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收?為什么!”朱毓昇詫異的追問。
芳菲把屋契推了出去,心里頭倒是安靜多了。
“不為什么。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便是。”
朱毓昇惱怒起來:“小丫頭,我看你也不是那種假清高的俗人。難道你覺得收了屋契,我就會看輕了你?”
無論朱毓昇怎么說,芳菲拿定了主意,就是不收。
她一固執起來,那也是誰都勸不轉的。朱毓昇無奈之下只好說:“反正我不能就這么把你丟下不管,你那些親戚可夠瞧的!”
他這一句,透露出他極為清楚芳菲的處境。芳菲很感動他的愛護,只是并不會因此改變心意。
“毓昇哥哥,你放心,那些人總不能把我吃下去。我應付得來!”芳菲并不是在安慰他,她對于自己的生存能力有著足夠的自信。
她很感激他這番心意,但朱毓昇畢竟是個養尊處優的皇族少年,又是任性妄為慣了的人,考慮事情便不夠周詳。送禮,收禮,都是很有講究的學問,輕忽不得。她一個無依無靠的小孩子,哪里就敢隨隨便便收人禮物?
他也不想想,她要是收了這兩間鋪子的屋契約,怎么跟人解釋。
他與她男女有別,就算有著救助之恩在里頭,也難堵住外頭人的嘴巴。要是人家知道他送了她這么重的一份禮物,多少難聽的話都說得出來!豪門少爺給平民少女送大禮,本身就透著曖昧。
小女孩也是女孩,也要閨譽的!壞了名聲,她就是再有本事也難在陽城立足了。她不能為了眼前的利潤放棄長遠的打算。
雖然,有了這兩間鋪子,確實能夠迅速改善她的生活…但芳菲明白,很多事情,還是慢慢來比較好。
朱毓昇無法說服芳菲,也只得嘆了口氣。暗想自己私底下再和蕭卓商量商量,想點別的法子暗地里幫幫她就是了。
芳菲跟他說起盧夫人要推薦自己到千金們就讀的閨學里去讀書,朱毓昇卻很贊成。
既然朱毓昇這位龔知府和盧夫人上趕著討好的正主兒,認識自己去閨學讀書沒什么壞處,那就說明他不怕盧夫人打什么別的主意了…如此,去閨學里讀讀書也好。
每天待在屋里無所事事的生活,芳菲也過得有些膩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隨意說著話,也沒刻意聊什么話題,但朱毓昇總覺得自己很喜歡跟她聊天…不知不覺間,金烏西沉,就快天黑了。芳菲再三說要走,朱毓昇才不情不愿的讓朱善去備馬車。
他知道這次一別,也許往后就再也沒有見面的機會了…以他的尊貴身份,也沒有送她出門的道理。眼看著芳菲就要離開水榭,朱毓昇悶悶的說:“好歹讓我送你點東西,就這么讓你空著手走了,我心里堵得慌。”
芳菲輕輕搖了搖頭,笑了:“我說了不用,就是不用。”
再不走就太晚了,芳菲只好朝他擺擺手算是道別,跟著站在水榭外的侍女往府衙外走去。
走出不遠,忽然聽到朱毓昇在后頭喊她:“小丫頭,等等!”
她一回頭便看見朱毓昇手里拿著一支新折的桂花,仿佛是方才插在他屋角花瓶里的那支。
“拿著!”
朱毓昇匆匆跑到她面前,把桂花往她手里一塞:“這總算是我一點心意…你拿著吧!”
說罷,不等芳菲回應,便折身回轉走了。
芳菲看著朱毓昇在暮色中逐漸模糊的背影,又低頭看看自己手里這枝開得正艷的金黃桂花…不知怎的,想起她上輩子的故鄉里傳唱的一首歌謠:“一枝桂花一片心,桂花林中定終身…”
她無言的隨著侍女走出府衙后宅大門,坐上朱善為她準備好的馬車。
車夫舞動著皮鞭催趕著馬兒上路。馬車離開府衙那一刻,芳菲輕撫著手里的桂花,低聲說了一句:“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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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家夫婦果然對于芳菲要去閨學上學的事情是一百個贊同。能夠跟上流社會的千金小姐們坐在一起讀書作畫,這樣的好事怎么能錯過呢!
“我就說了,芳菲這孩子一看就是個討人喜歡的。知府夫人和小姐都愛跟她來往,誰家的姑娘能有這份體面?”
晚上回到臥室后,何氏對著陸月名把芳菲贊了又贊。
何氏素來不太愛說話,陸月名少見她這般高興,取笑她說:“你看看你看看,還怪我早定親!現在還怪不怪?我都說了,秦家的父母人才好,他們的女兒也必定是好的。”
想起自己以前老是為了這門親事跟丈夫抱怨,何氏有些不好意思。不過老夫老妻的,她也沒怎么往心里去,大不了給丈夫笑上幾天好了。只要給兒子娶到好媳婦,她才不管呢!
“唉,芳菲這邊好是好,寒兒卻…”想到兒子不肯把精力放在四書五經上,陸月名就一陣心煩。
何氏倒覺得丈夫把兒子逼得太緊了。兒子又不是荒廢了學業,不就是喜歡看點醫書嘛!這也是家學傳承,并不是什么壞勾當,怎么就老把兒子往差了想呢。
“老爺不必擔心,我看寒兒近日也肯好好背書了。等他明年下場考了童生,不管中不中秀才,咱讓芳菲給知府夫人遞個話爭取個府學名額,還怕兒子不上進嘛!”
陸月名嘆息了兩聲,沒有再說什么。
無意間在父母屋外路過的陸寒,站在窗下聽到父親的嘆息聲,心情也變得沉重起來…
芳菲讓莫大娘出門給盧夫人送了封信,就說和長輩請示過之后,希望能夠到閨學去讀書識字。
說起來,芳菲的正經長輩,應該是秦家族長秦易紳才對。
陸月名當時也問芳菲,是不是該去信問問秦家大老爺。芳菲只乖巧的說:“來之前大伯父交代過,芳菲在這住著的時候,便一切任由陸伯父做主。”秦大老爺當然沒有這么說過,不過芳菲說這謊的時候是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反正這種謊話陸月名又不可能拿去跟秦大老爺對質…
陸月名是謙謙君子,根本沒想到芳菲會說謊。既然秦大老爺這么交代過,而且去閨學讀書又不是壞事,便也沒堅持向秦家送信。
何氏高興得拉上芳菲去逛了一回綢緞莊,給她扯了好幾塊新料子做衣裳。
“伯母,不用給我做新衣裳了…我原先的衣裳還合身呢。”
何氏不理會芳菲的推辭,笑道:“芳菲,伯母知道你不是那種愛打扮的姑娘。但和官家小姐們在一塊處著,總得穿戴得體些才好。”
芳菲也明白世人先敬羅衣后敬人的心態,便接受了何氏的好意。不過因為她族里大伯母李氏才去世,她有小功在身,并不能穿太鮮亮的顏色。這恰好如了她的意,做人還是低調點好。
她原來也想著去閨學讀書這事,是不是給本就不太富裕的陸家增加了很多經濟負擔,還因此猶豫過是否真的要去閨學…要知道,在絕大多數時代,上學都是一件非常燒錢的事情。更何況,她去要的可是貴族女校…
就為了她要去上學,陸家新增的開銷可是不小。做衣服,買筆墨,置辦上學時要帶的隨身行頭,連春雨都換了身新衣。還有出門搭轎子的費用,長期下去也不是筆小錢啊…
但是陸家夫妻早早就想到了芳菲會有這方面的顧慮,一個勁的告訴她不必擔心。用何氏的話說,就是:“芳菲,你這可是花錢都買不來的體面!”
芳菲觀察了一陣子,發現他們夫妻的說話確實是出自真心。實際上,何氏完全舍得這一筆“投資”,要知道芳菲又不是外人,將來是要嫁到自家來的。
萬一兒子以后中了舉當了官,也得有芳菲這么個知書達理的妻子才好。當然她想的也太遠了…母親們總是這樣的。
如是過了幾天。芳菲首次去閨學上課那日早晨,陸家還沒來得及去雇轎子,便有一輛馬車來到了陸家門前。
卻原來是龔惠如和孟潔雅表姐妹兩個聽說今兒芳菲要來,興沖沖的跟盧夫人說要去接她。孟潔雅吃了幾天百梨銀湯,咳嗽都止住了,姐妹倆對這位小妹妹更有好感。
有了知府千金“護航”,芳菲到閨學里果然沒吃什么苦頭。在閨學里,惠如和潔雅都說芳菲是她們親戚家里的妹妹。雖然也有些別的官員女兒對芳菲這么個平民百姓家里的姑娘能“混”進閨學大為不滿,最多也只敢在背后嚼嚼舌頭,哪有人敢站到她跟前來挑釁?
閨學里教的是琴棋、書畫、刺繡、女紅等內容,當然也要上女誡這種思想道德課…這些對于芳菲而言,都是難得的新奇體驗。
去閨學上了兩天課,這天芳菲才下學回到陸家大門前,就看到秀萍站在門首等她。
“七小姐回來了!”秀萍快步走到芳菲面前,說道:“七小姐家里來人了,在廳上坐了半日。娘子讓奴婢到前頭來等著七小姐,說等七小姐回來請先到前廳說話。”
芳菲眼睛輕輕瞇了瞇,嘴角牽起一絲冷笑。
秦家的人來干什么?
(朱毓昇:“套用米國肌肉兄施瓦辛格的一句老話,我一定會回來的!”各位童鞋,千萬不要因為小朱弟弟的暫時離開而棄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