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二十七日,下午一點,車站。
這里平日很熱鬧,但今天因為冬日祭的緣故,周圍都沒什么人了。
數輛警車停在一旁的空地。
一個年輕男子雙手插兜,站在月臺上,注視著遠山的積雪。
“秦先生…”伊吹有弦默然地站在空地旁許久,才對那個站在月臺上的男子說:“你要離開了嗎?”
“嗯。”秦文玉回過頭,看向她,“我還有一些事要做。”
“可是…他們,大家…沒事吧?我記得秦先生說過,那個山洞是個不詳的地方…”伊吹有弦的長發在風中舞動,聲音也乘著風散入秦文玉耳中。
“沒事的。”秦文玉肯定地說道。
以那些游客的規模,灰級詛咒是不敢顯露出任何異狀的。
大抵結果會有兩種。
第一種,洞里那個詛咒是被動型的,人們進去后它無法收斂自己的異常,如果是這種情況,它會直接被現實之力抹殺。
至于第二種…它察覺到了大量人群的涌入,藏起了自己的詭異,然后…對大藏鄉進行秋后算賬。
這次的祭典已經被破壞了,大藏鄉的命運如何,看他們自己的運氣吧。
秦文玉對大藏鄉的所有人沒有一點感情,包括同情。
他們自己也是這樣欺騙著所有來大藏鄉游玩的人,這樣的結果,應該也在他們的預估之中吧?
秦文玉毫無心理負擔地想著。
列車來了,帶起了一路風雪,吹得秦文玉頭發亂糟糟的。
他對伊吹有弦揮了揮手:“再見,伊吹小姐。”
伊吹有弦怔怔地看著他,心里忽然空落落的,想說的話沒有醞釀成字,也變成了一句再見。
“一路小心,秦先生…”
秦文玉認真地看著她:“伊吹小姐,你遇到的任何問題,都可以找我幫忙。”
他仔細思考過伊吹有弦在雪夜中撿到自己那件事的分量。
如果沒有她的好心,那一晚自己最好的結果就是四肢被凍傷,壞死。
所以,他做出了最大的承諾。
“再見,伊吹小姐。”
秦文玉再次道別,轉身上了列車。
列車帶著寒風嗚嗚地來,又卷起飛雪瀟灑地走了。
月臺上靜悄悄的,只有被風吹動的“大藏鄉”站牌在一搖一晃。
伊吹有弦依舊站在那里。
耳邊似乎能聽到列車的鳴笛聲。
秦先生去了哪里,現在又要去做什么?
她沒有問,秦文玉也沒有說。
博物館的紗織前輩笑她,讓她一定要拿下秦文玉,其實紗織前輩不知道。
她對秦文玉的感覺,從來都不是愛情。
雖然秦先生長相清秀俊朗,皮膚白皙干凈,但她愿意幫他愿意跟著他也不是因為這些事。
更不是因為秦文玉是個好人之類的奇怪理由。
她喜歡跟著他,是因為她喜歡偷看他的眼睛。
他的眼里從來沒有理所當然。
她能從秦文玉的身上感受到一種別樣的矛盾。
他對事實和事態的發展把握得格外精準,卻對一些人際交往間的規則仿佛一無所知。
以致于她的每一次歉意,他都會認真地放在心里。
伊吹有弦一直沒有注意到自己總是下意識道歉這回事,但是…遇到秦文玉之后,她察覺到了。
因為她發現,秦文玉真的會去思考到底是哪里出了錯,然后再一五一十地告訴她,不用感到抱歉。
他認真得很奇怪,也很可愛。
又是一陣卷著雪花的風吹過,帶來山中潛藏的疏影暗香。
列車已經走遠了。
這短短的幾天,就像是一場連續不斷的夢,秦文玉以奇怪的方式出現在了她的生命里,行程卻又戛然而止,再次消失。
也許這一生,她也不會再見到他。
但這些回憶,也算是值得珍藏了。
這時,伊吹感覺到自己的手機傳來一陣震動。
她拿出手機,打開一看,發來的是一張照片,下面配著一行小字。
“梅花開了,伊吹小姐。”
發件人是秦文玉。
伊吹有弦莞爾一笑,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雙手背到身后,輕快地跳了兩步,消失在風雪里。
“我聞到了…秦先生。”
————
咔嚓——
咔嚓、咔嚓——
相機的閃光映照在清澈明亮的大理石上,挑高十五米的劇院奢華廊柱之間,掛著巨大的橫幅——高橋藝術劇場古典音樂會·開幕酒會。
來客不僅有各界明星,還有政商名流,其中引起大家熱烈討論的是這家高橋財閥最新投資修建的大劇場。
不過,被在場記者團團圍住的人,卻是一位女性。
高橋卯月,高橋財閥家主,高橋圣雄的愛女。
她會在這里出現,不僅因為這是高橋家出資的產業,她本人也是一位技巧高超,天賦過人的奇才,以二十五歲的年紀就擔任了這場音樂會的首席小提琴手。
今天,這位大小姐的裝扮優雅動人,簡約卻奢華的白色晚禮服包裹著她纖細的腰身,嘴角含著最端莊淑女的笑,所有閃光燈下,她宛如一顆耀眼的星星,在人群中綻放著光芒。
酒會的主持人推進著整體流程,滿場賓客盡歡,言笑不斷。
這時,那位高橋卯月小姐,忽然示意一下司儀,將話筒交給自己。
司儀愣了片刻后,恭敬地把話筒遞給了她。
早就注意到這一幕的媒體齊刷刷地將鏡頭對準了她。
這位大小姐只是微笑著,等席間安靜些后,才開口說道。
“各位,我有一件事要宣布。”
“我將永久辭去首席小提琴手的位置,不參與接下來的音樂會演出。”
場內一片嘩然。
“永久?高橋小姐,您是有其他追求了嗎?”
“高橋小姐,這是您剛才做出的決定嗎?”
“這個決定,是否和高橋財閥最近的高層職務變動有關?”
“高橋小姐是要回歸家族,幫助家族生意了嗎?”
“…”
接下來的一連串問題,全都涌入了高橋卯月的耳中,但都與她無關了。
在保鏢的護送下,高橋卯月離開了劇院,保鏢們還想繼續跟進時,被她阻止了。
“接下來的幾天,我想擁有自己的空間。”
保鏢們面面相覷,從去年開始,卯月大小姐就有了這種莫名其妙的獨處時間。
詭異的是,連老爺也同意了這件事。
為首的保鏢只能鞠躬道:“是,小姐,請您一定注意安全,如有需要,請按下緊急求助,我們會立刻趕到。”
此時的高橋卯月已經換下了一身華貴的晚禮服,穿著一身最常見的冬日服飾,戴著白色毛線帽與平光眼鏡,除了氣質仍有些非凡,整體看上去已經不像那位財閥的小姐了。
她攔下一臺出租車,頭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