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很多自己做不了的事,需要這個主審官來幫一把。
于敏中主動辭去主審官一職,倒是她沒料到的。
她原本也已計劃好暗中說服于敏中辭去此項職務——因為在這場復審中,另外有更需要他來擔任的角色。
可他倒十分‘怕事’,先一步脫團了。
而忽然被替上的王杰這堵密不透風的墻,她勢必是鉆不過去的。
和珅深知皇上的心思,此前便同她分析過,這主審官若是于敏中做不成,那么,在朝中有資歷能擔得起此案主審且被皇上信任的官員人選僅有三人而已:王杰排在首位,劉墉次之,最后才是同馮英廉私交過重的阿桂。
所以,和珅早料到王杰會被推上這個位置了。
但絕不能是他。
她也早早地發過愁。
皇上的決定她自是無法改變,而想要改變王杰…只怕比前者更為不切實際些。
但和珅卻給她留了個法子。
雖然這法子,她至今想不通。
和珅讓她到時尋錢應明商談解決之策。
“錢先生必有辦法。”
——這是和珅的原話。
那彥成近日來十分地忙碌。
自馮英廉入獄之后,英廉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他在暗中關照著,而眼下又出了個重蹈覆轍的霽月園,他終日放心不下馮霽雯,恨不得日日前往。
好在還尚存幾分理智,有心顧及輿論,故而今日再上門時,便帶上了個章佳吉菱陪同前來。
這兄妹二人的到來,讓正愁著想不出辦法的馮霽雯眼睛一亮。
“我想請你們幫個忙。”
“什么忙?你只管說!”那彥成一副時刻待命上刀山下火海的英勇神情。
“將我們府上的一位先生帶出去。”馮霽雯將聲音壓低些許,看著那彥成道:“他需出門一趟,代我辦一件極重要的事情。”
錢應明未有同她說明究竟要如何勸服王杰,她也無甚把握,甚至有些擔心他不會拐彎的犟脾氣,也憂心他見了王杰之后,說明身份,會不會直接被對方扭送去衙門,追究他擅離霽月園之事,但錢應明同她保證了:必能辦成此事。
且和珅也說過同樣的話。
所以眼下,她急需要做的,便是將錢應明送出去。
現如今,霽月園上下人等皆不可擅自出入,她能想到的,就只有求人幫忙了。
那彥成將隨行的小廝阿六留在了霽月園中。
錢應明與阿六互換了衣帽,扮成小廝隨那彥成出了府去。
“章佳小姐也是帶了丫鬟來的,太太既要出門,怎不干脆效仿錢先生,也一并出去?”小仙問道。
馮霽雯搖搖頭。
“我不比錢先生,貿然出門,極容易被人認出來。而倘若出了差池,不光前功盡棄,更會連累到韶九他們。”
在開審之前,她必然是要見于敏中一面的。
可是,務必要加倍地小心謹慎。
尤其是要提防景仁宮的諸多眼線。
這的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馮霽雯不停地思索著可行的辦法。
她必須要將一切都考慮周全——因為,她絕不能露出一絲紕漏來,被景仁宮察覺到接下來的計劃。
到底應該怎么做?
她望著雕花的窗欞,眉心緊鎖。
“哐——”
一聲輕響,原本緊閉的兩扇窗忽然被從外面支開了來。
窗外傳來小茶的聲音。
“太太,外頭可算是出太陽了,奴婢將窗子打開晾一晾潮氣。”
馮霽雯緊皺的眉心陡然舒展開。
對…!
與其藏頭藏尾,處處防備,那倒不如不遮不掩…
既然暗中耍小聰明難保萬全,那就‘直截了當的蠢到底’!
左右她這豬隊友的名聲已經傳得十分響亮了,倒不怕再加上一筆。
馮霽雯心下豁然大松了一口氣。
“去問問福統領今日幾時前來巡視。”她立即招來了小醒,道:“讓劉全去前院等著,一旦見著了他,便說我勞他傳句話,請于敏中于大人明日過府一見。”
小醒聽得愣了一愣,但還是當即下去安排了。
福康安聽了劉全的話之后,一雙俊眉皺得死死地。
看來他送來的藥十分管用,這荒唐的女人竟然這么快又有力氣瞎折騰了。
找于敏中過來見她?
人家堂堂一品大臣,而她連個誥命都沒有,現如今還是罪臣之婦,人家憑什么要來見她啊?
況且,她難道會不知道于敏中暗下是景仁宮的人嗎?
福康安覺得哪怕馮霽雯再蠢,再不懂朝堂中錯綜復雜的關系,可和珅至少應該教過她一點道理的。
他覺得自己有必要提醒提醒這個愚蠢的女人。
真的很有必要。
福康安懷著一腔不明的情緒來到了琉璃閣。
這還是他奉旨看押霽月園以來,第一次來琉璃閣。
說得更具體些,應當是…第一次找到借口來見馮霽雯。
她以抱病不便起身之由,將他阻在簾幔外。
二人就這么隔著簾子說話。
福康安在心里“呵”了一聲。
她現如今倒是學得很懂得避嫌了么?
往前怎不見她如此?
以為誰想見她那張平平無奇的臉啊?
福康安在心里吐槽了一番罷,理智上又覺得有些不妥——到底這些時日來他與馮霽雯也沒結什么仇,甚至可以說是互相幫助過,但…他也不知道這不受控制地往外冒的‘敵意’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大概是…天生就不對盤吧!
福康安胡亂找了個借口,將雜亂的心思壓下。
“你找于敏中作何?”他一張口,語氣就有些不好聽的嫌棄:“你難不成想求他在大理寺堂審上對英廉大人網開一面?”
他覺得她很有可能干得出來這種事。
“但是——”他努力讓自己平和一些,畢竟她現在這種情況,確實是有點孤立無援,“于敏中已經不再擔任主審官一職了。”
“我知道。”馮霽雯躺在床上,望著簾幔后他的倒影,忍不住微微笑了笑。
這少年,本性從來不壞。
但是,他這種所有人都比他蠢的迷之自信感究竟是哪里來的啊…
她一句“我知道”,險些沒將這本性不壞的少年氣得吐血。
情急之下,他忍不住質問道:“馮霽雯,是敵是友你能否分得清楚?”
馮霽雯剛想答,卻忽然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