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是陪同傅恒夫人而來,傅恒夫人已離開多時了。
但當和靜問起時,他仍是答道“奉命前來巡視”。
和靜未有多言。
馬車駛去,濺起兩行水花與朦朧的雨霧。
福康安撐一把青竹傘,在門前徘徊了幾遭。
最終收傘抬腳上了門階,向看守的官兵問了句:“這幾日…和珅的家眷可都還安分嗎?”
險些被他一圈圈的來回徘徊給轉暈了的守衛壓下滿心茫然,如實答道:“回福統領,一切如常,并無異樣之舉。前來探望之人也皆有細細排查過才敢放行。”
“送去琉璃閣。”
福康安忽然將一包東西塞進了守衛懷里,語氣里皆是生硬的命令。
守衛愈加茫然。
“福統領,這是何物?”
“藥。”
“啊?”
“治病的藥!”福康安寒著一張臉,盡量地讓自己言簡意賅。
偏生這守衛半點不配合,真讓人生氣。
見他這般神情,守衛本不敢再多嘴,可仍是忍不住低聲道:“可是福統領,這恐怕…不合規矩。”
福康安怒目以示。
守衛不由縮了縮脖子,試探猶豫地問:“福統領這藥,當真…就只是治病的藥吧…”一副‘您可千萬別讓小的難做’的神情。
“廢話!”
“那屬下這便送去…”
福康安望著守衛小跑的背影,卻忽然又皺了眉。
只聽說她病了,又說是急得病倒的,所以也就胡亂抓了些疏肝理氣、通暢血脈的藥,倒也不知對不對癥?
“前去探望的統共有七格格,傅恒夫人,還有個阿桂府上的公子那彥成。”
景仁宮中,金簡細數著近日來曾去過霽月園見馮霽雯的人有哪些。
“本宮早已聽說了。”
嘉貴妃微微瞇著眸子,思索著道:“后兩個倒不稀奇,可這和靜,向來不是個喜歡與人來往的,怎也巴巴地往上湊?”
提到和靜,未免便想到永琰。
這孩子表面一副話都不多說半句的模樣,可近來一直都被皇上帶在御書房旁聽,竟是越來越得圣心了。
相比之下,仍被禁足在府中的永瑆反倒是被日漸冷落。
她自然知道永瑆不爭氣,這樣上不了臺面的廢柴級選手,換作是她,必然也是沒有辦法不去嫌棄的,可即便如此,她亦沒有其它選擇。
她必須得時時刻刻提防著這一切。
“娘娘的意思是說…”金簡皺著眉,頓了一頓,后道:“可據臣所知,十五阿哥同和珅并不曾有過如何密切的往來。”
“毫無羽翼,本宮諒他也不敢如此大膽。”嘉貴妃眼前閃過永琰那張稚氣尚帶著幾分怯懦的臉龐,冷笑著道:“何況,如今這境況,但凡是長了雙眼睛的,誰還敢同和珅沾上關系。”
她只是習慣性地保持警惕罷了。
金簡附和了一聲。
“馮英廉三日后大理寺復審之事,一切可都穩妥?”嘉貴妃問道。
此前馮霽雯在太廟前同皇上求得的兩月期限,眼見只余下了三日。
她早知這馮氏不過只是雷聲大雨點兒小而已,左右攪不出什么大風浪來。
拽著和珅同她一起折騰了這么一遭,最終也只是將和珅也一并給拖累了而已。
眼下聽說病得連床也下不得,三日后能否前往大理寺為馮英廉辯駁都是一樁懸事。
更遑論,即便是去了,諒她說破了天,也拿不出什么足以證明那已經癡傻不堪的馮英廉清白的證據來。
但她近日來不知何故,雖眼前的一切都在按著預想中的局面順利進行著,可她總隱約覺得不甚安心。
故而才再三同金簡確認。
“臣今日來,正是有一事需向娘娘稟告。”金簡道:“為保萬全,此案本仍該由于敏中主審。可昨日,他已上折同皇上辭去了主審官一務,稱是身體抱恙,無法勝任。”
嘉貴妃聞言,臉色微微變了變。
“身體抱恙?”
“倒是不無可能。”金簡說道:“那日我前往于府之時,確見他形容憔悴,精神不濟,應是剛經歷罷喪子之痛所致。”
嘉貴妃卻冷笑了一聲。
“依本宮看,倒不全是如此。”
于齊賢之死,他分明已經讓金簡出面提醒過了,于敏中卻至今沒有任何動作。
眼下又有了這辭去主審官的舉動。
即便沒有真的生出二心來,可這等縮頭觀望,欲做墻頭草的心思卻已是昭然若揭了——
她本欲借除掉于齊賢從而斬斷他與和珅之間的關聯,卻沒想到這于敏中如今倒是變得越發謹慎了。
也越發地愚蠢了。
“眼下先不必管他,只需看緊了,別讓他攪出亂子來便是。待馮英廉被定罪之后,本宮再行召見他。”嘉貴妃暫將此事擱下,再問金簡:“新的主審官是何人?”
“臣已打聽過了,皇上的意思是由先前陪審此案的王杰替上。”
王杰。
嘉貴妃笑了笑。
王杰的‘稱職’,她倒是不擔心的。
只要別是阿桂亦或是其它同馮英廉有來往之人,她便放心了。
主審官的身份意義重大,除去真正能扭轉局面的鐵證之外,主審官的態度亦能決定太多——處理突發狀況和辯詞之時是否會存有偏袒罪犯之意、亦或是事后呈給皇上的證詞和主觀見解,都是絕不能有一絲紕漏的。
先前經馮霽雯在太廟前那么一鬧,皇上對那證物上的筆跡已隱約有了疑心了。
只是礙于他多年來對白蓮教的忌諱,以及白蓮教教徒指證馮英廉的證詞如山,相比之下他更愿意永絕后患,而非是抱有仁慈之心。
但正因如此,此等關頭之下,才更加不能讓任何人動搖圣心。
而王杰那幅鐵面無私到不允許有一絲一毫逾矩之事存在的做派,雖不能為她所用,但也絕不會為馮霽雯所用。
如此之下,任憑馮霽雯再有些什么小聰明,只怕也難派上用場。
一直派人暗中留意此事的馮霽雯,也已經得到了主審官有變的消息。
實則,和珅早已提醒過她,一切若要順利進行,必然要鉆這個主審官的‘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