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霽雯聽得心底一凜。
四五年前?
那她還真不‘認識’…
原是馮霽雯之前的舊識。
“去年不慎落了回水,生了一場重病,醒來之后記性便大不比從前了。”這么久馮霽雯旁的沒學會,這點謊還是撒得十分從容淡定的,“若是遺忘了往年之事,還請側福晉多加體諒。”
王氏聞言笑了笑。
“那看來和夫人大抵是連這道疤也給一并忘了吧…”王氏說話間,輕輕抬起了左手手腕,只見其上有著一道長長的疤痕自手腕處一直往小臂上蔓延著,因有衣袖遮掩,還不知疤痕究竟有多長。
馮霽雯不由愣住了。
又聽那王氏講道:“還記得那年不慎弄臟了和太太的衣裙,和太太一時不悅推了我一把,我好巧不巧地就撞在了那繡架之上,這才劃下了這樣一道傷口。”
合著不光是舊識,還是往前遭過馮霽雯欺負的…?
好好地進一回宮竟還能遇到這種事兒,她這人品未免也太差了。
這就很尷尬了。
馮霽雯有些無力。
但旋即想了一想,就端看著馮霽雯之前那跋扈的性格,稍有不如她意之處便要遷怒于人,沒留意之下結下了那么幾個‘仇家’倒也不足為奇。
也只不過是背上黑鍋的顏色又鮮艷了一點而已,勉強還扛得住。
“原來還有這樣的事情。”馮霽雯頗感郝然地道:“如此倒是妾身當年之過,叫福晉平白受了這么一場苦。”
她的態度是極好的,未辯解,也未開脫。
畢竟都說了‘記不得’了,是也沒什么好去辯解的。
“和夫人如今的性子倒是與從前大為不同了。”王氏將手腕垂下,輕輕撫了撫隆起的腹部,垂著眼睛道:“但也都是些陳年舊事了,彼時和夫人年紀尚幼,加之又非是故意將我往繡架上推的,故也沒什么可心懷歉意的——我方才不過是當作了一件舊事隨口一提罷了,并未存有其它的意思。”
馮霽雯聽了只能尷尬地笑了笑,并不知要如何接她這話。
真若沒其它的意思,那才是怪了。
但這幅萬般不得罪人的面孔,倒是可見這位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八側福晉,遠非表面來得這般簡單。
馮霽雯下意識地不愿與這等人多做牽扯,故而接下來不管王氏說些什么,她都只是聽著,偶爾應和上一字半句,并不與其深談。
“和太太身上這熏得是什么香?倒像是在哪兒聞過似得。”王氏問道。
馮霽雯本欲答寒蘭香,稍一留神,鼻間卻也隱隱嗅到了一抹清涼,轉瞬想到今早出門兒之時,和珅在她的妝奩中瞧見了他之前送她的那瓶花露水兒,見她沒怎么用過,隱約有些吃味,她便抹了幾滴到手腕及衣物上。
用的雖少,但氣味卻也蓋過了原熏著的寒蘭香氣。
是以答道:“應是花露水兒——”
“怪不得呢…”王氏道:“上回好像在額娘這兒也聞見過,這個花露水兒說是西洋那邊的玩意兒,可不好買呢,額娘那瓶兒是廣州那邊的官員孝敬上來的,不知和太太這瓶兒是打何處得來的?”
“數月前于城中一間脂粉鋪里買來的。”馮霽雯隨口答道。
那時和珅還未升官,每月的俸祿少得可憐,而這一小瓶兒花露水兒便要得一百兩銀子的高價——和珅自是沒有銀錢去買的,故而當了一幅沈周的畫兒。
想起此事來,馮霽雯莫名莞爾。
鼻間嗅著這淡淡花露水的清香,竟也覺得確是十分宜人的。
“小主兒怎生站在此處?”
自耳殿回來的遠簪望著立在簾櫳后的金溶月,出聲問道。
不知在此處站了多久的金溶月微微定了定心神,不答反問道:“娘娘幾時回來?”
遠簪將眼中含著思索的異樣神色掩去,笑了道:“正是娘娘要奴婢前來傳話兒的,娘娘一會兒便回來了,交待了小主兒先回去歇一歇,略微準備一二,待會兒也好陪著娘娘跟和夫人一道兒去御花園走走。”
金溶月一聽著陪著娘娘跟‘和夫人’一道兒去御花園走走,便覺心下有幾分煩躁。
但轉瞬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將到嘴角欲尋藉口不與之同往的話給咽了回去,而是道:“勞你傳話了,我這便回去準備。”
“當真?”
房門緊閉的屋內,章佳吉毓聽罷小宮女來稟的話,眼中閃過一抹驚色。
“是奴婢親耳聽著的,一字不落,絕不會有錯兒的…”那小宮女將聲音壓得低低的,似十分害怕被人聽了去一般。
“呵呵…”
章佳吉毓忽而莫名笑了兩聲。
真沒想到,這世上竟還有人與她一般憎恨馮霽雯的。
“可有人瞧見你往我這里來了?”她看向小宮女問道。
“小主兒您放心,奴婢小心著呢,是從側門兒瞧瞧溜過來的,這會子大家又都在午睡,沒人注意到奴婢…”
“很好。”章佳吉毓勾了勾嘴角,將一錠銀子丟到小宮女手中,道:“賞你的——日后再有消息也切記及時過來稟了我,屆時少不了你的好處。但需記得一點,不管做什么說什么都得加倍地仔細小心著,萬不可讓旁人知道了你是在給我辦事,明白么?”
“謝小主兒賞,奴婢省得!”
章佳吉毓回了正屋之時,便即刻喊了章佳吉菱。
章佳吉菱聞聲自內室行出,疑惑地問了一句:“大姐,方才你去哪兒了?”
“隨便走一走罷了。”
“可我方才似乎瞧見金二小姐那邊伺候的宮女過來了。”章佳吉菱微微皺眉說道:“她找你作何?”
章佳吉毓臉上的笑意淡了淡,眼中神色稍冷。
“你眼花看錯了。”
章佳吉菱正欲再說,章佳吉毓已恢復常態,笑著道:“這宮女們的衣著都差不多,看錯那也是常有的事,對了,你快收拾一番,咱們好跟著娘娘去御花園——”
“御花園…娘娘沒說要咱們去吧?”
“還不是因為你說什么我身子不舒服么?咱們現下過去,時候兒應當剛好,別耽擱了,快些去收拾吧。”
說著便推著章佳吉菱往內間行了去。
“我聞你身上好像有股怪味兒似得,對了,我這花露水兒你用些瞧瞧。”章佳吉毓從梳妝臺前取過一瓶兒花露水來,擰開了倒在手心里,便要往章佳吉菱身上抹。
“…”章佳吉菱倍覺意外。
章佳吉毓素日里對這瓶兒花露水可金貴著呢,除非是見到十一阿哥往景仁宮來,才舍得拿出來涂一些,往常她就是碰一碰瓶子,她都要給奪回去的,怎么今個兒忽然舍得給她用了?
忽然這么大方,她還真有些不習慣。
“這也太多了些!”見她左抹右抹的,竟連頭發上都不放過,章佳吉菱忙道:“夠了夠了,可別再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