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卻見小茶游到了畫舫船尾一側,被火勢熏得眼淚直流之際,轉過了頭來對二人說道:“二爺你們都躲遠些,奴婢將船掀翻了試試!”
一旁的船夫聞言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來。
將船…掀翻了試試?
他在水上生活了大半輩子,就還沒聽說過這等豪言壯語。
且不管這畫舫比不得尋常小舟,這小姑娘也不是什么身強力壯的大漢,單說人在水里頭沒有借力之處,壓根兒就是使不上多大勁兒來的。
這小姑娘的腦子是不是被水沖壞了啊?
可眼睜睜地瞧著和琳拽著那彥成十分配合地游遠了,他也不好表現的太過于特立獨行,唯有默默地將劃拉起了手中的船槳。
“嘭!”
一聲巨響忽然自身后傳來,激得四周水流都跟著晃蕩起來,船身亦隨之一陣劇烈的擺動,全然未有做好準備的船夫顯然沒能站穩,若非是及時拿船槳撐住了身體,只怕是要就此落下船去。
猶感驚魂未定地回過頭,竟見那只原本熊熊燃燒著的畫舫此際當真是側倒在了水中,因沖擊力過大,大半邊船身都沒入了水里,船身上下浮動著,在周圍蕩起一圈又一圈巨大的水紋來…
被水漫過之處火苗皆被澆滅,一陣陣烏黑的濃煙團團升起,被燒去了大半的船身更因此散了架,燒得焦黑的浮木在水中朝著四處散去。
那彥成狠狠推開和琳,拼了命一般朝著畫舫的殘骸處游去。
“你交待我的事情我都已經辦妥了,你答應我的什么時候做?”
城南北巷中一家不起眼的客棧中,女子匆匆上了二樓,推開了一間房門,張口便急聲問道。
“你急什么,辦沒辦妥還是未知呢。”頭戴冪籬的女子坐在桌邊,語氣頗為淡漠地說道。
“我親眼看著馮霽雯身邊的丫鬟去找了大夫,船也已被焚毀了!”
女子抬起頭來隔著冪籬看向她,問:“那你能保證馮霽雯必死無疑嗎?”
“…如此情形之下,她豈還有生還的可能!”來人看起來異常著急,姿色嬌艷的眉間帶著濃濃的焦躁,“我現在便要出城,你可都安排好了?慶兒在何處?”
她與金溶月有約定在先,只要她幫金溶月除掉馮霽雯,金溶月便助她離開京城,帶著孩子改頭換面重新開始。
還許了她一筆可供她下半生再不必為生計而發愁的重利。
“我說了,結果尚未揭曉,你暫時還不能走。”
“可一早我獨自將慶兒帶出府,至今未歸,汪家必然已經開始生疑了!再拖下去,紙包不住火,屆時我恐怕想走也走不了!”
還有被她滅口的丫鬟小晴,昨日府里已經開始找人了,萬一尸體被發現,屆時找上她的只怕不止是汪家,而是官差。
她今日一定要帶著慶兒離開京城!
“我答應你的事情自會照辦,可那也得等事成之后不是嗎?”
“你…”
女子氣得身體都在發抖,她緊緊咬著牙關,見坐在那里的人絲毫不為所動的模樣,心中的怒意如何也按捺不下,卻又如何也不敢發作。
好半晌,她才得以開口,卻是下了狠心說道:“那便依你所言,可現在我必須趕回汪家,若不然他們必會生疑,到時反倒難以脫身!你將慶兒安置在了何處?”她又一次問起孩子。
金溶月笑了笑。
“你一早出門,將所有的財物都帶在了身上,此時回去,不是不打自招嗎?”
“那你要我怎么做!”
“聽我安排。”
女子攥緊了手掌,心中既惱又怕,“那你先讓人將慶兒給我送過來。”
“你現在孤身一人在外,若再抱著個孩子,難免招人注意了些,京城統共這么大點兒地兒,汪家稍一打聽還怕找不到你么?”金溶月看著她說道:“孩子我自會命人替你小心照看著。”
女子聞言大驚。
她這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將孩子暫時交給金溶月,竟等同是將自己的軟肋送到了她手里。
她現如今分明是在借著慶兒來脅迫她…
幾乎是剎那間,她便后悔了與金溶月之間的交易。
可眼下,她卻已沒了任何退路可言——
“…你若敢言而無信的話,我到時寧可魚死網破,也絕不會放過你!”
金溶月聽罷動了動嘴角,眼底一派諷刺之色。
可真是個蠢貨。
竟也不好好地想一想,倘若她真將她給送走了,那這后面的一堆爛攤子,要找誰來收拾?
幸好是個蠢貨。
一個時辰之后,忽有大批官兵圍向了閱秀樓。
圍觀百姓皆被疏散,卻也一邊離去一邊伸長了脖子去瞧閱秀樓前的情況。
“是刑部的人…”有人低聲驚呼道:“燒了只船而已,怎么還驚動刑部了?”
這點小事兒,京衙來管一管不就成了么?
“快瞧快瞧!”又有人驚異地道:“那馬上坐著的不是新上任的刑部尚書嗎!”
眾人聞言探頭望去,果見一匹打頭的青鬃馬之上有著一位身著一品官服,頭戴鑲紅寶石頂子的年輕人,因離得遠看不清面上神情,但端看那極快地翻身了下馬便帶著一隊官兵朝后海處趕去的情形,顯是極重視此事的。
“這船上坐著的也不知究竟是何人…怎連刑部尚書都給驚動了!”
雖有官兵把守,卻也擋不住一干看熱鬧的人群遠遠守著,遲遲不肯離去。
“大哥!”
剛上得岸,渾身濕透的和琳見著了和珅,連忙快步迎了上去。
見他嘴唇烏青面容緊張至極,和珅眼中便多了一抹無法掩飾的不安之意,目光一面打量著四下情形,一面凝聲問道:“你大嫂何在?”
“我們在水中找到了紫云格格及其侍女…”和琳啞著聲音說道:“可至今…至今還未能將大嫂尋回。”
說話間,不由將視線投放到了漂泊著幾艘船只的水面之上。
那只被大火燒得面目全非的畫舫殘骸尚且漂浮在水中,不住地起起伏伏,卻已激不起任何波瀾來,唯有黑煙不斷升起,同海面上的潮氣相融,似將天際都染得晦暗了幾分。
和珅眸色微沉。
“命人將岸口皆封鎖起來,疏散海上船只,持刑部令牌調官船二十艘,分海域嚴密搜找,絕不可放過任何一絲線索。”
他哪怕是要將這前海里的水全都放干了,也必然要將馮霽雯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