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您便是刑部尚書和大人罷?”門房忙地上了前來,躬身打千兒,頗有些緊張地道:“奴才給您跟和夫人問安了!”
馮霽雯自問來過奉恩輔國公府不少回,還是頭一回被這門房如此恭敬相待,一時之間實難適應。
偏生和珅一臉云淡風輕,又無時無刻不是那副和和氣氣的模樣,伸手虛扶了一把,道:“老人家不必行此大禮,今日貿然登門拜訪,還請代為通傳一聲兒。”
面對這樣一位長相跟畫兒里走出來似得謫仙人物,又是這樣平易近人的氣度,門房一時倍覺惶恐,當即又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禮,道:“奴才這便差人去跟主人通傳,幾位請先隨奴才去前廳小坐歇息,稍等一等——”
“有勞了。”和珅道謝。
一行人被請去前廳,不過才剛落座,便有主人匆匆前來接待了。
來人是奉恩輔國公與奉恩福晉夫妻二人。
這還是馮霽雯頭一回見到紫云的阿瑪,奉恩輔國公弘融。
他年紀不過才在四十歲左右,生得一張棱角分明的國字臉,五官普通,膚色稱得上白凈,身形卻是偉岸的,一身茄紫色祥云圖圓領袍,頭戴一頂黑緞帽兒,行走間腰間懸著的一枚透亮的翡翠玉佩隨之晃動著,雖只是個閑散宗室,倒也隱約透著幾分富貴之氣。
見主人過來,和珅幾人自座上起了身見禮。
“和大人不必多禮!”弘融忙上前來扶住了和珅作禮的手,笑的一臉和氣近人:“今日不知和大人大駕光臨寒舍,倒是有失遠迎了,若有招待不周之處,還請多加包涵!”
“輔國公言重了,倒是我等貿然前來叨擾,多有不妥之處。”
“哪里哪里!和大人初升任刑部尚書,誰不知和大人如今不光是萬歲爺跟前的大紅人兒,更是個實實在在的大忙人兒!和大人今日百忙之中抽空前來,那是寒舍的榮幸——快快請坐吧!”
“您先請。”和珅也比了一禮,讓弘融先坐。
見他這般彬彬有禮,毫不拿大的做派,弘融面上笑意愈深。
奉恩福晉的臉卻一直是冷著的,且怎么瞧怎么讓人覺得不自在。
幾人相繼落座下來,弘融這才顧得同那彥成說上話兒。
聽他問起紫云的近況,弘融一句‘一切皆好’便帶過了。
又聽馮霽雯也問了兩句,這才看出今日幾人的真正來意來,是以便笑了說道:“眼下還未及用晚飯,和夫人既是掛念小女,不如便先去一見吧。待晚飯備好之后,再命丫鬟前去請和夫人來前廳用膳——”
聽這意思,是要留和珅幾人在家中用飯了。
馮霽雯下意識地看向和珅。
見她眼中含著詢問之意,和珅笑道:“夫人便先過去罷。”
他既拿了主意,馮霽雯便也不做它想,剛要應下之際,卻又聽輔國公弘融對奉恩福晉說道:“我與和大人在此處說一說話,福晉便陪著和夫人去見紫云吧——”
奉恩福晉聞言臉色有些不甚好看,拿不悅的目光望向他。
弘融咳了一聲。
馮霽雯見狀及時開了口道:“不必勞煩奉恩福晉了,我與格格多日未見,恰是想與她單獨說一說話兒的。”
聽出她話中的解圍之意,奉恩福晉的臉色一時格外復雜。
弘融則笑了兩聲掩飾尷尬,連道了兩句“如此也好”,便召來了丫鬟為馮霽雯帶路。
那彥成見狀神情猶豫了片刻,張了口道:“姑父姑母…”
他也想要跟月牙兒一塊兒去看紫云。
卻被和珅貌似不經意地笑著打斷了道:“那彥成公子隨阿桂大人前去云南歷練多時,不知對今下戰況,都有何見解?”
那彥成眼瞧著馮霽雯已然起了身,一時有些著急:“…瑪法輕易不肯讓我跟著出兵,我懂得倒也不多。”應付完這么一句,便再度看向了弘融夫妻二開口。
“姑…”
卻不料被弘融趕在了前頭問道:“那你這半年總也是待在軍營里過來的,就沒聽阿桂大人跟程淵將軍講過些什么嗎?”
男人們一提到這種話題,多是比較來勁,弘融看著那彥成說道:“跟姑父說說你在云南那邊的見聞吧,我聽說那些緬人都是和尚兵,見了血都是怕的,不知是真是假?”
那彥成:“…”
心好累啊。
他眼睜睜地瞧著馮霽雯的衣角消失在了廳門外。
“格格,和府上的太太過來看您了。”阿歡行進屋內說道。
“月牙兒?”紫云驚喜地道:“快請她進來!”
她話音剛落,便聽得馮霽雯的聲音隨同珠簾被撩起的響動一并傳了進來。
“不必你來請,我已經進來了。”馮霽雯笑著說道。
“還說呢,好些日子沒見著你了!你如今成了堂堂的尚書夫人,自是忙得記不得過來找我了!”紫云笑著自椅上起身,繞過圓桌迎了上來。
“怎么連你也打趣我?”
“你既知是打趣那便對了。”紫云拉過馮霽雯一只手,笑著說道:“你是什么心思,我豈能不清楚嗎?不過是為了避嫌罷了。近來你也沒少差丫鬟來看過,上回讓那小仙給我帶來的香片茶,我昨個兒還泡了呢,倒是少見的沁香——”
說著便拉著馮霽雯在桌邊坐了下來。
見她心情甚佳,馮霽雯臉上的笑意便也沒消去,坐下瞧見桌上擺放著一只琉璃花瓶,十來支時令的木芙蓉并著一把纏著紅繩的剪刀,便問道:“你方才是在這兒插花兒呢?”
“嗯,閑來無事,打發打發時間。”
馮霽雯聽罷不由笑了笑。
又見她面色紅潤,精神也好,相較于前段時間的消瘦似還長了不少肉回來,一時便更是放心了下來。
看來這丫頭倒是真的想通了。
“其實你今日不來看我,我這幾日也是要找你去的。”紫云重新拿了剪刀在手中,修剪著花枝花葉,一面說道:“自打從拒了劉家的提親之后,阿瑪額娘雖生了我一陣子氣,但也沒舍得怎么罰我,后來約是覺得沒了法子,便也不如何拘著我了。我倒是能出門兒的,只是不樂意出去聽那些刺耳的話罷了。”
“那現下可好些?”
紫云點頭:“好多了,也想明白了。”
末了又道:“再者說,我再過些時日便要回廣州去了,隨他們怎么議論吧,反正到時我也聽不著了。”
馮霽雯聞言一愣。
“回廣州?”她吃驚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