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英氣硬朗的眉眼間此刻寫滿了敵意與反感。
“馮霽雯,這便是你認錯的態度嗎?”他強壓著口氣中的怒意問道,仿佛金溶月受傷,要比他自己受傷來的更令他生氣。
“我未曾做錯事情,何來認錯一說?”馮霽雯目光越過他,徑直看向前方,道:“福三公子擋著我的路了,煩請讓一讓。”
未曾做錯事情?
福康安重重冷笑了一聲,語氣似忍無可忍:“你縱貓傷人,害得金二小姐被抓傷,還將原本好好地生辰宴攪和的一塌糊涂,你竟還有臉說自己沒錯?!馮霽雯,這世上怎會有你這等不知羞恥之人!”
這話說得不可謂不重。
四下安靜了一瞬,旋即便是小姐們低低的竊笑聲。
汪黎珠最是難掩眼中看好戲的興致。
眾小姐們的目光皆是定在了馮霽雯與福康安的身上。
被昔日癡愛之人當眾如此指責辱罵不知羞恥,換做任何人只怕都覺得難堪至極吧?
金溶月眼中劃過一抹諷笑。
她就是想要讓馮霽雯嘗嘗這種為眾人所指,為所有人唾棄的滋味。
相信明日一早,滿京城都會傳開馮霽雯未受邀請而擅自來到她的生辰宴上攪局,縱貓傷人,她無意與其計較,馮霽雯卻執意不肯認錯,以及后為福康安當眾責罵之事——事情經眾人之口傳開之后,或許會比這些還要精彩上百倍。
輿論之下,人們向來最擅長將一個小過失放大為一個大過錯。
這下也好讓那些愿意親近馮霽雯的人好好瞧瞧,她們所不計前嫌接納的人,名聲究竟還可以臭到哪般地步!
“福三公子這話未免說的太過分了些!”抱著凈雪的小茶若非是謹記著秦嫫教給的規矩,此刻只怕已經忍不住一拳頭掄過去了。
小仙也是同樣地滿臉憤懣。
相比之下,反倒是馮霽雯這個當事人顯得最為平靜,她將視線重新投放到了面前福康安的臉上,只是問道:“那依福三爺之意,今日之事該如何處理來的好?”
小姐們聞言不由地一陣嗤笑。
聽這話是要服軟的意思吧?
這種人果然是欺軟怕硬——金二小姐大度些,她不僅不知感激,還連認錯的意思都沒有。眼下被福三爺幾句話這么一壓,頓時就怕了。
福康安看向金溶月,眼神與口氣俱是柔和了許多:“受驚受傷的皆是金二小姐,金二小姐且看要如何解決此事方為妥當?”
這態度,同面對馮霽雯時的強硬可謂是判若兩人。
金溶月與他對視了片刻之后,眼中含著些許感激之意,卻仍是微微搖了頭道:“罷了,福三公子且讓和太太回去吧。”
“月兒…”于笙笙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她。
福康安亦皺了皺眉,態度出奇地堅決:“不可。”
他再看向馮霽雯,口氣中多了幾分命令的意味:“馮霽雯,你先向金二小姐賠不是,再將那傷人的畜生留下來由我處置——否則,你今日休想離開此處。”既然金二小姐心軟,那便由他代金二小姐來拿這個主意吧。
“太太別怕,有奴婢在,誰也攔不住咱們!”一聽不讓走,一旁的小茶忙肅容鄭重說道。
“那你們便試試看!”福康安冷哼了一聲,暗沉如水的目光緊緊盯著馮霽雯,不容置喙地重復道:“馮霽雯,立刻向金二小姐道歉——”
一幅執意要為心上人出氣的架勢。
迎著他身上散發出的壓迫氣場,馮霽雯不免也被激出了幾分氣性來。
泥人也有三分氣性,任誰被人這么指著鼻子強逼著低頭,只怕都會覺得膈應至極。
瞧他這鐵了心要被人當槍使,不將事情掰扯清楚必然不會放她走的架勢,煩躁中的馮霽雯微微動了動眉頭。
很好,既是如此,那她來便來好好算一算這筆賬吧。
不是說她攪了金溶月的生辰宴么,那好,她這回就讓他仔細瞧瞧她究竟是怎么‘攪和’的——
“福三公子讓我道歉,指得是我的貓兒抓傷了金二小姐。”她往一側退了兩步,拉開了些同福康安之間的距離,面色饒有興味地問道:“對么?”
“難不成呢?”福康安冷笑著道:“馮霽雯,裝傻充愣可解決不了問題!”
馮霽雯對他冷不丁蹦出來的人身攻擊之言充耳不聞,只徑直說道:“可我必須要說明一點,我養的貓從不會抓傷到人。”
四下之人猶如聽到了再滑稽不過的笑話。
“這么多雙眼睛瞧著,你還敢說你的貓從不傷人?”汪黎珠“哈”了一聲,道:“和太太當我們都沒長眼睛還是怎地?”
“這不是睜眼說瞎話嗎?”
金溶月卻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可能,臉色隱隱變了變。
一心想盡快解決此事的馮霽雯仍然未理會眾人的質疑,依舊自顧自地說道:“換而言之,金二小姐手臂上的傷,絕不是被我的貓抓傷的。”
此言一出,眾人臉上的神情一時更為精彩起來。
福康安亦覺得自己對馮霽雯的臉皮厚度又有了新的認識。
他簡直不敢相信這世上竟會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這樣不攻自破,自取其辱的謊話她竟也說得出口!
他忍無可忍道:“馮霽雯,你自己沒有腦子,難道還奢求所有的人都同你一般沒長腦子嗎!”當別人是傻子吧!
這個女人的言行簡直就是一個大寫的荒唐!
可笑!
更可氣!
“我有沒有長腦子我自己清楚。”馮霽雯諷刺地看了他一眼,“可福三公子長沒長眼睛,只怕自己半點也不清楚吧!”
不同他計較,結果這人出口成臟的還上癮了。
就這貨還數得上是京城姑娘們最想嫁的少年呢?
什么玩意兒啊!
“馮霽雯!”福康安勃然大怒:“你有錯在先,厚顏狡辯,眼下竟還有臉罵人!”他這輩子還沒被人這么當眾輕視過,這個女人竟然說他沒長眼睛!
“福三公子作為一個與此事毫不相干的旁觀者,都可站出來以言語羞辱內子,內子反駁一句倒成了厚顏,卻不知這究竟是何道理?”
一道清越好聽的男子聲音忽然自福康安身后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
馮霽雯有些意外地舉目望去。
稱她為內子的來人,自是和珅無疑。
他如往常一般無二,著的是寬松文氣的直裰,一身紺青,腰間掛著的白玉正是馮霽雯所贈的那塊,只一張斯文干凈的俊顏之上同素日里的淺笑吟吟不同,看似無太多表情,卻給人一種極疏離之感。
在場的小姐們多是頭一回見到和珅,一時只覺得眼前忽然出現的人,晃眼的厲害。
之前只是聽聞過所謂‘滿清第一美男’的贊譽而已,眼下陡然親眼見著,方知傳言非虛。
此人不光是樣貌俊美無可挑剔,氣質亦如青山翠竹一般溫潤卻不失挺拔之感——眼下這么一瞧,竟連旗下子弟中最出挑的福三爺都顯得遜色太多,倒并非單單是長相樣貌,而是身上那股子內斂的沉穩氣息。
如此一比,福三爺儼然真是個沒長大的半大孩子…
嘖,有才學有樣貌,就是家世太過不濟。
若不然也不會落到馮霽雯這個一無是處的草包手里了…
女人間的妒忌心總是來的莫名其妙,馮霽雯明顯地覺察到了自和珅出現的這一刻起,不少人看待她的目光中除了嘲諷之外,又另外多了一重奇怪的不滿。
和珅來至馮霽雯身側時,已將四下情形盡收眼底,再加之方才在右廳聽人說了大致經過,心下已大約有了計較。
和琳與伊江阿緊跟著走了過來,和琳眉心緊皺,伊江阿卻一副看熱鬧,絲毫不擔心事態發展的輕松表情。
見和珅出現,福康安的臉色更差了幾分。
“馮霽雯她有錯在先,卻無認錯之意,我出言為的是主持公道,同她無端辱罵于我豈能混為一談!”他沉聲道。
還主持公道?
馮霽雯翻了個輕飄飄的白眼。
小伙子,你以為你是誰啊?
“事情真相尚未明朗之時,福三公子還是莫要過早下結論為好。”不待福康安反駁,和珅便看向馮霽雯溫聲問道:“我聽聞金二小姐不慎被貓抓傷,不知這傷可是凈雪所致?”
“同凈雪沒有關系。”
馮霽雯答的毫不猶豫。
和珅聽罷頷首,道:“我便說,凈雪怎會將人抓傷。”
四下眾人:“…”
金二小姐被抓傷,他不去問金二小姐傷是怎么來的,反倒去問他家夫人!
方才便一直在狡辯的馮霽雯肯承認了才有鬼吧?
試問這跟自問自答有什么區別?
護短還能護的再明顯一點嗎?
這夫妻倆的臉皮怎么一個比一個來的厚…!
眾人還未來得及將鄙夷之情表露出來,便又聽得馮霽雯身后的小仙驚呼道:“對…凈雪不可能抓傷人的!”縱真的下了爪子,也不可能會出現那么嚴重的抓傷!
她竟然才想起來!
小茶有些懵,不曉得爺和太太還有小仙姐姐怎么一個比一個來的更加肯定凈雪不會抓傷人,但她作為真正不帶腦子出門兒,只憑衷心辦事的丫鬟,第一反應還是立即大聲附和道:“沒錯兒,金二小姐手臂上的傷絕不是我家貓兒抓的!”
那模樣簡直要多理直氣壯便有多理直氣壯,一點也看不出是不明真相的跟風。
“…”完全不明內情的和琳頗為無措地看了兄嫂一眼之后,也弱弱地跟了一句:“我們家的貓兒,不抓人的…”
反正他確實沒見過嫂子養的貓抓過人,應也不算昧著良心說話吧…
眾人見狀只覺得三觀都顛覆了!
天吶,這一家上下從主子到下人,竟都有著睜眼說瞎話,且還能說得一本正經的本領!
大家普遍覺得自己的眼睛簡直都要被閃瞎了。
金溶月心底卻是一陣劇烈的不安。
她不自覺地抓緊了衣袖,一種事態完全脫離了她意料之外的不確定感在周身四處不住地蔓延滋長。
因想到此事若被揭穿所有可能帶來的后果,幾乎只是一瞬間,她手心與后背便陡然冒出了一層冷汗來。
見福康安一臉氣憤地欲再言,她連忙出聲制止道:“不必再多言了。”
她強作鎮定地提步走向了馮霽雯幾人。
“今日之事實屬意外。”她在三五步遠處站定,望著馮霽雯與福康安,口氣尚算平靜地說道:“既是意外,而非人為,便無對錯之說。本是小事一樁,我實也不愿見其影響到在座前來為我慶生的諸位興致。也請和太太與福三公子看在今日是我生辰的份兒上,勿再因此事而爭執不下了。”
一番話說的大方且得體,不光將自己摘了出去,且還給足了所有人、包括馮霽雯臺階下。
眾人無不暗忖金二小姐果然還是金二小姐,不光是才學與樣貌,就連人品作風都絲毫無愧于京城第一才女這個稱號——
福康安聞言既是無奈又覺得十分心疼。
心疼與于心上人的懂事隱忍。
金二姑娘這等顧全大局,受了委屈還甘愿讓步的肚量,令他這個男子都自愧不如。
更是甩了那個犯了錯還嘴硬狡辯的厚顏女人不知道多少條街!
他望向馮霽雯的目光一時更為厭惡起來。
卻也沒有再說什么過激的言語。
金二小姐既然都這么說了,他心中縱然是有再多不平,卻也只能暗暗咬牙壓著了。
真是太過于便宜馮霽雯了。
“和太太。”金溶月看著馮霽雯,一雙瀲滟與清冷并存的美目中俱是‘和解’之意。
PS:小跑著來更新了!寶寶們節日快樂本沒打算過節的我,今日意外收到了母上大人和兩米哥哥的紅包,這是往年從來沒有的,我細細地分析了一下,得出結果如下:1,母上大人大概覺得我出嫁之期不遠矣,才大發慈悲地給予了我關愛。2,實則按照我們這邊的輩分來說,兩米哥哥長了我太多輩,該喊一句舅姥爺(雖然沒血緣關系,姓氏不同,但地方習俗使然),故而他作為長輩給個節日紅包,似乎也是無可厚非的…(這就是你不還他們紅包的理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