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珅整個人都壓在了她身上。
她望著眼前近在咫尺,相隔不足半指、五官清潤俊朗的男子臉龐——
因方才事出突然,他唯恐她受傷,一手托住了她傷勢未愈的后背,另一只手則護在了她后腦勺處。
以至于如今他的動作看起來就像是在環抱著她。
一時之間,馮霽雯連呼吸都屏住。
她腦子里有點亂。
方才…他們是親到了嗎?
她不太確定是不是。
和珅黑曜石般的眼睛里皆是她的倒影,見她一副緊繃的模樣,竟也沒有如平時一般出言緩和氣氛,或是立即直起身來。
更貼切些說,他是忘了。
忘了說話,也忘了移開。
什么都忘了。
他甚至笑也沒笑,只拿一種近似于怔忪的表情呆呆地看著身下的馮霽雯。
隨后在馮霽雯一副‘遲遲不敢輕舉妄動’的神情注視之下,竟還紅了臉!
先是臉,再到耳朵,甚至還有要往脖頸蔓延的跡象…
馮霽雯簡直看傻眼了,腦海中一陣嗡嗡作響,震的她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真親著了!
要不然,他紅什么臉啊…
可話說回來,該臉紅的不該是她這個姑娘家才是嗎?
平時滿腹心機算計,臉皮堪比城墻還厚的笑面虎大人,忽然成了懵懂無知的純潔少年是怎么回事…
如此一對比,她簡直不要太厚顏無恥?
望著面前這張俊逸完美到沒有天理,卻紅透了的少年臉龐,遲遲臉紅不起來的馮霽雯一時有些著急。
“大爺,太太,可磕到碰著了?”
車夫紀叔的聲音隔著馬車簾傳了進來。
馮霽雯像是做了心虛事恐被人發現,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般答道:“無妨!”
又似此時方才真正回過神來,連忙伸手推向了和珅胸前。
“爺起來吧。”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些。
和珅不知是在想些什么,經她提醒,卻仍然是一副癡癡茫茫的呆愣表情,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他總算意識到了自己趴在馮霽雯身上的姿勢過于不妥,將手從馮霽雯身下抽出之后,撐著馬車板動作遲鈍緩慢地將身形移開了來。
二人神情怪異地坐回原處。
紀叔的聲音再次傳進來。
“方才有兩個不看路的孩子提著花燈從前頭的巷子里竄了出來,奴才為了避開,這才急急收緊了韁繩。”
和珅好像沒聽見。
馮霽雯“嗯”了一聲,象征性地交待道:“今日過節,外頭人多,紀叔趕車不妨慢些。”
紀叔語氣郝然地應下來。
馬車重新駛動。
馬車內氣氛卻分外怪異。
方才事出突然,馮霽雯只顧著意外,也沒覺得如何尷尬。
可此時卻不同了。
為了緩解氣氛,她本著身先士卒的心態主動開了口。
“爺可碰著哪里了…?”
和珅輕咳了一聲。
馮霽雯瞧他一眼,以為他是回過神來了。
“是夫人…”他微微錯開了目光,唇角帶著幾分無法言說的笑意。
馮霽雯沒聽明白。
什么是她?
“是夫人親得我。”和珅唇角笑意愈深,越想掩飾,卻越遮不住。
馮霽雯:“…!!”
什么叫…是她親得他?
還有,她問的是他可碰著哪里了,不過是問他有沒有磕著傷著,隨口找個話題緩解氣氛罷了,誰問他是不是‘碰’著哪里了啊!
有病吧!
馮霽雯不知是氣是羞,一時也紅了臉。
“當時夫人欲起身,也不知是什么緣故,就親到了我。”和珅語氣認真。
馮霽雯聞言眼睛越瞪越大。
是,似乎真是她當時仰倒在地,下意識地要抬起頭來之時,不慎碰著了他,這點她承認。
可什么叫‘也不知是什么緣故’?
難不成他還覺得是她在借機占他便宜不成?
現在的人但凡長得好看點,有幾分姿色,竟都已經自戀到如此地步了嗎?
這到底叫什么事啊!
她好好一小姑娘,不過跌了一跤,怎么就忽然成了個無法洗脫嫌疑的猥瑣狂了?
這種認知讓馮霽雯險些窒息過去。
“這是我…第一次。”和珅又認認真真地道了一句。
馮霽雯不屑地翻了個白眼。
第一次怎么了?
第一次了不起嗎?
她也是第一次啊!
真是好笑。
不…等等!
這算什么第一次?
險些被他給帶歪了!
“這不算。”她一副摒除雜念的賢者模樣,語氣篤定地道:“這只是一場意外罷了。”
“我認為是。”和珅的表情也很篤定。
他不管。
他覺得他就是第一次。
馮霽雯:“…”
“夫人不必覺得有壓力。”他又恢復了往常的云淡風輕,似笑非笑地說道:“恰巧今日乞巧節,我未來得及準備什么像樣的禮物送給夫人——”
看著他的表情,馮霽雯眉心一陣狂跳,隱約已猜到了他接下來要說什么話…
夠了,不要再說了!
她拿眼神制止道。
可這并不能夠改變什么。
和珅一意孤行地開了口——
“這便當作是我送給夫人的禮物吧。”
馮霽雯神色堪稱憤怒地抓起身后的刺繡靠墊,朝著厚顏無恥的某人狠狠砸了過去。
和珅本可輕易躲過,卻動也未動,任由靠墊砸在了他胸前。
還不忘笑了笑。
“實在不行,便當夫人送我的吧。”他一副‘退一步說’的口氣。
馮霽雯瞪著他惡狠狠地咬牙。
去他的乞巧節禮物!
這人果然不是什么好鳥!
一回過神來就開始消遣她!
馮霽雯本以為這已是她今晚最難以啟齒之事。
可不料,更令人無力的還當是她回到家中之后——
椿院。
正堂之中。
望著相攜歸來的兩位主子,秦嫫笑的一臉欣慰之余,眼底還摻雜了幾分無法言說的神色。
“床已經鋪好了。”她連口喘氣兒的機會都沒給馮霽雯留,十分自然地笑著說道:“大爺自今晚起,便搬回來住吧。”
剛從小仙手中接過茶水的馮霽雯動作僵住。
我去…
她不過出去一趟,床都鋪好了!
她拿被人暗地里捅了一刀一般的表情看向含笑的秦嫫。
再怎么說,她好歹也是個主子。
就不能給她留點尊嚴嗎?
哪怕是一點點也好啊…
“新換的被褥上熏得都是太太您最愛的寒蘭香。”秦嫫自顧自地笑著說道。
馮霽雯拿余光掃了一眼坐在那里吃茶的和珅。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如此若無其事的??
是無奈的聽之任之,還是認命般的破罐子破摔?
“今日太晚了,東西來不及收拾,不如明日再講吧。”不甘心就此認命的馮霽雯垂死掙扎著。
“太太多慮了,東西都收拾好了。”秦嫫解釋道:“廂房里大爺的東西,也都一并收拾過來了。”
總而言之什么都拿過來了,就差個人了。
做的不可謂不絕。
馮霽雯內心之中的最后一簇火苗就這么被無情撲滅。
短暫的沉默充斥在堂中四下。
從始至終都沒有發表過意見的和珅仍然沒有開口的打算。
有時沉默會比說話來得更有成效,并且還能顯得立場被動而矜持。
一舉兩全。
在經過無數個日夜的肖想之后,今日,乾隆三十三年的乞巧節,和大人終于搬離了萬惡的東廂房,入主了正屋…的地板。
他倒想在床上睡來著,可無奈夫人態度堅定,一床不容二人。
打地鋪就打地鋪吧。
打地鋪也比睡在東廂房里舒坦。
和珅心情愉悅地將薄被鋪到竹席上。
盤腿坐在床上的馮霽雯欲放下床帳。
“夫人且慢——”和珅就地坐在勞動成果上,笑著看向馮霽雯。
馮霽雯面無表情地望著他。
“爺有事?”
這么兩件事發生下來,她眼下的心情委實不算好。
和珅無言看了她片刻,遂站起了身道:“夫人且等一等,我去去便回。”
馮霽雯皺眉看著他離去的背影。
秦嫫跟丫鬟們都被她支了下去,今晚無人守夜,她倒不怕和珅貿貿然出去會暴露什么。
想到秦嫫帶著一群丫鬟退下時那副了然于心的表情,馮霽雯倍感頭疼。
大家普遍污不污暫且不說,問題是今晚應付過去了,可日后又該如何防備?
她孤身一人,唯一可稱得上在同一戰線的和珅如今還有點愛干不干的,實在指望不上,試問這種情形之下,她要如何應對秦嫫和一干丫鬟們?
和珅折身自外面回來之時,入目瞧見的便是馮霽雯盤腿坐在床上,托腮冥想的模樣。
“夫人,我回來了。”他特意說道。
這種‘回來’的感覺真是特別好。
馮霽雯掀起眼皮子瞧了他一眼。
他已信步來至床邊。
“這是原本準備好要送給夫人的乞巧節禮物。”他伸出右手,將一只細長的錦盒遞到馮霽雯眼前。
“爺今晚在馬車里都把第一次送我了,我怎能收其它東西?”馮霽雯問道。
和珅一愣之后,旋即笑道:“夫人還是這般的不肯吃虧。”
調戲了她一句,竟被她還了過來。
這簡直就是個大寫加粗的‘你臉皮厚我就要比你臉皮更厚’的真實寫照——
他從沒見到如此‘遇強則強’的小姑娘。
馮霽雯聞言沒搭理他,也沒伸手接過禮物的打算。
“俗話說得好,夫妻沒有隔夜仇,更何況夫人的仇已經報了,按理來說咱們之間現如今是無冤無仇才是,這禮物夫人因何不收?”
他口舌如簧,非是馮霽雯能比,她瞥了他一眼,伸手將錦盒接過。
是懶得同他多言。
當然,也確實說不過。
“東西我收下了,爺歇了吧。”
和珅也不多說,笑著點了點頭。
見他轉了身,馮霽雯伸手將床帳放下。
錦盒則被她隨手擱在了枕側,并未拆開去看。
她并非是還在同和珅置氣,她煩心的是仍然沒能想到法子去應對日后的困局。
是以熄燈后,她仍然輾轉反側,目不能閉。
和珅將她的動靜聽在耳中,時不時地會意一笑。
看來,同居一室,夫人的激動之情并不見得比他少。
夜已深,窗外偶爾有蟲鳴聲響起。
汪黎蕓合衣坐在窗前的羅漢床上,透過窗欞望著為繁星點綴的夜幕。
不知是否因七夕的緣故,今夜的星子似乎格外地明亮。
站在汪黎蕓身后的是隨她一同入宮的丫鬟小念,她還是那副瘦的跟豆芽菜似得身板兒,又因不擅與人交流,之前在儲秀宮中沒少被人欺負,以至于如今還心有余悸,時時緊張防備。
當日內務府初選,四小姐被當場撂了牌子,她本以為,姑娘也不會被留下。
可誰料不僅被留了牌子,還被賜了常在的位份,搬來了這離養心殿遠之又遠的應亭軒。
她私下聽那兩個被撥來伺候、干活不太勤快的宮女說這是景仁宮里的嘉貴妃娘娘給主子安排的住處。
兩個宮女一提到這里就撇嘴,似乎很不高興。
可她卻覺得挺好的。
這里雖然偏僻了些,但貴在清靜。
不像是在儲秀宮里,人太多了,她跟主子總會被欺負。
主子也說這里很好。
但不知為何,主子發呆的次數越來越多,時間也越來越久。
“今日父親讓人送來的信呢?”
汪黎蕓忽然問道。
“奴婢收著呢。”
小念忙從妝奩匣子底下將壓著的信封取了出來,遞到汪黎蕓面前。
這信是老爺花了不少力氣才托人送進來的,可主子一直沒提要看,直到這會兒才提起來。
卻見汪黎蕓并未伸手來接。
而是直接與她吩咐道:“趁著夜里沒人,燒了吧。”
燒了?
小念驚訝地提醒道:“可您還沒看呢?”
ps:哈哈,看到有同學問我上章的章節名是怎么回事,其實就是個惡趣味哈哈然后就是如果下次大家十一點前沒見到我更新,就早點睡吧,不要刻意去等,明早看其實也是一樣的,早看晚看都是看嘛 今天舅姥爺感冒發燒,我得先下去伺候了。
大家晚安么么噠 明天見,愛你們。
(這兩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