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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2 尋人

  金府大門前,親自護送金溶月回府的福康安翻身下了馬來。

  “金二小姐。”

  他隔著馬車簾對車內之人一拱手,語氣平和又溫柔。

  “有勞福三公子好心相送。”

  聽得這道清冷中卻帶著幾分余驚未了之感的柔弱女聲傳入耳中,福康安心底一陣泛軟,又有幾分無法言說的滿足感。

  “金二小姐言重了…”他話罷還欲再說些什么,更確切來說是想問些什么,但如此情形之下,卻又無法開口。

  比如她在宮中過得可還順心。

  再比如她是會留在宮中,還是會有別的可能——這是他最關心,卻又清楚絕不能問,或是說即便他真的問了出來,只怕連她自己也無法回答的問題。

  “不知金大公子身體可有好轉?”他這樣問道。

  只是想借機多跟她說說話而已。

  如今哪怕只是隔著車簾聽她說上一言半字,對他而言都是彌足珍貴的。

  “家兄病情已略有起色,勞福三公子掛念了。”

  “如此便好…”福康安一面點著頭,一面內心有些著急地想,要再找些什么話題來說才算合適。

  可他尚且來不及再度開口,便聽金溶月在前面開口說道:“今日之事本就多有勞煩,然人多眼雜,還是望福三公子事后能夠妥善安排——”

  “金二小姐盡管放心!”福康安連忙保證道:“我與金二小姐擔保,此事到此為止,絕不會有機會滋生擴大。”

  這一點哪怕金溶月不說,他必然也是要為她做的。

  但她此番話卻間接提醒了他,人多眼雜,他已不可在此久留了。

  在金溶月再次開口與他道謝之后,福康安未再耽擱地告了辭。

  臨驅馬之際,他朝著馬車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

  “小主,福三爺帶人走遠了。”

  馬蹄聲漸遠,阿碧放下馬車簾一角輕聲說道。

  金溶月卻未急著下馬車。

  阿碧小心翼翼地瞧了她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想說什么說便是了,吞吞吐吐的令人瞧著便覺得不高興。”金溶月冷冷掃了她一眼。

  阿碧聞言脊背莫名一涼,忙垂下頭來不語。

  自從佳芙小姐被賜為十一福晉的旨意下達,姑娘于宮外別苑中見了十一爺一面之后,暗下情緒一直不算好,動輒便語氣諷刺尖銳,所做之事也越發令她無法理解。

  譬如今日無故假裝被山賊所劫,拖延住了欲前往團河行宮而去的福三爺。

  她不知金溶月此舉何意,更不敢貿然發問。

  金溶月卻倒過來問她:“你猜福康安是去追剿山賊了,還是繼續趕往了團河行宮?”

  她的語氣有幾分奇怪的興味。

  “奴婢不知…”

  金溶月莫名勾了勾嘴角。

  她猜福康安定是追剿山賊去了。

  因為她很清楚,他是有多么地厭惡馮霽雯——但凡找得到一個稍微像樣點兒的借口,自是將馮霽雯所求之事能撇多遠便撇多遠了。

  他只怕正愁著找不到借口推掉傅恒夫人交待下來的這份差事呢。

  一想到馮霽雯如今孤立無援的處境,金溶月便覺得心情異常舒暢。

  她不怕馮霽雯知道福康安是為了什么沒能去得成團河行宮。

  她甚至巴不得馮霽雯知道。

  正好讓她瞧瞧自己究竟是什么分量,又有誰會真的愿意去幫她——

  金溶月嘴角噙著冷笑,微微抬了抬下巴,看了一眼身側有些戰戰兢兢的阿碧。

  “你若是怕的話,日后便留在金府,不必再隨我入宮了。”

  阿碧聞言一怔過后,連忙道:“只要小主信得過奴婢,奴婢誓死也要追隨小主…!”

  “那日后就學著聰明些,別總一副上不得臺面的樣子。”金溶月未再去看她,而是起了身來。

  阿碧神情復雜地應了聲“是”,連忙攙扶其下了馬車。

  雨水雖小,卻也早有丫鬟撐傘候在了馬車旁。

  金溶月在丫鬟的陪同下踏進了金府大門。

  同一刻,卻見府中有一名灰袍道士,身側帶著兩名道童迎面行了出來。

  見得金溶月,幾人避身讓至一側。

  金溶月目不斜視地帶著丫鬟走過。

  “哪里來的道士…”

  待走的遠了些,阿碧方才疑惑道。

  一旁撐傘的丫鬟適時答道:“說是不知是自何方游歷而來的高人呢,老爺專程托了人請來給大公子看病的…”

  找道士給大公子看病?

  阿碧聞言臉色一凝,并不敢接話。

  金溶月則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

  阿碧將她的神情看在眼中,想到方才馬車中金溶月與她所說的那句話,無需金溶月開待,便極有眼色地尋了借口退下,詳細地打聽了此事。

  金溶月回房不過剛更衣罷,阿碧便回來了。

  聽罷她探聽到的消息,金溶月露出嘲諷的神情來。

  據阿碧說,這不知是什么來頭的道士似乎還真有幾分真本領,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竟讓她那位虛弱至奄奄一息的長兄睜開了眼,還難得說了幾句清醒話——這可讓她最近夜不能寐的母親高興壞了。

  這位道士還給她長兄算了一卦。

  說是命中該有此一劫,若能破除此劫,日后必當順遂平安——而破劫的關鍵竟是‘沖喜’。

  “奴婢聽夫人院子里的丫鬟說,夫人已經暗中差人去打聽那汪家小姐的生辰八字是否與大公子相宜了…”阿碧小聲說道:“老爺這會兒還在宮里,怕還不知道此事呢。”

  金溶月聽罷不以為意地垂下了眼睛。

  父親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關系。

  如今團河行宮里的事已足夠他忙得焦頭爛額了,哪里還顧得上家中這等雞毛蒜皮的小事。

  還不是全憑母親做主胡來嗎?

  見她一副漠不關心的神情,阿碧便也識趣地不再多言。

  金溶月確實也并未在此事上多想。

  對于身邊之事,她可以不管不問,但一定要了解得一清二楚才可以。

  金家也好,宮中也罷,甚至還有馮霽雯的一舉一動——所有的事情,她都要知道。

  “什么時辰了?”

  “回小主,剛過未時。”

  金溶月聞言動了動搭放在炕幾上的手指。

  沒記錯的話,昨兒個團河行宮出事的時辰,應當就是未時末前后。

  一天一夜了。

  荒郊野嶺的,對那些平日里嬌生慣養的貴人們而言,一天一夜怕是不好熬吧。

  若身上再帶點傷什么的,未能及時得到救治的話,那就更為可憐了。

  多耽擱上片刻,說不定連保命都是難事。

  該有不少人急壞了吧?

  她竟忍不住想笑。

  “三爺,還要繼續往前追嗎?”

  出城三十里外,福康安勒馬,眉心浮現出一抹不耐煩來。

  不知是不是金家下人給的方向出了錯,他先前帶去的手下沿著賊匪逃去的方向兵分三路追了整整兩個時辰竟都一無所獲。

  “三爺,事有輕重緩急,劫匪既已遠離京郊,想必短時間內無法再次為禍,不如先以——”

  隨同福康安一同出來的傅恒府親信話還未能說完,便被福康安沉聲打斷道:“不必你來教我做事。”

  對方一噎,唯有將勸誡之言咽了回去。

  然而微帶著涼意的雨絲隨風吹打在福康安的臉龐之上,卻使得他有著一瞬間的猶豫不決。

  他攥著韁繩的手骨節微有些泛白。

  “報京衙備案!”他忽然調轉馬頭,狠狠皺了眉重聲說道:“即刻隨我趕往團河行宮——”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且就看在額娘的面子上,幫她這一次!

  福康安重重揚下一鞭,策馬在雨中疾馳著,企圖藉此來壓制住內心莫名而起的幾分不愿承認的懊悔與愧疚。

  然而縱是如此,待他帶人趕至團河行宮之時,天色仍已大暗。

  前前后后,竟耽擱了近乎一整日的功夫。

  福康安想到今日馮霽雯上門時雖未有過分外露,卻仍然能令人清楚覺察到的緊張之感,一時之間說不上為何格外煩躁,甚至感到著急,以至于連片刻都未曾歇息,便立即往后山趕了過去——

  昨日便是皇上忽然來了狩獵的興致,攜了超勇親王進了后山,才意外遭到來路不明的刺客大肆行刺。

  據聞若不是和珅當機立斷,帶人引開了刺客的話,只怕就當時對方來勢洶洶的情形而言,皇上與超勇親王想要平安脫身都是極難之事——這一點從隨行侍衛折損大半,就連后趕到的和琳都中了毒箭,如今生死未卜之上便可看得出彼時處境之兇險。

  換而言之,和珅是在后山引開刺客的過程中失蹤的。

  但團河行宮占地極廣,為皇都第一大行宮,后山處暫時未行修建圍墻,又臨著永定河沖積扇,其可供搜找的范圍實在廣之又廣,根本無從確定失蹤之人的具體去向。

  這也是為何昨日在混亂中除了侍衛下人們之外失蹤的十余位臣子家眷們,在經過了整整一天一夜之后,終也才被尋回四人的原因所在。

  其余尚未被尋回的七人中,有袁守侗之子袁池及其兩位同行的表弟,當今禮部尚書李懷志,及劉家公子劉鐶之與奉恩輔國公弘融府上的紫云格格——再有便是和珅了。

  而七人中數和珅失蹤的方向最難確定。

  加之當時他身后又有刺客緊追,誰也不知后來情形如何。

  福康安靠近后山之時,方才真正意識到自己今日究竟犯了一個如何嚴重的錯誤。

  團河行宮主要用途便是避暑狩獵,被譽為天然的狩獵場——而夜晚,正是野獸最易出沒的時候。

  或許他應當早一些趕過來…

  他甚至忽然在想,倘若和珅真因此丟了性命的話,馮霽雯日后會不會對他心存怨恨?

  如此一想,和珅好歹也是因為護駕才意外失蹤,卻因不及旁人所謂身份貴重,而在性命攸關之際被怠慢,馮霽雯求到傅恒府上,他一早便出發來了,卻也折騰到了如今才趕來…照以往馮霽雯那副受不得委屈的跋扈性格來看,這回不知會是什么樣的心境?

  想必是憤懣卻又無助極了吧…

  想到此處,福康安竟有些心虛起來。

  “都給我打起精神來,沿途找仔細了,半點線索也不可放過!”他一邊拍馬,一邊對手下之人大聲吩咐道:“有功者必當厚賞!”

  聽得身后傳來整齊一劃的渾渾應合聲,福康安心下得以稍安。

  活要見人,死要見尸,他今晚必然要將和珅找回來!

  可當他真的趕至后山之時,卻見四下火把通亮,猶如蜿蜒而動的火舌一般,竟有延綿不絕之勢…!

  福康安大感意外。

  如今團河行宮除了防守之外,更多的兵力還在追查刺客行蹤之上,何來這么大的陣勢尋人?

  不…看衣著,根本不似禁軍侍衛。

  福康安心下驚惑至極,忽聽得手下之人前來回稟——

  “三爺,是和太太與忠勇公府上的管家秦庸出動了程府親兵另又請旨借了一千綠營兵士前來尋人!”

  竟然是忠勇公程淵府上的人?!

  馮霽雯竟請了秦庸來!

  請人還且罷了,可她一個弱女子,也跟著來這等地方作何!

  福康安顧不上震驚,朝著火把移動的方向策馬追了過去。

  頭頂夜幕之上陰云密布,天際低得令人覺得呼吸都變得頗為壓抑艱難。

  偏生雨水輕細如絲,總也痛快不起來,猶如一張張被風拂動的蜘蛛網一般,無足輕重,卻又讓籠罩在其中的人難以掙脫,不禁心生焦躁。

  馮霽雯帶著小茶在幾名手持火把的綠營兵的陪同下在越往前便越是崎嶇的山路上前行著。

  夜色中,傘早已不知被丟去了何處的馮霽雯臉色緊繃著,沾著雨水的菱唇微有些泛白。

ps:這章是四千字章,兩章合一起的,因為嫌麻煩就沒有分開發,大家一次看個痛快吧  其實今天身體依然沒有太舒服,一直昏昏沉沉的提不起精神來,一直支撐著我的就是寫完后舅姥爺帶我出去吃夜宵這個強大的信念…

  另外今天很感性,因為看了些關于網文作者方面的帖子,一時覺得壓力挺大的,但一想到有你們,就覺得很感動很滿足了,我不是個勤快的人,支撐我在網文這條路上走到現在的除了熱愛之外,就是可愛的你們了,真的真的感謝你們,只要你們還愿意看,我就會一直寫,直到再也寫不動為止的那一天。

  再次謝謝你們。(

夢想島中文    金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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