競芳菲 云鬢花顏金步搖。
鎏金銅鏡被打磨得又平又亮,燭光下,銅鏡中倒映出一張嬌艷的芙蓉面。
梁嬪拿著細細的眉筆,慢慢地描著眉尖。良久,她才滿意地放下眉筆,想了想,又對身邊的小宮女說:“把那瓶茉莉香露拿來。”
小宮女從梳妝臺的另一邊抽屜里取出一個精巧的雕花木匣,從里頭拿出一個薄瓷瓶子。
梁嬪把瓶塞一開,空氣里立刻彌散著清幽的香。
嗯,香草堂的香露果然很不錯…
梁嬪輕輕往脖子和發間都點了點香露。
“好了,走吧。”
她盈盈起身,再看了看銅鏡里的自己,轉身往殿外走去。
今夜,皇上點了她到甘露殿去侍寢。
梁嬪當然要好好珍惜這難得的機會…自從她生了女兒,還沒能再被皇上點到牌子呢。
看來自己的出頭之日,總算要到了。梁嬪于是心情更好了…
半個月前,張賢妃薨逝,震動了后、宮。
皇上也有些難過的樣子。張賢妃被他親自下旨追封為皇貴妃,至于謚號,禮部那邊還在商議著,沒個定論。總之風光大葬是肯定的了,畢竟是四妃之首,又要顧著張家的面子。
何況她本人還生育了一位公主、一位皇子——三皇子沒立住,但張賢妃說起來,始終是生育過皇嗣的。被追封皇貴妃,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大公主尚且懵懵懂懂,不太理解發生了什么事情。皇上最憐惜這大女兒,也讓人把她送到皇后宮里去,和二公主一處作伴。皇后自然也是做出一副賢惠的模樣,將這已經死去了親娘的大公主接收下來。
張李二妃一死,宮里的人心更加躁動不安。有資格升四妃的,比如梁嬪,當然是想要使出渾身解數來爭取這個位子,她身后的梁家也不會一點動作都沒有。而底下那些美人們,也都各出奇謀,想要奪得皇上的注意。
比如就有人專門要為張妃抄經百部,嘴里說是為了為張賢妃超度,事實上還不是要引起皇上的注意?
羅淑妃那邊,更是直接去對皇上說,怕這段時間皇后忙著宮里的事情,沒閑余時間照料二位公主,她愿意代勞。
還別說,她這提議,得到了皇上的一句贊許…雖然最后人也沒送去她宮里,可皇上對她也和悅多了。
但是伴隨著張賢妃的去世,另一個消息則讓宮中的妃嬪們有些不爽。
張家準備再送一個女子進宮,補上張賢妃的位子。據說,是張賢妃最年幼的堂妹,今年剛滿了十五歲。
皇上似乎也同意了張家的做法。或許是他覺得自己對于張賢妃的死也有些許的責任?或許是想起了剛出生就夭折的三皇子,又或者想給大公主找一個親近的姨娘來做母妃…總之,這位還未入宮的張姑娘,聽說會在三個月后成為朱毓昇后、宮的一份子,一進來就封淑媛。
這真讓人生氣啊…梁嬪憤憤不平地想。自己堂堂尚書家的侄女兒,入宮時也只是美人而已。其他的許多美人,出身都不低,雖說沒有個當閣老的祖父…可這也太超格了。
可現在張賢妃才死,大家正是爭取皇上好感的時候,誰會沒事干去觸這個霉頭說張家的壞話。
就連皇后,也只能一味地說好:“張妹妹才美過人,想來張家的家教是最好不過的…”
甘露殿近了。
梁嬪努力將這些雜七雜八的念頭摒出腦海之外,輕輕動了動嘴角,讓自己臉上維持著淺淺的微笑。
皇上最喜歡看自己這表情了呢,梁嬪有些自得的想。無論如何,現在討好皇上才是最主要的。
女兒剛生出來的時候,梁嬪自然是深深的失望。可是,埋怨是沒有用的,盡力讓皇上再寵幸自己,生下皇子,這樣才是正理——她還很年輕,有自信一定能生出健康的皇子來。
朱毓昇披著一件常服大袍,坐在甘露殿中的書案前看著幾本奏折。
按照后世的標準來看,朱毓昇是徹頭徹尾的工作狂。只要有時間精力,他永遠都在處理政事,絕不會把時間用在游冶、巡幸或是和宮妃們玩耍上。
即使是最挑剔的言官,都沒法在這方面對皇帝做出什么批評。
說他是本朝最勤政的君主,是絕對沒有人會否認的。
“臣妾叩見皇上。”
梁嬪嬌聲請安,朱毓昇只抬頭看了她一眼,嗯了一聲就算了。
梁嬪知道皇上素來是這脾氣,絕不敢跟他耍小性子,自己乖乖站了起來。
“朕還要看幾本奏折…你先去等朕。”
“是。”
朱毓昇對于他的妃嬪們很不上心。應該說,他這輩子能夠給予的溫情只有那么多,而他只想給一個人…除了那個人以外,再美再好的女子,他也沒法子對她們產生太多感情。
也許是因為,他心里的那扇門,在十四歲入宮以后,已經緊緊的關上了。
他只能接受自己十四歲以前付出了感情的人,比如親生父母、比如蕭卓、比如端妍表妹…比如芳菲。
在十四歲以后,或許也有極個別的人能夠稍稍和他親近一點,如昀寧縣主朱宜真。可是要讓他像對待真正的家人那樣對待她,也還是不行。
芳菲啊…
她會不會恨上自己了呢。
朱毓昇知道自己讓陸寒到外地去上任,絕對不會是芳菲所樂見的。芳菲這個女子…不是那種渴望夫婿飛黃騰達的俗物。
可是這一回,朱毓昇卻完完全全是從國事的角度出發任命陸寒,并不是因為自己的什么私人感情。
要開設東南市舶司,是勢在必行的事情。西洋使節團還在京城和朝廷談,談各種條件,可大家有一個共識,那就是開展海上貿易對雙方都有好處。
所以海禁是一定要開的。市舶司也一定要建。
但是叫誰去呢?
這個主持市舶司的人,自己首先必須是堅定支持開海的。說實話,這種人,在朝中,并不多…
要能堅定支持開海、要對海上貿易的事情能提出建設性的意見、還要和西洋人打交道——朝中許多人,居然反對和西洋人見面,認為這些西洋蠻夷簡直是未開化的野人,和他們來往有污身份…總而言之,要符合這么多條件,還不能是個品級太低的官員,很難找。
有些能干的官員官職夠高了,思想卻趨于僵化。要不然,就是年紀太大,不適合去開拓新的領域。
陸寒其實真的是最適合的人選。
首先,他是實打實的兩榜進士出身。盡管沒有考上庶吉士——這是朱毓昇自己搞的鬼——出身上起碼絕無問題。現在又是正四品的鴻臚寺卿,平調到東南任正四品的東南市舶使,正好。
其次,也是最主要的,陸寒是開海最堅定的支持者。沒有陸寒提供的那箱海圖…根本不可能重開海禁。另外,他上書的奏折里,對海上貿易提出了許多見解,大部分都是很務實的。
還有…雖然朱毓昇不愿意承認,但他知道,陸寒是個能吏。只要給陸寒一個恰當的位子,他會做出讓人驚訝的成績來的…就比如,當初將陸寒扔到鹿城去當學政。只是朱毓昇一時興起的做法。事后卻證明,陸寒在鹿城學政這個位子上做得實在不錯。
各種條件,陸寒都具備了。不派他,還派誰呢?
只是,芳菲才生產,斷不可能隨著夫婿一起遠行…不對,朱毓昇想到一些事情,皺了皺眉頭。
芳菲這人有時候執拗起來很可怕的。
就像她無論如何也不肯入宮一樣。萬一她真是不顧自己身體,硬是要跟著陸寒去,怎么辦?
得想個法子才是。
朱毓昇把眼前的奏折放下來,看了看還站在一邊的梁嬪,臉色略為柔和了些。
“朕要寫個本子,你給朕磨墨吧。”
“遵命”
梁嬪得了朱毓昇一個好臉,臉上頓時漾開了甜甜的笑意。她也是個正當花季的美麗女子,這一笑起來,不是不動人的。
朱毓昇看著她的笑容,心情稍稍舒緩了些。這梁嬪…人還是很乖巧的,她家里最近的動作也不小…很多事,還得讓梁家的那兩個尚書侍郎去當馬前卒呢。
算了,過些日子,讓她補上李德妃的位子吧。反正,總要補上什么人的…這梁嬪好歹也生養了個公主呢。看她的樣子,應該會比那李德妃懂事些吧。
他暗暗決定了這些,也不和梁嬪透露,只是執起筆來,在紙上落筆——
次日,陸府接到了一封新的圣旨——
(夜班回來,死命趕啊趕啊…苦逼的腰,叫什么毛病來著…什么膨出,腰椎還是腰骶了…總之是腰疼。繼續去貼膏藥,熏艾草,腰傷的人碼字真是痛苦得想撓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