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大角大火那天,石中玉和慕容恪攜手出現,其實不管葉明聞也好,慕容楚也好,心里都存了疑問和疙瘩。只是那場大火令葉家損失重大,加上姜姨娘和葉明珠連續出事,葉明聞強抑著內傷,忙著處理善后,在葉家族老面前表現出超強的能力,加分不少。而慕容楚暗中平息海龍幫的問題,還要調查當日突然冒出的刺客,同樣忙得腳不沾地,這件心事就暫時壓下了。現在舊事重提,葉明聞卻垂下眼睛,也沒有說話,因為他即不知道要怎么面對,也不知要如何回答這個。
說自己不知道嗎?那妹妹隨便和男人深夜同行,成什么人了?可他雖然知道小玉和裕王殿下之前的關系,也隱約感覺到他們之間牽不清、扯不斷的感情,卻對慕容恪來熙海的事不知情。
至于之前,要他如何開口呢?說到底,一切全是他的軟弱和逃避造成的錯誤,如果他早和那禽獸不如的爹爭鋒,母親不會早逝,妹妹不會流落京都,賣身為奴。至少,她們母女不會過得那樣不堪。他愧疚、心疼,因而更加舍不得妹妹受半點委屈,或者,被人看輕。
“小玉是否當過我七弟的家丁?”見葉明聞不開口,慕容楚問。
葉明聞抬眼望過去,并不吃驚。有很多線索,以前被忽略了,也許是根本沒有注意。但只要有了懷疑,稍微留心,就能推斷出來。
“首先,我之前聽說我七弟很是迷戀過一個家丁,那時,我還一笑置之,以為是謠言。因為我這七弟雖然任性妄為,但卻沒有這個嗜好。”果然,慕容楚輕聲說出他得出這個結論的理由,“而且我知道他小時候的遭遇,對男色這回事是很厭惡的。但那天他突然出現,看到他望著小玉的眼神…”
“什么眼神?”葉明聞插嘴。
下意識的,他非常不喜歡把自己的寶貝妹妹和那個有名殘酷無情的妖孽聯系到一起。何況以朝局為說,裕王的未來很不平安,而且他還有了正妃。
“那眼神…就好像全天下就只有小玉在那兒。別的人、別的事,他全看不到。”慕容楚腦海里出現那天的細節,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第二,我七弟冷酷得很,自從元后故去就如此了,沒有人能進到他心里。”慕容楚微微搖頭,繼續說,“可一旦他心里有了人,就不會再為第二個人敞開。所以我猜,那個家丁就是小玉。第三,有了這個懷疑后,我打聽過,那個家丁名叫石中玉,而我幫你弄的江原路引,就有一張的持有者名為石中玉。第四,我看過小玉穿男裝,在你們逃出熙海的時候。所以,雖然難以相信,但我知道,三年前小玉肯定女扮男裝進了裕王府。”
“楚兄既然知道了,又何必再問?”葉明聞閉上眼睛,長嘆一聲,“那時我重傷失憶,不然我怎么舍得讓小玉那樣掙扎求生?至今我想起來,還心疼不已。”
這回,輪到慕容楚無語了。
他知道真相,但他還想知道確定的答案。小玉如果就是七弟心心念念的人,就可以解釋他為什么從北地跑到了這海島上來。只要不是與朝廷有關,就是好消息。但為什么,他心里會很不舒服?難道…因為他和小玉有那樣一層外人不知道的關系?
“小玉,心儀我七弟嗎?”這話才一問出口,慕容楚就萬分后悔。
這不是他的風格。他應該云淡風輕。他應該冷眼旁觀。他應該波瀾不驚。以前小玉對他來說,只是個面目模糊的小姑娘,后來雖然頗為入眼,頗為心動,可現在卻居然左右了他的心情。
“楚兄,你是自己人,自然知道小玉不是普通的姑娘家。”葉明聞斟酌著語氣,“她很有主見,就算我是當哥哥的,也無法左右。但她是知書達理的閨秀,不會做出有辱門風的事。”
慕容楚聽葉明聞似乎略有不滿,悔意更深,連忙道,“明聞,我知道小玉是個好姑娘。只是…只是…關心。他是你的妹妹,也是我的…”
“裕王殿下此時應該在北疆,他來熙海是違旨的。楚兄如果能讓他離開,想必也是幫了小玉的忙。”葉明聞打斷慕容楚。
他也好,楚兄也罷,都該明白,不管小玉的心意如何,至少她選擇離開,選擇不和裕王殿下有瓜葛。不然,她不會逃出太府都,裕王也不會偷偷追了來。而從楚兄今天的表現來看,他很懷疑,楚兄對小玉生出了愛慕之心。
這是什么孽緣?為什么自己當成心尖子一樣的的寶貝妹妹要和皇族中人糾纏不清?先是裕王,又是陵王?從他本心來說,他不愿意妹妹嫁入皇族,那雖聽著榮耀,卻并不是好事。皇家內斗嚴酷,自家在熙海是望族,但終究是商戶,放眼全京城,更如螻蟻一般。娘家給不了助力,妹妹在皇家如何生存?另外以葉家的身份,不管是陵王和裕王,都不會娶小玉當正妃的。
他寧愿把妹妹嫁給尋常的書香人家,只要夫家對她好,離他近些,他就能照顧她一生。不過,若真有一天,必須在陵王和裕王之間做選擇,他會力主選擇陵王。因為他深知楚兄豪雄的性情,身為男人的好品質,知道楚兄會看在他的面子上善待小玉。甚至,可以為小玉爭取到側妃或者干脆正妃之位。楚兄可是連側妃也沒有,只有幾個姬妾在身邊的。這些,裕王比不得。
“明聞,你該知道,我在熙海的處境也是見不得光的。”慕容楚苦笑,“我七弟正是明白這一點,才并不怕我。不過,那天的刺客我查出了些線索,似乎…是北魏的人。”
“北魏?”葉明聞吃了一驚。
他葉明聞在熙海有利益關系,更有人恨不得他死。但北魏,那是八桿子打不著的。
“難道是為裕王殿下所來?”他立即想到一種可能。
“那他們為什么要對你下手?”慕容楚百思不得其解。如果說認錯了人,那群刺客也太愚蠢了,根本不可能。至于說跟他有關,就更不可能了。他與北魏,沒有半分瓜葛。
情不自禁的,兩人都皺緊了眉,半天沒有說話。很少見的,慕容楚心亂得很,思緒也亂得很,干脆告辭離開。
“你不用送了,派個人帶路就成。”慕容楚說。
葉明聞心里有事,也沒多客氣,只叫了屈忽昀來。在那個驚心動魄的晚上,屈忽昀和牛蠻留守石泉居,雖然也被折騰了起來,卻不知道諸多細節,因而沒有生事。不然以他倆對小玉的忠誠度,很可能會不肯干休的。
“在我沒查出北魏刺客的更多底細之前,你和小玉不要隨意出門。就算出去,也要帶足人手。”慕容楚囑咐了一句就離開了,深覺自己婆媽。
明聞就算了,畢竟是結義兄弟,肝膽相照。縱然因為陣營的關系,他們被迫彼此利用,但兄弟情卻不是假的。可小玉呢,他這么擔心她,記掛她,如果這還不說明問題,他就白活了三十多年了。
總覺得她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小姑娘,就算關系更進一層,也是可有可無。但不過短短的三年時間,那種蛻變就讓他刮目相看。甚至可以說,眼前一亮。她獨特的慧黠與大方,還有逼急了后的那股狠勁,都讓他心折。
不過她和自己的七弟…他感覺得出那種愛意。小玉的態度雖然曖昧不清,但至少,七弟的心思他全明白。他為了長天而和七弟爭天下,現在又要和七弟搶女人嗎?話說回來,實際上是七弟奪了他的,以后也可能奪了長天的。
這兩樣,他都不能容忍。
天色黑沉,慕容楚沉默地跟在屈忽昀后面,心思百轉千回。經過花園小徑時,前方突然閃過一條人影。屈忽昀只是普通保鏢,沒有發覺,可他心中卻是一動。
“蛐蛐,你回吧。穿過花園就到二門了,我想一個人靜靜。”慕容楚停下腳步。
“請先生慢走。”屈忽昀沒多想,反正這些日子楚先生長來長往的,早就是熟人,因而施了一禮就離開了。當他的身影徹底消失,慕容楚背著手向前踱了幾步,來到一片花木蔥郁的隱蔽處,輕聲道,“既然來了,何不現身一見?”
前方樹影晃動,伍先生走了出來,“我家老爺想請問楚先生,之前的約定可還算數?”倒真是開門見山。
“楚某一言九鼎,倒是葉老爺…”慕容楚冷笑,“若小玉三年前葬身大海,他打算如何陪我?”
伍先生面色難看,“天幸,六小姐還活著,姜姨娘卻死了。”
“葉老爺不會以為死無對證吧?”慕容楚哈哈一笑,“葉老爺智珠在握,一輩子算計來算計去,做了很多天理難容的事,還以為能紙包著火嗎?他可是把別人都當成傻子?這些年他當家作主慣了,自我膨脹到了一度程度,不然怎么會衰敗得如此之快?怎么還不吸取教訓?”
“楚生生什么意思,還請明言”伍先生生硬地說。
“人死了,好多事仍然能揭出來,叫他別打錯算盤。”慕容楚沉下臉,“有些事,我不會容他反悔。我不會食言,他食言也必要付出付不起的代價”
不知為什么,眼前的草莽板起臉,渾身上下竟生出一股威勢,壓得人透不過氣來。這個楚天闊真是江湖人嗎?看來,他要回去勸勸老爺。一招棋錯,滿盤皆輸。老爺已經被三少壓了下去,再不能因急著報復而損失。伍先生心想。
………66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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