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是湊字數以上榜的,但也是發表在《HUI幻想》雜志5月號的作品,大家是可以讀一讀的。在雜志里,名為《致命光盤》
…………
(一)
那張光盤就靜靜地躺在洗手臺的邊上,大概是光線的關系,兩點馬進入男生廁所的時候被晃了一下眼睛。
光盤的盤面朝上,被廁所頂上的燈泡一照,亮得如銀般美麗,和那個又臟又破、白磁磚都變黑了的洗手臺極不相稱,讓人忍不住想拿開。
“這是誰丟在這里的啊?不知道有用沒用!”兩點馬系好褲帶,一邊洗手一邊看著這張光盤,猶豫了一下后,還是拿了起來。
盤面太干凈了,兩點馬小心翼翼地捏著光盤的兩側,翻過來一看,見光盤的反面是黃顏色的,一邊畫著兩只卡通小豬,非常可愛,另一邊用油筆寫了四個紅字“黃色光盤”。
兩點馬啼笑皆非,不知道這張光盤是因為什么才叫“黃色光盤”,是里面的內容是A片?還是只因為顏色而已。不過廁所里就他一個人,出于好奇心,他還是把光盤拿回了宿舍。
現在是寒假,宿舍樓空了大半,他們的八人寢室中也只有四個找到了實習工作的人留了下來,有王勇、朱子勝、孫巖和他。他名叫馮強,很普通的名子,不過同學們都叫他兩點馬。
“手里拿的什么?”朱子勝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光盤。
“肯定是盜版影碟。”在看書的孫巖抬起頭來,“什么片子?周末正無聊呢,看看電影也不錯。”
“弄張碟多麻煩,還不如上網搜來看,咱們那臺破電腦的光驅可有點問題,不一定讀得出。”王勇從上鋪探下身來。
這臺電腦是他們四個人一起出資買的,平時輪流用,一人一天的,今天輪到王勇。
“黃色光盤。”兩點馬晃晃手中的光盤,故作神秘地說。
“你看你笑得那么淫蕩,這盤一定不是好來的。”王勇立即跳下床,其他人也都來了精神,放下手中的事,圍到電腦前來。沒辦法,年青人嘛,荷爾蒙分泌過剩,難免對這些東西很感興趣。
放入光盤后,電腦屏幕上一片漆黑,四個人面面相覷,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兩點馬的心里卻是一驚,生怕是病毒盤,專門引誘人拿回去,然后破壞別人電腦的。
“你這盤是哪里來的?”孫巖問,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
但兩點馬還沒有回答,電腦中卻傳來一串單調的腳步聲,屏幕上也出現了一縷光亮,好像是有一個人在一條空蕩的長廊上走動,前方的光點就是出口,或者,是通向另一個地方。
這吸引了四個人的注意,盯著屏幕看。
只見這個場景持續了一會兒,但鏡頭搖晃得很厲害,顯然片子的質量很差。最奇怪的是,他們漸漸的有了強烈的代入感,好像自己正隨著拿攝像機的人在走動。
“不是恐怖片就是A片。”朱子勝說:“上回我看了一個韓國的A片,叫《校園艷事》,開始時就是在校園里長長的走廊中走了很久,后來到了浴室,有一個超級肥婆在洗澡。她的那個身材,哇靠――我懷疑那是故意讓大家遠離A片的另類公益廣告,因為我看過那片子后,好久都對女人提不起興致。”
“快得了,你對女孩有興趣,人家也得理你才是!”王勇嘲笑道,“現在的女孩子,全是有情無錢莫過來。就咱們這樣的窮學生、窮光蛋…唉,誰不想不勞而獲啊。”
“那個…”朱子勝想接話,卻把剩下的話卡在了喉嚨里。
“這還真是學校的走廊。”兩點馬一直盯著屏幕,漸漸在昏黑的場景中看出了一點端倪,“媽的,弄不好真是你說的那個片子。”他罵了一句。
“不對。”孫巖一向細心,湊進了屏幕道:“這是我們學校,你們看樓梯拐角處的那個盆栽,上面的黃絲帶還是王勇這個賤人系的,說是要為三年級的級花帶去幸福。”
他一說,其他三個人也意識到了,或者學校的走廊會有相同,但那個獨一無二的標志是不會錯的。接下來,越看越像,當鏡頭照到一扇門上的號碼,以及門上脫落的、狀如人手的油漆時,幾個人幾乎同時意識到是這是他們的寢室,心臟都莫名其妙地揪緊。
“咣當”一聲,四個人下意識地向門邊望去,見寢室的門關得好好的,聲音是從電腦中發出的。
“這是誰在惡作劇?”王勇的脾氣較為暴躁,忍不住有些火大,但同時心里又感覺發毛。
“肯定是咱們宿舍樓的人,自已拿了攝像機亂拍一氣,然后刻成光碟吧?”朱子勝猶豫著猜測,“聽說學校劇社的那幫家伙要自拍電影呢。”
“要拍也拍他們自已呀,拍我們做什么?”孫巖皺緊了眉毛,“如果被我查到,饒不了他們。這時寢室,亂拍的話是侵犯隱私。”
“別急,看下去就是了。都淡定點,說不定有人在暗中觀察我們的反應呢,可都別跌份兒哪。”兩點馬故意輕松地說,可心里卻莫名其妙的有一種不安。
大家不說話了,下意識的向四周看了看后,再把目光集中到屏幕上。
就在此時,電腦屏幕突然放亮,刺得幾個人睜不開眼睛。等到恢復視力時,他們能看清影片中出現了一個男人的身影,一直背著他們,而且只露出肩部以下的部位。
“這是什么意思?”王勇很納悶,“看身材,很像老朱啊。”
“別胡說八道,如果有人拍我,我怎么會不知道。”朱子勝有點發火,卻莫名其妙的打了個寒顫。
孫巖雙手下壓,示意兩個欲爭吵的人閉嘴,又瞪了王勇一眼。四個人雖然關系好,但他和王勇卻有點不太對付。他不喜歡王勇的莽撞,而王勇嫌他凡事小心得過頭。
“噓。”兩點馬指指屏幕。
只見錄像中的那個男人先是在房間的中央擺了一把椅子,接著脫下了鞋子,蹲在地上細心的擺成了一倒一正的樣子。
抽氣聲響起,同時,兩點馬、王勇和孫巖同時看向了朱子勝,因為誰都知道這是朱子勝的怪僻。他是個迷信的人,認為鬼魂會在半夜游蕩,但只要這樣擺鞋子,鬼魂就不會站到他的床邊來。
“別看我,不是我做的。”朱子勝臉色慘白,看了看朋友,又緊張地回地頭,盯著屏幕。
鏡頭晃動,看得人想嘔吐,而隨著鏡頭緩緩向上照去,他們看到屋頂上有一個繩套垂了下來,軟軟的,如一條蛇吊在那兒。
那個男人則爬上了椅子,遲疑了一下,然后把自己掛了上去。
咣當!
椅子被踢倒了,鏡頭中的男人痙攣著,蹬了幾下腿就不動了,只有身體像一塊風干的肉一樣晃當著、晃當著,慢慢地、慢慢地扭轉了過來,露出了他的臉!
四個人同時被嚇得跳了起來,朱子勝更是大叫一聲,把電腦的電源線都踢掉了,屏幕一片漆黑。
那個人,緊閉著雙眼,舌頭吐出很長,臉色發青,正是朱子勝本人!
“媽的,是誰搞這種破玩意兒。”朱子勝扭曲變形的聲音尖利的放大,“如果讓我知道是誰干的,老子讓他不得好死!”
長廊寂靜空曠,那句“不得好死”慢慢回放著,一波一波,遠遠傳了開去!
(二)
天色全黑了,兩點馬才磨磨蹭蹭的從工作單位往學校的宿舍走,希望他不是第一個回寢室的。昨天發生了那件奇怪的事情后,大家一致認為是有人惡作劇,忌妒他們在這么嚴峻的就業形勢下,率先找到了好工作。雖然大家痛罵了一場,但不知為什么,兩點馬的心里總是有著強烈的不安。
如果這件事真是有人設計,他得說,那個人實在太懂得人的心理。因為他看得出來,寢室的四個人,表面上都裝得無所謂且憤憤,其實都陷入了某種程度的恐懼。那感覺就像侵入了他們的影子,鉆入他們的骨頭,揮之不去。
這種嚇唬人的方法很特別啊。聽說,有人被這樣擠兌得心理崩潰過。兩點馬嘆了口氣,隱約覺得哪里有點不對,可那感覺又說不上來。
不知不覺中,他已經走到了宿舍樓門口。他特意抬頭看了一下寢室的窗子,見有燈光亮著,不禁心頭一松。估計至少有人已經先他一步到達,那他感覺好多了。他快步走進宿舍樓里,到門口時,還細心的偷聽了一下,聽到房間內有說話的聲音,才放心地開門進屋。
“我回來了,大家都沒事吧?”他輕松地喊了一聲,一步跨入房間。
回答他的,是咯吱咯吱的響聲,好像有重物懸掛,繩子不堪重負的呻吟。
兩點馬下意識的抬頭,率先撲入眼簾的是一雙人腿!
這雙腿懸在半空,不停地晃動著,腳上沒有穿鞋。明明是死物,卻給人活了起來,還要掙扎的感覺。再往上看,就見一叢黑乎乎的毛發,是一個人的后腦。而剛才聽到的說話聲是來自電腦中正在播放的電影。
此時,半掩著的窗子突然吹進了一股冷風,吹得上吊的人轉過了身!
緊閉雙眼,舌頭吐出很長,臉色發青,正是朱子勝!
兩點馬嚇得大叫一聲,向后猛退,可是他退得太急了,一下把自己絆倒在地,正看眼前有一把躺倒的椅子,旁邊有一雙球鞋,一倒一正的擺著!
“救命!救命!”他狂奔狂喊著,感覺走廊深處傳來一個陰沉的笑聲,一直追著他到宿舍樓的外面。
警察來的時候,兩點馬還驚魂未定,他站在宿命樓的門口,兩眼死盯著樓門口的一個垃圾箱。那垃圾箱兩天沒人清理了,垃圾堆得滿滿的。在最上面,有一張碎成幾塊的光盤,像幾柄匕首一樣,插在垃圾上,在警燈的映照下閃著邪異的紅光!
他已經可以肯定,這不是個惡作劇。
那么,是巧合嗎?是朱子勝得罪了什么人?還是做過什么缺德事?第一次看到這個黃色光盤,朱子勝似乎欲言又止似的,好像有問題。如果真是報復殺人,不管對方是人是鬼,現在朱子勝死了,光盤也被他毀了,那么就讓一切快結束吧!
只是,光盤是他拿回來的,他不會被沾染上厄運吧?拜托,冤有頭,債有主,不要找到我身上來!
“你和死者是同寢室的同學?”突然有個聲音在兩點馬身后響起,駭了他一大跳,差點驚叫出來。
回過頭,卻是警察,四十來歲的年紀,一臉堅毅和正氣。不知怎么,看了讓人奇異的感到了安心。
“對不起,我被嚇到了。”兩點馬有點不好意思。
“沒關系,誰看到這一幕,都會感到驚嚇的。”警察伸出手,“我是張警官,負責本次案件。我是想請你談談關于死者朱子勝的一些日常情況…比如他喜歡什么,和什么人來往密切,有沒有得罪過人,最近有沒有異常舉動?”
“他是被殺的嗎?”兩點馬瞪大眼睛,語無倫次,“我…我叫兩點…不,我叫馮強。”
“我知道。不過,我們需要經過調查才能判定是自殺還是他殺。”張警官微笑,“現在只是例行詢問,請不要緊張。”
兩點馬想了想,“和朱子勝關系最好的就是我們了。這個人比較膽小,不會得罪什么人的,更不會欺侮什么人,最近也沒覺得他有什么異常。”
他用力回憶,眼睛無意中瞄到了那張光盤上,心頭忽然一凜,想起朱子勝和他們另外三個人曾經…不,那是不可能的,一定是他胡思亂想!
“沒別的了?”張警官又問。
兩點馬內心很掙扎,但終于還是決定不要說起光盤的事。那張黃色光盤是他拿回去了,萬一讓警察懷疑到他可怎么辦?倘若是幽靈…他這樣做會得罪好兄弟,自已要倒大霉的。
法醫來了之后,警方初步認定朱子勝是自殺,但要求暫時先保護下現場。兩點馬、王勇以及孫巖不敢再住在學校里,哪怕其他同學的房間也一樣。可他們都是窮學生,第一個月的薪水也還沒有拿,自然沒有錢住旅店,商量半天,只好一起來到兩點馬的公司。
出了這樣的事,誰也沒有心情,三個人各自找了個沙發躺下,開始時誰也睡不著,翻來覆去的直到半夜才昏沉沉的進入夢鄉。然而就在這淺眠之中,突然又有一種說不出的聲響叫醒了他們,就好像一只鬼爪的尖利指甲,刺到了他們心上最柔軟的部分。
驚醒后,他們又聽到了辦公桌處傳來“嗡嗡”的聲音,而且桌面上也亮了起來,竟然是電腦自動開啟了!
三個人面面相覷,都在其他兩人的眼里看到了難以壓抑的恐懼。可又不知被什么所吸引,越是怕得要死,就卻要看個清楚。
他們驚恐萬狀的人慢慢湊到了電腦前,只見電腦自動播放著一段視頻,場景仍然有人在長廊上走著,他們宿舍樓的走廊,最后又來到他們的寢室。
吱呀一聲,門打開了,就像是地獄之門開啟一樣。不同的是,這一次屋里出現了兩個人。
鏡頭比較靠下,里面的人似乎是沒有頭的一樣,只看得到脖子以下。兩個人不知為了什么爭執了起來,聽不清說的什么,嘰嘰喳喳的,很詭異,像是鬼語。
然后,在兩點馬等三人拼命想聽清屏幕中的人在爭吵什么時,他們突然大打出手!一個身體強壯一些的人隨手抽出一把刀,在另一個人的身上狂刺!
一刀!一刀!又一刀!
血,猛地噴濺了出來,屏幕一片血紅!那感覺太真實了,雖然是無聲片子,但刀子刺入肉中的聲響、被害者慘厲的呼喊、以及身體上被異物穿透的劇痛都能讓人感覺得到,讓三個人下意識地向后躲,兩點馬甚至還摸了摸自己的身體,看有無刀傷。
然而就在他們精神崩潰的邊緣,屏幕中的屠殺停下了。一個人血肉模糊地躺倒在地,顯然已經死了,另一個人不住的后退,似乎清醒了過來,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他退了幾步,又沖上前去,拔起還插在死者身上的刀,尖叫一聲,揮刀抹向了自己的脖子!
“咕咚”一聲,王勇跌坐在地上,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好像此刻他已然死了。他瞪著電腦,在那定格的畫面上,殺人者正是他自己,而因為拔刀的動作而帶起來的尸體,面目奇異的轉向了屏蔽,卻是孫巖!
“不,不可能的,你不可能殺我!”孫巖的臉色也變得灰白。冷汗,順著額頭滴落了下來。這簡直是謀殺預演,讓他們親眼目睹自已的死亡,然后再等待那一刻的來臨。
還有比這個,更讓人感到恐怖的事嗎?
“我們被詛咒了!”王勇突然叫起來,“被鬼魂詛咒了!不然,我們自已為什么演出了自已?這不可能,我從來沒有拍過這種東西!”
“別吵,讓我想想。”孫巖哆哆嗦嗦地說。
“還想什么?趕緊逃命吧!”王勇跳起來,卻又腿軟的跌下去。
“逃不掉的。”孫巖喃喃自語,“恐怕逃不掉的。”
“那怎么辦?要報警嗎?”兩點馬哆嗦著說,感覺有一只手抓緊了他的心臟。
而他的話像一根救命稻草,王勇和孫巖立即響應。
“那當然!快報警!我聽老人家說,警察全是煞氣很重的人,只要他們出手,一定鎮得住的。”王勇急忙說,伸手抓向桌邊的電話。可他的手指還沒有按到按鍵,突然有一個陰森的聲音響了起來:“這是預言,你逃不了了!”
嘟-嘟-嘟――
死寂一片的室內,電話那邊的聲音格外清晰。
“我剛才――”王勇結巴了一句,臉上呈現出死亡的灰。
兩點馬和孫巖驚恐得連話也說不出,只是指了一下電腦。
王勇緊張地側過身來看,只見屏幕上原來的定格畫面變了,現在的畫面是他那張大大的白臉,咧著嘴詭異地笑著。
“這是預言,你逃不了了!”一直無聲的電腦又一次發出了聲響。
“孫巖,明天我們千萬不要見面,我去城西的朋友家去住。”恐懼的死寂空氣中,王勇僵硬地說出了這句話。
這,也許是唯一的機會。
(三)
“據初步調查,你們的電腦中了一種能夠自動被激活的病毒,只要電源通暢,就會自動啟動,并自動播放外鏈接的視頻文件。”張警官說,“至于為什么會這樣,有誰在暗中操作這一切,還需要調查,希望你能提供線索。”
王勇和孫巖因為是預言中的下一對受害者,驚嚇過度,已經各自離開了。正如事先的商量,王勇到城西的親戚家去住,孫巖剛到城東的朋友家。兩人還約定,要把自已鎖起來,堅決不能碰面。只要熬過明天,死亡預言就不攻自破了。
兩點馬因為這件事而丟了工作,但因為表現還算鎮定,就被留下協助調查。他思來想去,還是把黃色光盤的事情說了,然后帶張警官到了宿舍樓外的垃圾箱處。
正在放假期間,校工經常偷懶,垃圾箱幾天不清理是常事。現在也是一樣,但奇怪的是,那張四分五裂的黃色光盤不見了。
可是有誰會偷一張碎了的光盤?
“明明有!明明有的!”兩點馬自言自語,感覺快崩潰了。
“冷靜點。”張警官安慰他。
“我怎么冷靜!”兩點馬心里的恐懼突然暴發,“鬼!一定有鬼!有鬼纏著我們!”
“這世界上根本沒有鬼,有的只是設計精妙的謀殺。我會為你們申請司法保護,而且我也一定能找到兇手。”張警官抓住兩點馬的肩膀,幫他鎮靜下來。
“如果不是鬼,那些奇怪的現象怎么解釋?如果不是超自然的力量,不可能這么神出鬼沒,莫名其妙。”兩點馬哭了起來,“你沒看到,真的是我們自已在預演我們自已的死亡。那些視頻圖像里,真的是我們本人!”
黃色光盤忽然消失不見了,外鏈接的視頻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張警官從沒有看到過那可怕的一幕,所以他根本不能理解這種恐懼。
“難道你們所謂‘看’到的,不可能是幻覺嗎?”張警官說。
兩點馬一愣,之后搖搖頭。因為…不可能…那感覺太真實了,最初的時候,不可能四個人同時出現幻覺的,而且那么一致。
“我推測,你們四人人可能共同做過一件什么事,或者是無意中,但造成的后果卻很慘烈,于是遭到了報復。”張警官分析道,“你仔細想想,大學四年,都出過什么奇怪的事?或者是能引起你注意的?又或者,只是他們三個,并沒有你。”
兩點馬瞪大眼睛,張大嘴巴,總覺得腦子里有什么事,可不管理如何努力,都還是一片空白,想得多了,甚至頭疼起來。
“你先找個安全的地方休息,不管想起什么來,立即打電話告訴我。”張警官給了兩點馬一張名片,“這是一場高智商犯罪,對方了解你們的行為作息,知道你們心理的弱點,并利用得很好。所以我覺得,你應該從你們共同認識的朋友中想起。并且這個朋友的存在感不強,否則你不可能想不起來。”
兩點馬心慌意亂地答應下來,然后采購了大量的食品,住到了一間保安情況非常良好的酒店中去,打算先躲幾天再說。
殺人者是人還是鬼,他搞不清楚,只覺得恐懼滲透到他全身的毛孔之中。按張警官的提示回憶,卻始終想不出個所以想。只覺得腦子里有一個地方阻塞了,總也看不清真相。
而且,一旦安靜下來,他就覺得那個陰森的笑聲在他耳邊響起,似乎有一雙眼睛無時無刻不在盯著他,窗子邊、墻壁上、門縫中、甚至馬桶里,這一切讓他坐立難安。
這是他的錯!他不該因為好奇拿了那張黃色光盤。可發生的事情針對他們的嗎?還只是殺人者隨機的選定?
他越想越覺得驚恐,安靜的環境反而給了他巨大的壓迫咸。他坐立不安,不斷的給王勇及孫巖打電話,以確定他們還活著。假如王勇沒有殺死孫巖,就證明這個恐怖的預言就沒有實現,那么他也不會成為下一個受害者。
還好,王勇和孫巖一直都還平安。也許是太驚嚇、太疲累,兩點馬不知不覺睡著了。猛然驚醒時,窗外的天色已經全黑。他心中突然涌上一種非常不祥的預感,無緣無故的,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
“王勇,孫巖,你們沒事吧?”兩點馬神經質的分別拔通兩個朋友的電話。
但這一次,沒人接聽。
不安迅速上升為了恐懼,他緊張地拔通了張警官的電話,聽到電話那頭人聲嘈雜,好像有很多人在周圍。
“你的朋友王勇和孫巖今天莫名其妙的回了宿舍,后來不知為什么發生了爭執,等宿舍管理員趕到的時候,孫巖已經身中多刀死亡,王勇自殺。”
張警官后面說的什么,兩點馬已經聽不到了。王勇和孫巖說好絕不碰頭的,還分別把自已鎖了起來,那又是什么讓他們同時回到了宿舍?而當時看到黃色光盤的四個人中已經死了三個了,下一個就輪到他了!
兩點馬再也坐不住,急忙逃離了旅店,想去附近的警察局過夜。他太害怕了,以至于連手機都忘記拿走,當然也沒能聽到張警官的呼喊。
“馮強,留在原地,不要出去!經過排查,我們已經有了主要懷疑對象!你到底聽到沒有,千萬不要出門。”
“等待,我有電話!”
“犯罪嫌疑人電話自首…他正在…”
他慌張而徒勞的按在按鈕,同時大聲呼救,但電梯外沒有一點反應。
“先生,要黃色光盤嗎?”一個女人慢慢地說。
突如其來的聲音令兩點馬的心臟差點停跳,猛地向后大退兩步,后背緊貼墻壁,此時就見廣告電視又開始播放了。但屏幕中沒有美女和鮮艷的顏色,而是一條黑暗的長街,在街尾的一盞昏黃路燈下,一個穿著土得掉渣的花布上衣,扎著同樣花頭巾的瘦小女人擺了個地攤,攤子上全是一張張的盜版光碟。
這是兩點馬上下班時必經的一條小街,經常有無照商販在這里擺地攤,但他似乎從沒見過這個女人。當鏡頭拉近,他才看清這個女人懷抱著一個包得嚴嚴實實的包裹,看樣子是一個嬰兒,而她的臉上化著濃妝,慘白的臉,漆黑的眼圈,血紅的嘴,模樣就像一個死去多時的艷鬼!
一個男人的身影走進了視線,這女人立即上前拉住男人,“先生,買一張黃色光盤吧!”
“不要!滾開!”男人罵,聲音如此熟悉,竟然是兩點馬自己。
他,也終于出現在了死亡預演里!
“先生,你就買一張吧!才五塊錢!”女人不死心。
兩點馬冷汗如槳,褲子中也濕冷一片,若不是倚著墻壁,此時早就癱倒在地了。就見屏幕中的自己奮力掙扎,卻甩不脫女人,拉扯了半天后,不得已掏出錢來。
“不要拿!不要拿!不要拿!”他心里大喊著。
可屏幕中的自己卻拿過光盤放入了衣袋,臨走時還好奇地看了一眼女人說:“你把孩子抱反了,現在是腦袋朝下,會死人的!”
女人笑了一下,血盆大口向兩邊漾開,咧著不可思議的角度,“已經死了,不信你看!”她說著掀開了一直蓋在嬰兒臉上的花布。
恐懼如同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扼住了兩點馬的喉嚨,讓他喘不過氣來。他覺得呼吸就要斷絕了,只拼命用手按住自己的胸膛,向身體內擠入一絲氧氣。
同時,死亡降臨的污濁感直沖腦海,沖破了他記憶的阻礙。
他認出了那個女人。這個女人,或者曾經是個男人,更曾經與他住在一個學生宿舍里。可他(她)不是死了嗎?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為什么之前一直想不起他!
等待!等待!會有人來救他!張警官發現他失蹤,馬上就會來的!
兩點馬處在被嚇死的邊緣,恐懼從頭到腳貫穿了他。他縮在電梯的角落里,短促的抽著氣,感覺自己就像在棺材里等死的人,一秒鐘都像永遠般漫長,但他只能在這種極度緊張中僵持著、熬著,冷汗浸透了他的衣服,心臟急促地跳動著,每一下似乎都要沖破胸膛,落在地上!
一秒!一分!一個小時――
忽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襲擊了他,這電梯里不止是他自己,還有其他的“人”!循著感覺,他抬頭望向電梯的頂部。
電梯頂少了一塊一尺見方的板子,一個女人的頭探了下來,花頭巾,濃妝,慘白的臉、漆黑的眼圈,血紅的嘴――
“兩點馬,給你一張黃色光盤!”一只細瘦的手從頭側伸了出來,手中捏著一張光盤,一滴血順首那手指,滴落到兩點馬的額頭上。
兩點馬又抽了一口氣,但這是他這一生中最后的一口氣!
(四)
張警官帶人趕到的時候,電梯里有嚇死的兩點馬和一個“女人”在等他。
“吳進軍?”他問。
“是我。”女人的外貌,卻是男人的聲音,并沒有反抗,很配合的讓張警官銬上他(她)。
“自首是你計劃的一步嗎?”張警官再問。
“沒錯,做任何事都要付出代價。可是張警官也夠聰明,循著我留下一點點線索,這么快就找到了我。”他(她)笑了,“就算我不自首,不出三天,你一樣會破案。”
“世界上沒有完美的謀殺,只要做了,就一定有破綻。”張警察嘆了口氣,“可惜我還不夠快,否則那三個人本不必死,至少可以保住馮強。”
“為什么要保住他?所有的人都該死,尤其是馮強,所以我讓他最后才死,受盡了恐懼的煎熬。這件事由他而起,由他而終,多么公平!”他(她)還是笑,笑容中有無盡的無奈和絕望,讓張警官也感到涼氣森森,“帶我去做筆錄,我什么都告訴你。”
“姓名?”
“吳進軍。”
“性別?”
“應該是個女人,可惜老天搞錯了。”
“職業?”
“扮鬼殺人。”
審訊室里,張警官與吳進軍對坐。
“為什么要殺人?”吳進軍合作的態度令張警官仍然在意外。
“這是個很荒唐的故事。”吳進軍苦笑,化妝成女人的臉上,有一絲怪異的感覺,“我和四名死者本來是大學同學,住在一個寢室里。平時,他們就叫我偽娘,因為我行動舉止很女氣,為此,我沒少受他們的嘲笑。我不以為意,因為…我雖為男兒身,卻從小就覺得,我其實就是個女人。”
張警官沒有打斷吳進軍,也并不覺得驚奇。他是警察,見過太多形形色色的事了。這個大千世界,原本就應該容許任何個體的存在,只要他(她)不違反法律。
“這就是人們所說的性別認知錯亂,很受歧視的,就好像我是個怪物。”吳進軍繼續說著,“我很痛苦,小心翼翼地活著,只想著能做變性手術,然后到一個沒人認識我的地方重新開始新生活。但是做變性手術不止是錢的問題,還需要很長時間的預備期,要長時間的意愿肯定和心理咨詢,醫生才能可以實施手術。”
“馮強等四個人,在此期間傷害了你嗎?”張警官插嘴。
吳進軍點頭,眼神里露出痛恨的神色,“就在準備的期間,我偷穿女裝并化妝的行為被馮強無意中撞見了。馮強不但把這些告訴了同寢室的朋友王勇、孫巖、朱子勝,還逼迫我拍下了照片和影帶,揚言要把這些放到互聯網上發布,并透過我的真實信息。我本想手術后隱姓埋名,遠走他鄉的,可如果被別人知道了,我的夢想就破滅了,如果被我父母知道,他們在老家也抬不起頭來做人。于是,我只好逆來順受,忍受他們的侮辱、嘲笑和敲詐勒索。”
“為什么不報案?”張警官氣憤地問,“法律會保護每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壞人。你這么聰明,想出這么絕妙的犯罪手段,卻為什么不相信警方?”
“我不愿意我的秘密再被其他人知道了,我覺得羞恥。”吳進軍臉上滑下一行淚,沖化了沉重的眼線,蜿蜒成一條黑色的細流,“我從高中時代起就是電腦高手,全國排名十大的著名黑客,后來私下被一家公司招募。我就是憑借這個本事,賺取了高額的手術費用。可惜呀,全被那四個混蛋搶去揮霍一空。王勇、孫巖和朱勝文還好,只是搶我的錢而已。馮強這個混蛋,不僅拿錢最多,還不斷用惡毒的語言肆意散布謠言,踐踏、羞辱我的自尊。這個變態,更是暴打了我很多次。你別看他人模狗樣、道貌岸然的,卻是個虐待狂,平時不但虐狗虐貓,遇到弱小的同學也不放過!”
“然后呢?”
“然后?”吳進軍冷笑,“我還是沒想殺掉他們。而現在我好后悔,假如不是我當初的懦弱,我的父母也不會這么早相繼去世。那時為了擺脫他們,也為了我還能有做好手術,重新生活的機會,我退了學,還在學校范圍內散布我病死的假消息。我以為,這件事終于可以了結了。沒想到,馮強這個混蛋因為再也不能從我這兒詐取錢財,居然把那些照片和錄像寄給了我父母。我們家鄉的風氣極端保守,我父母就是這樣生生被氣死。”
聽到這兒,張警官再也沒辦法言語,而吳進軍,更是淚流滿面。
“我已經了無生趣,那就讓他們給我陪葬吧!”
“你不知道,這樣也把你自已搭進去了嗎?”張警官不由得有點惋惜。要知道,很多的犯罪嫌疑人,一開始都是受害者。
“無所謂了,我什么都無所謂。只要他們死得無比恐懼,我就能感到很痛快,得到最后的、生的快樂。”吳進軍很坦然。
“你是怎么做的?”
“我說了,我是超級電腦高手,又很熟悉他們的生活習慣,要讓他們上當,簡直太容易了。”吳進軍細致解釋,“首先我找到那種野臺班子的攝制組,說要拍個自編的恐怖片,再找到與他們四人外形相像的演員,通過化妝進一步相似化。然后按我的編排,用模糊和晃動的鏡頭拍攝他們的死狀,給他們造成心理打擊。他們這種人,外強中干,很容易嚇唬的,絕對不敢細致的多看幾遍。如果他們敢的話,肯定就能發現漏洞。最后,就是一步步引他們入甕。”
“具體步驟是什么?”
吳進軍露出得意的笑容,“我太了解馮強了,他沉浸于那些下流的片子,不可自拔。那天在廁所,我就躲在一邊,看他取走了我提前放在那的光盤。我為其起名為黃色光盤,就知道他一定會拿到宿舍,去跟另三個人一起看。情節就從這一刻開始,他們驚慌失措后,行動非常容易被跟蹤和掌握,后兩次,我全是利用電腦黑客技術達到的目的。”
“可是,你是怎么能讓朱勝文上吊自殺,讓王勇殺死孫巖,然后再自殺的呢?”張警官就是對這點百思不得其解,“就算你之前拍攝過所謂預演,又是如何讓他們照做的呢?”
“催眠術。”吳進軍輕笑起來,“先用那張黃色光盤給了他們強烈的心理暗示,之后催眠就更容易了。我沒說過嗎?我跟一位催眠大師學習過,他稱我為百年難遇的奇才,除非意志特別堅定的人,否則很容易被我控制在股掌之間。我恨自已的,就是這一點。我本來無比強大,為什么從來不懂反抗?”
“你本來也可以用合法的方式反抗。”張警官嘆息,“你更應該用你的能力做許多有意義的事,你也更更可以堂堂正正的活著。可惜,如今一切都晚了。”
張警官站起來,走出門去。
當他回過身,透過玻璃窗看到吳進軍瘦弱的背影,嘆息更深。
一念之善,無論大小,也是善意。
一念之惡,如不善加引導。那么不管原因如何,最后一定會釀成巨大的災難。如果每一個人都對別人抱有善良的念頭,這個世界,會美好得多。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