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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 傳開

  余下的時間里,福康安一直處于面若死灰狀。

  但這種狀態也并未持續太久。

  因為目的達成的傅恒夫人很快就開口打發了兒子——“這里沒旁的事情了,我們一幫女眷在這兒說話,左右你也插不上嘴,就且先回去吧。”

  能夠得以自由離開此處,本該是一件十分令人欣喜的事情,可福康安離去的腳步看起來卻格外地沉重。

  他不知道事態如何會發展到如此地步。

  往前他犯錯,阿瑪最多是罰跪,罰禁足。

  可換作了額娘,她既不動手,也不禁錮他的自由。

  可是,表面上的自由有什么用?

  他的靈魂都要被生生束縛死了。

  想到那三條規矩,福康安無力地閉了閉眼,一種名為生無可戀的情緒自內心深處緩緩升起。

  而他離開之后,花廳內的氣氛全變了。

  大家一改方才嚴肅的表情。

  王杰夫人笑著說起了她昨日聽袁枚夫人說泊子街上新開了一家脂粉鋪,鋪子里的胭脂極好用,還有從西洋帶回來的花露水兒賣,鋪子名兒叫什么‘絕香鋪’。

  如今大清與西洋之間的通商僅限于廣州開放的岸口,而廣東較京城千里遙遠,許多西洋玩意兒流到京城來,貴重都不是問題,關鍵是供不應求。

  不說旁的,單說這不作為通商貨物的花露水兒,誰家太太姑娘若能噴上兩滴出門兒,那都是一件倍有面子的事情。

  傅恒夫人倒是不缺這個,上回進宮陪老佛爺說話,老佛爺剛賞了她一瓶兒,但見王杰夫人說的興起,向來也喜歡研究妝扮之事的她,便提議著不如去一趟這家新開的脂粉鋪里瞧一瞧。

  王杰夫人也正有此意。

  故而兩位夫人一拍即合,當即就起了身。

  而馮霽雯,也無可避免地被熱情難卻的二位夫人給半強行捎帶上了。

  三人乘著傅恒府的馬車來至了泊子街。

  馬車在那間新開的脂粉鋪前停下,三人相繼下了馬車來。

  這間修葺一新的店鋪中卻并非是馮霽雯想象中的人滿為患。

  雖如此,但其中正看著脂粉的女客們,卻多是衣著華麗,端看衣裳首飾便知皆是非富即貴之人。

  馮霽雯左右掃了一眼。

  看來這間鋪子里的東西價格皆是不菲,也很明確想要賺的是北京城里哪一部分女人的銀子。

  店里的伙計見有客來,忙客氣地上前相迎。

  “聽說你們店里的脂粉不錯,拿幾樣兒出來給我們瞧瞧。”王杰夫人問道:“聽說還有西洋來的花露水兒賣?”

  “好脂粉有的是。但這花露水卻是不多了,太太您要想買的話,那可得趕緊著才成。若不然等下一批貨從廣州運回來,那至少也得等上三個多月之后了。”活計笑著說道,一副極擅長做生意的模樣:“幾位太太先坐下吃茶,小的這就取來幾樣兒上好的給幾位瞧瞧。”

  他話音剛落,便有人引了傅恒夫人幾人落了座,又有人極快地奉了茶過來,甚至還有幾碟樣式精美的點心。

  一副不管生意做不做得成,先把客人給招待好了的模樣。

  “這唇脂的成色倒是當真不錯。”

  鄰座有女客輕聲說道,這聲音柔似春風,讓人聽了直覺得溫柔到了骨子里。

  馮霽雯不自覺地投去了目光,只見鄰桌上坐有兩位婦人,正低頭挑看著伙計送來的脂粉。

  方才開口的那位馮霽雯隱約覺得在哪里見過,一時卻又想不起來。

  想來應是哪家的太太,她偶然在什么宴席或是賞花會上見過。

  另一位則是完全眼生。

  馮霽雯覺得眼生的這位也開了口,只是說出來的話卻與脂粉無關,“嫂子聽說了那金二小姐的事情沒有?”

  本已收回了目光來的馮霽雯聞言倏地一愣。

  正與王杰夫人談話的傅恒夫人臉上的笑意也微微淡了些。

  “出門前多少聽說了些。”聲音溫柔的婦人輕輕嘆了口氣,“也不知這金二小姐好端端地,怎么忽然做出這等居心叵測的事情來…我昨個兒隱約就聽說了些,本還不信呢。”

  “可不是!”另一位婦人不知緣何有些氣惱地道:“虧我還以為這是個好孩子呢,前些日子總讓笙笙同她一起進進出出的,誰成想竟出了這樣的事情——大嫂你有所不知,笙笙近來與她走得近,當晚在靜央樓里多少幫了她幾句…她那孩子的性子您不是不知道,強硬地慣了,又是個講朋友義氣的,未免有些扎眼…如今這金二小姐做錯了事還且罷了,竟連我們家笙笙也被牽扯了進去!不少人暗下指指點點的呢…”

  馮霽雯聽到這里凝了凝神,又聽這婦人說話帶著一股盛京口音,不由就猜到了她口中的‘笙笙’是當晚哪一位幫腔的小姐,以及這位婦人的身份。

  想必就是剛回京不久那位于敏青的內室了。

  而這位被她喊做嫂子的夫人,顯然就是于齊賢的母親。

  怪不得她隱隱覺得眼熟。

  可是…怎么聽二人這般談話,似是金溶月那晚在靜央樓中之事沒能壓制住?

  這不對吧?

  還沒見金家有什么動靜呢,怎么事態的發展忽然就轉了這么大一個彎兒?

  傅恒夫人與王杰夫人對視了一眼,也都頗為意外。

  她們二人對此事詳盡自是早已得知,可也都未有料到消息竟這么快就被傳開了。

  那位夫人還在不停嘆著氣。

  “笙笙這才剛回京,就因為同那個金二小姐走的近了些,便被人指手畫腳地議論了起來…”她道:“若落了個刁蠻強橫的名聲,只怕日后的親事都是個難題。”

  于笙笙早年被免了選,是無需參加選秀的。

  如今又正直婚嫁之齡,閨譽二字自然是頭等重要之事。

  “你也不必將事情想得如此嚴重。”于大夫人柔聲說道:“到底笙笙她不過是幫襯了幾句而已,加之事先又不知真相,不會如何被牽連的。你只需留意著些,這段時日就莫要讓她在與那位金二小姐過多往來,待過了這段時間,事兒也就跟著淡了。咱們京城不比盛京,人多事也多,沒人會總揪著這么一件事兒不放的。”

  “豈止是這段時日。”于二夫人憤憤道:“從此往后我都不會再讓笙笙同其來往了!好好的小姑娘家,又被外頭傳的那樣有才氣,怎么凈裝了一肚子壞水兒?滿嘴沒個實話,沒得去誣陷她人。”

  “好了好了…”于大夫人笑道:“今個兒出來是買胭脂來了,可不是說這些來了。”

  于二夫人知道她是覺得自己口無遮攔,故而出言提醒,平時大大咧咧慣了的她面上不禁有些害臊,卻還是道了句:“這事兒縱然我不說,指定也有大把的人等著說呢。”

  既然冒出苗頭來了,那么徹底傳開也就在這兩日了。

  馮霽雯越聽越覺得奇怪,甚至有幾分驚異。

  金家怎么什么都沒做?

  未遭到金家的為難,這對于如今在京城連腳跟兒都不能說是站穩了的夫妻二人來說,固然是一件值得慶幸的好事,可無緣無故的好事,難免又讓人不安。

  難道是說祖父與和珅已經在暗下做了什么,阻止了此事的發展嗎?

  可也沒聽和珅提起啊。

  馮霽雯覺得如此局面端是說不出的突然與奇怪,與兩位夫人分開之后,回到家中,頭一句話便是跟下人問和珅回來了沒有。

  小羽卻道,“大爺自今早出門后,一直都沒見回來過呢。”

  看來還在忙錢應明的案子。

  他近來要操心的地方極多,也是夠累的了。

  馮霽雯看了一眼將晚的天色,便吩咐道:“把今日給爺抓回來的藥先熬上,另外跟廚房說一聲兒,這幾日飯菜盡量往清淡了來。”

  小羽應下來,當即便照辦去了。

  “太太!”

  這時,剛從前院回來的小茶興沖沖地走了進來,與馮霽雯道:“老太爺和小少爺看太太來了,這會兒正在花廳呢!”

  老太爺和小少爺?

  “祖父和舒志過來了?”馮霽雯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丫頭還沒能改掉的稱呼指的應當是誰。

  和家既沒什么老太爺,也沒什么小少爺。

  “是啊太太!”小茶喜笑顏開地點著頭。

  馮霽雯面上也是一喜,剛坐下的人立即又起了身來,略微收拾了一番儀容,便直接往花廳去了。

  來至花廳時,果見馮英廉與馮舒志坐在那里正等著她過來。

  “祖父怎么這個時辰過來了?”剛跨過門檻,馮霽雯滿臉高興地問道。

  “月牙兒來了。”馮英廉臉上也頓時堆滿了笑意,一面招手讓孫女兒過來,一面說道:“自昨日一早聽說了前晚之事本就要過來的,然昨日下朝后致齋去了我那里一趟,說你人在靜云庵,又恰巧下午內務府有事忙,就沒能趕得及過來。今日下早朝時來了一趟,卻聽下人說你又去了靜云庵——”

  今日祖父來過?

  怎沒聽下人提起?

  馮霽雯有些意外,其身后的小醒則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皺了皺眉在花廳中環視了一番。

  并不見本該在前院伺候著的紅桃的人影兒。

  “太妃近來身子有些不適,我放心不下,便去的勤了些。”馮霽雯笑著在馮英廉身側的位置上坐下,道:“倒是讓祖父百忙之中白跑了一趟。”

  “說什么這些客套的傻話,來自個兒孫女兒家,就是白跑一百趟那我也心甘情愿,什么忙不忙的!”

  “真跑一百趟,那一日十二個時辰可不夠您跑的…”馮舒志在一旁弱弱地提醒道:“從英廉府到這兒,就是騎馬也要小半個時辰呢。”

  馮英廉聞言瞪了孫子一眼,道:“真是跟你爹一個樣兒…”

  一點兒幽默細胞都沒有。

  馮舒志干笑了兩聲,也有些無語。

  他覺得自個兒沒算錯…

  馮英廉見狀不由又瞪了他一眼的。

  馮霽雯瞧著這情形,卻不由揚唇笑了笑。

  看來如今祖父與舒志的關系,與從前的疏離大不相同了。

  這是好事。

  馮英廉這才跟孫女問道:“況太妃娘娘身體如何?可有大礙嗎?”

  馮霽雯答應了況太妃對那晚之事守口如瓶,聞言唯有答道:“不是什么大病,今日去看,已然好了許多,再養上些時日應就可恢復了。”

  馮英廉點點頭,出于對況太妃乃先皇嬪妃的這一重身份忌諱,也不宜再多問。

  “致齋還沒回來?”

  “還沒呢。但算一算時辰,應也快了。”馮霽雯勸道:“不如晚間祖父留下來用飯吧,我這便讓丫鬟去吩咐廚房備些您愛吃的菜式——”

  馮英廉笑著點頭稱好。

  咳,本就打算吃完飯再回去的。

  “今日我聽說致齋開審了錢舉人一案。”馮英廉似乎已然得知了案情進展,滿面欣慰之色:“這孩子果然沒叫人失望。”

  見他這幅老懷欣慰的樣子,馮霽雯忽然很想將和珅是如何‘收服’錢舉人的經過告訴他,然后瞧瞧老爺子得知自己的好孫婿是使了這樣的‘旁門左道’來辦成的案子之后,會是什么樣的反應。

  然而她這個想法剛在心里冒了頭兒,還未來得及實施,就聽得小仙來稟,說是和珅回來了。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聽到太岳父來了家中的和珅先是直接來了花廳拜見馮英廉,寒暄了幾句之后方才回到椿院換下一身官服,再又來至花廳中陪太岳父說話。

  二人從錢應明一案聊到朝局,聊得不可謂不投入,馮霽雯支著耳朵聽了半晌,也沒聽到二人說到金家一事。

  難道倆人都還未有聽說此事不成?

  可她這個后宅婦人都能知道的消息,如今外頭又傳的沸沸揚揚的,這倆混跡在朝堂上的人精兒會沒有聽聞嗎?

  想是不打算在她面前說罷?

  馮霽雯在心底暗暗咕噥了一句,見外面天色已暗,遂干脆吩咐了丫鬟傳菜。

  飯桌上,心情大好的馮英廉要拉著孫婿小酌兩杯。

  卻不料被孫女兒給一把攔住了。

月底了,上月

夢想島中文    金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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