“李澤”模樣的它站起身來,它不知道等待了多久,此時此刻,它的記憶和樣子,已經全都變成了李澤。
“公子!”
一聲呼喚從院落外傳來。
“有船了!有路了!”
“公子!”
時間仿佛在飛躍。
院落外之人的呼喚讓四周的環境陡然變換。
秦文玉注視著眼前的大海,以及…停靠在海邊的一艘巨大木船。
這是一艘商船,從痕跡來看,它應該是被搶來的。
對這艘船,秦文玉不算陌生。
偶爾的夢里,他是見過這艘在風浪中浮沉的船的。
事到如今,秦文玉已經差不多弄清楚了前因后果。
“自己”,也就是秦文玉和身體里的這個靈魂,來自其他世界。
一開始,它是沒有形貌的。
隨著和李澤的接觸,它開始變得越來越像李澤。
而李澤…來自唐王朝。
他是皇室宗親,也是逃難者。
他要逃往的地方,是日本。
可是,也許是身患重病,李澤沒有等到去引開追兵,找尋出路的侍衛們回來。
他死了。
在臨死前,他 希望“它”代替他,繼續等待…
秦文玉看著大海,完全無法相信這是一場夢境。
海邊非常干凈,陸地雖然就在身后,卻仿佛已經變得遙不可及。
海水一點點漫了上來,蠶食著他留下的腳印…
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盡管心底已經有所預料,但這件事真正發生時,秦文玉依舊有些難以接受。
可是,秦也的話也不像假的。
森羅面相似乎真的認為,“秦文玉”和祭宴沒有關系,“秦文玉”不是祭宴要找的那個人。
在今天之前,秦文玉自己也不會認為自己就是那個人。
可是…這場夢境,改變了他的所有想法。
也讓秦文玉明白了,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
“起航!”
侍衛們興奮的呼喚在海浪聲聲中重疊。
“催眠結束,返回。”
“三。”
“二。”
“一。”
cat的聲音依舊那樣可愛中帶著些許冰冷。
秦文玉猛然睜開眼睛。
這場夢,是從森羅面相的檔案庫里調出來的。
難道他們無法看了這場夢還不知道他秦文玉就是那個祭宴要找的人嗎?
還是說…其中出了什么變故,導致無論森羅面相還是cat,都沒辦法完整地查看這段記憶。
或者,這段記憶本就只有自己一個人能完整地看到。
秦文玉仰躺在床上,緩緩伸出手,看著手上的皮肉血脈。
一個詛咒?一只鬼?一尊天外來的雕像?李澤?羽生文玉?秦文玉?
他已經分不清,也不想再去分清自己是誰。
他從剛才的記憶中看到了,和李澤的尸體一起埋葬的東西…那個…也許能夠終結祭宴的東西。
它就在千年前的土壤里,靜靜地等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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