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兒,你那天教我的歌我會唱了,現在唱給你聽好嗎?”兩年來還有一點沒變的,就是他的煩人。
我看看海岸盡在眼前,于是打斷他還未出口的歌聲:“等我回來再唱吧,到岸了。”我把維塔斯的《菊花謝了》教給了他,維塔斯的歌本女王五十歲學的,退休了嘛,自然有的是時間,終于,六十歲有所成,除了海豚音。但是,海豚音對星研來說輕而易舉。
他變得有些無聊,銀瞳露出一絲沒勁:“那你快出來啊。”
“恩。”
他幫我把船推到離岸近一點的地方,我再下船獨自拉船。他不能再靠近海岸,那樣他容易擱淺。現在他還沒有腿,一旦擱淺被太陽曬久了他會有生命危險,而且這里也時常有百姓經過,會嚇壞他們。即使有腿了,他們人魚也不能在陸地待上超過六個時辰,所以歸根究底,他們還是魚。
將船拖上沙灘,觀音島平常日子很寧靜,只有居住在島上的尼姑和和尚,還有少量的百姓。不過到初一和十五的時候,這里會停滿來上香祈福的漁船。
娘就在觀音廟里帶發修行,這里的人也都認識我,所以看見我不會加以阻擋。熟門熟路的我不一會到了娘那間簡潔幽靜的靜室。
她此刻正跪坐在蒲團上,手握佛珠潛心念經,房間里是淡淡的檀香的香味。
輕輕地,我走了進去。她卻停止了念經,轉身之時,已經帶出微笑的話語:“龍兒今日怎么來了?”
母女之間,是有感應的。上輩子我和我的女兒也會有心電感應。所以我每次來,即便是站在門口不出聲,她也會有所感應地轉身,準確地叫出我的名字。
我笑著走進去,然后坐在她身邊的蒲團上:“娘,我有話想對你說。”
“哦?”她溫柔地給我有些凌亂的劉海順了順,“是不是快成親了,所以有些心亂?”
“恩。”
她笑了:“每個女孩都會這樣的,以前娘也是如此。”
“不,不一樣。”我握住了她的手,停頓片刻,她目露疑惑和詢問,我定下心神,認真道,“我想退婚。”
“什么?”我的話顯然讓娘大吃一驚,她怔怔地看我,似是不知從何問起我這突然的,毫無預兆的決定。
“娘。我不愛御蘭亭,他也不愛我。我知道他對我很好,但他并不了解我。您知道,離開金銀島,四處游歷一直是我的愿望,曾經爹爹也答應我會帶我出海。可是,御蘭亭他沒有,他認為女人應該安分地呆在家中,服侍他,給他生孩子。他沒什么不好,只是,我們不適合,他不會給我想要的生活。娘,我希望您能理解我的想法,同意我跟御蘭亭退婚。”我一口氣說完,然后正經地看她。
她怔了許久,緩緩地低下頭,手里的佛珠輕輕捻動。我耐心地,安靜地坐在一邊等她的答案。
許久之后,她抬起了臉,已是中年的她并不顯蒼老,只是鬢角有幾縷白發:“蘭亭他…會納妾嗎?”
這個問題,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我點點頭:“會,御叔已經給他選好了。所以我不想嫁他。”
“哦…”她淡淡地,點點頭,然后,反握住了我的手,“那你走吧,離開金銀島,去找一個愛你,而且只娶你一個的男人。”
“誒?”我有些驚訝,驚訝于她這異常爽快的決定。我猜錯了,以娘的性格,我一開始以為她會對我規勸一番。
她揚起了微笑:“是不是有些意外?娘會答應你的請求。”
我立刻點頭。
“哎…”一聲嘆息,從她口中而出,飄入彌漫著清新檀香的空氣里,“娘以前就是太守本分,結果卻滿身傷痕…”往事已如云煙,淡然的語氣看似她已經放下,但那惆悵的眸中卻帶出對往事的一絲懷恨,“直到被天龍所救,娘才知道何為幸福。所以,龍兒,娘只希望你幸福,去吧,去尋找你的幸福。也替娘看看這個世界,娘是沒有機會了,你還年輕吶…”
看著娘微笑的臉龐,而我卻無法高興起來。從娘的靜室出來,我的心里一直有些胸悶。我是一個百歲老人,自然知道人生無法一帆風順。可是靜室里的女人,是給我第二次生命的女人,她對我而言亦娘亦友,而她的年紀又跟我女兒差不多,所以我無法漠視她受欺負。她的過去活得一定不幸福。在她得知御蘭亭會娶妾時,立刻同意了我退婚的要求。為什么?
她對娶妾的是如此介懷,難道…
一定是她曾經做過妾,而且,被視作衣物。否則爹也不會在人口販子的船上遇到她。在這個世界,妾是東西,可以被男人隨意轉送或是買賣。真想把欺負娘的那個混蛋揪出來,揍一頓,然后賣了他兒子做男娼!以消我心口這口悶氣!
可是,我連她的真名都不知道,怎么找那個男人?而若是問她,豈不揭她傷疤?看她傷心,我也會心疼。
悶悶不樂地回到海灘,將小舟推入海中,星研的身影再次出現在了我的身邊。他浮出水面,一直盯著我臉看。
“你看什么?”我沒好氣地問。
“看你不開心。怎么,咱娘不同意?”
我瞪他:“什么咱娘,那是我娘。”
“你娘就是我娘。”他說得非常認真。忍不住,我笑了出來。見我笑了,他開心地也笑了起來。
我嘆口氣,說道:“娘同意了。只是我在心疼娘的過去。”
“過去?”
“恩。”我跟星研說過娘是在人口販子的船上被爹救的,“娘過去可能是個妾。我最討厭納妾的男人,一個人娶那么多女人,見一個娶一個,看膩了又把她們拋棄。尤其是皇帝王子神馬的最討厭了!”
“咳咳咳咳。”他忽然咳嗽起來,我看向他:“你怎么啦?”
他撇開臉,幾乎是嘟囔地說:“我們人魚娶那么多妻子是為了繁衍。人魚繁衍起來很困來,不是每條母魚能生出孩子的。。。。。。”
“啊?”他的話讓我驚奇,“你們魚不是會排一堆卵嗎。”
立時,他的臉黑如鍋底,他有些無語地看我:“。。。。那是魚。。。我們是人魚。。。。越是高級的魚類,越難懷孕,鯨魚它們也是胎生的。。。。”
“呃。。。。。”我也有些尷尬,好吧,在我們那里鯨魚是哺乳類,看來人魚也要算作哺乳類。。。今天又了解到一點,人魚受孕困難,回家要記在我《異世志》上。
他也因為尷尬不再說話。靜靜的海面上只有我船槳撥開水面的聲音,“嘩——嘩——”。
就這樣,我們在海水里寂靜地緩緩地并排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