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天旋地轉之后,柳夕漸漸的睜開了眼睛。
天地無窮大,看不到邊緣。黑暗與光明如同兩尾糾纏不休的陰陽魚,彼此融合又分開,然后又融合分開,循環不休。
她眼中看到無數水流般的波光浮動,不知從何而來,又不知流向何方。
時間之河。
沒有緣由,柳夕就是知道她看到的水流波光是時間之河。河水中漂浮著數不盡的生物,他們在掙扎著咆哮著哭喊著麻木著…
不知為何,柳夕似乎能夠感受到他們的情緒,對他們的絕望、不舍、難過和歡喜感同身受。她仿佛也經歷著他們經歷的一切,體會著他們的悲歡離合,或哭或笑,載歌載舞…
這一瞬間,柳夕突然明白了,她變成了盤古,她就是盤古。
作為宇宙開天辟地第一個生靈,盤古是寂寞的。當他開辟出天地以供萬物生長后,獨立支撐天地分開,盤古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然而盤古不甘心,他又怎能甘心?
于是他讓自己的靈魂成為了天道,繼續管轄著這片他用生命開辟出來的宇宙。同時他又讓自己的心成為了一個顛沛流離的流浪者,去體驗這宇宙中每一個生命的過程,每一片空間的存在。
就像一個白手起家創造偌大王國的國王,即使死了,也要永永遠遠守護著自己打下來的江山。
柳夕看著眼前一幕幕飛快流逝的事物,只感覺物是人非,卻奇異的覺得心里滿滿的全是成就感和滿足感。
這就是我用生命開辟出來的世界呀!
真美!真好!
只是…
柳夕看著天地的盡頭那無窮的黑暗,心里滿是不甘和惋惜。若是當初自己再撐得的久一點,天地就可以繼續分開,宇宙將會繼續變大,世界將會更加精彩,生靈種類會更多…
“原來宇宙也有盡頭啊。”
柳夕耳邊突然響起一道聲音,她霍然回頭,便看到秋長生微笑著站在她身后一步遠的距離,視線落在她先前看著的地方,哪里是宇宙的盡頭。
“你…你還活著?”
秋長生回過頭,低頭打量了自己一眼,說道:“好像是,如果這樣算是活著的話。”
柳夕啞然,的確不知道應不應該算活著,包括她自己也是。
因為現在的她只是一顆心,而秋長生更像是這顆心里住著的一個人。或者說,是柳夕心里想著秋長生,于是秋長生就出現在她心里。
萬物由心生。
秋長生走上前來,和柳夕并肩站在一起:“你這又是…何必呢?”
柳夕反問道:“你呢?你又是何必呢?”
秋長生說:“天道投影覺醒之后,作為天道投影的一個人格,我本來就注定會消失,又有什么關系?倒是你,你把自己融合進盤古身體,就會跟著盤古一起煙消云散。”
柳夕沉默片刻,輕聲道:“我只能想到這個辦法救你,只要我重新變成盤古之心,只要我心里一直想著你,你就不會消失。”
秋長生嘆道:“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此時的盤古只是十二祖巫以陣法凝聚而成,而且只是十二祖巫以十二祖巫精魄結陣凝聚的盤古真身,只能存續短暫時間。當盤古消亡之時,你也會隨之消亡。而我,沒有了你,我也會跟著消失啊。”
柳夕淡淡道:“當時沒有想那么多,只是覺得應該這么做。”
秋長生看著她,眼神中閃過一抹寵溺和無奈,嘆道:“你啊,還是那么任性妄為。”
“這不是很正常嗎?我是盤古之心,心是感性的,當然任意妄為。你是天道,天道代表絕對理智。只是為什么你也會突然做出這么不理智的行為,居然激活了十二都天神煞大陣?”
“因為你啊。”秋長生看著她,說道:“如果我不激活十二都天神煞大陣,等到天道真身降臨,那時候我就再也無能為力了。我知道你一定會阻止天道滅世,而阻止天道唯一的辦法就算犧牲你自己。”
他眼神平靜如湖,而湖心中卻似乎燃燒著熾烈的火焰,語氣波瀾不驚,字字卻重若千斤:“我從來沒有想過為了誰犧牲自己,但是為了你,我想了…”
也做了。
“哞~~~~”
一道極為悠遠嘹亢的聲音在兩人耳邊響起,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抬頭。早已經撐破了天空的巨人微微垂下頭,朝著世界的終極發出了第一道聲音。
盤古,蘇醒了。
秋長生突然抓住柳夕的手,柳夕沒有像以前一樣睜開,而是反手重重的抓住了他的手。
兩人心里無比明白,十二祖巫精魄的力量無法支撐盤古真身的凝聚太久,盤古蘇醒的那一刻,便是盤古煙消云散的時候,也是兩人同時消失的時候。
天地變色,風云漫卷。
巨人帶著不甘和遺憾,憤怒的朝著天地盡頭無聲的咆哮著。無雙大千世界在破滅,數不盡的生靈在時間的長河中如氣泡般湮滅。巨人一眨眼便是一個輪回,一呼吸便是滄海桑田,萬萬年如云煙過,朝朝暮暮在眼前。
柳夕和秋長生彼此攜手,微笑對視,靜靜的等待著最后的時刻。
“謝謝你。”秋長生說。
“不用謝。”柳夕回道。
連綿不絕的雷聲轟隆響起,巨人如腐朽的石雕開始坍塌,血肉發膚紛紛脫落,半空中便化作風云。其時日月晦暗,大雨不停,山風海嘯,空間破碎…
“啪!”
巴掌拍在柳夕背上的聲音以及背上傳來的劇痛讓柳夕驚醒過來,同時也驚醒了她的夢境。
“死丫頭還睡?你九點的火車,現在都快七點了,再不起床洗漱就來不及了。”李明芳一把拉起還有些迷糊的柳夕,一邊給她找衣服,一邊數落道。
“媽你干嘛呀?我跟你講,我正夢到自己拯救世界呢,被你一巴掌拍醒,世界不就毀滅了嗎?你擔的起這樣的責任嗎?”柳夕一邊滋滋呼痛,一邊抱怨道。
“世界毀滅?你信不信我馬上讓你毀滅?”李明芳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一邊出門一邊催促道:“趕緊的,起來洗漱吃飯,我讓你爸開車送你去車站。”
柳夕揉了揉頭,腦子里仍然不由自主的回憶起先前的夢境。這個夢境她很熟悉,每一幕她都能清楚的記得,因為她幾乎每晚都會做同樣的夢,夢中的她是仙子,拯救了世界。
對了,還有一個男人,可是她怎么也記不住那個男人的樣子。
柳夕摸了摸自己的臉頰,不出所料摸到了一手的淚水。果然,只要想到那個男人,她就不自禁的落淚,也不知道為什么。
“夕夕啊,到了學校記得給爸爸媽媽打電話啊,每次都忘記,還讓我們打過來,真不讓人省心。記住照顧好自己,別熬夜,好好學習,別整天玩…”
柳民澤一邊開車,一邊叮囑著車后座的柳夕。
柳夕無奈的嘆道:“知道了老爸,別念叨了,太婆媽了,我喜歡冷酷話又少的男人。”
柳民澤念叨道:“你們這個年紀的小姑娘,就喜歡那種裝酷的男生,等你們年紀大一點,就知道這種男人大多靠不住,不是過日子的…”
柳夕捂住臉,默默的聽著柳民澤的念叨,腦子里卻翻來覆去的想著看不清面貌的男人,那個一而再再而三出現在她夢境中的男人。
“到底是不是夢啊?”她喃喃的說道。
“什么?”柳民澤聽到柳夕的聲音,回頭問道。
“沒什么。”柳夕馬上說道。
“神神叨叨的,到站了,下車吧。”柳民澤說著,停好車后打開后備箱,把柳夕的行李箱提了出來。
父女兩人走進車站,柳民澤免不了又是一通細心囑咐,柳夕全當耳邊風。過安檢時,柳父把行李箱交給柳夕,柳夕耳邊才總算清凈下來。
她連忙通過安檢,然后朝柳民澤搖了搖手,便急沖沖的通過檢票口,順利的坐上了前往京城的火車。
柳夕找到了自己的座位,正準備拿出手機聽會歌,便聽到頭上傳來一道聲音:“對不起,可以讓一讓嗎?我的座位在里面。”
這個聲音!
柳夕身子一僵,緩緩的抬起頭,便看到一張眉清目秀俊逸非凡的年輕臉頰。男子臉上習慣性的掛著微笑,正目不轉睛的看著她。
柳夕不知為何心里發慌,腦子里一瞬間成了漿糊,只呆呆的看著他,眼睛不知為何又溢出了眼淚。
那男子見了,嘴角的笑意漸漸收了起來,竟然俯下身子,臉貼的她極近。
兩人就這樣相互看著,彼此都能從對方的眼中看見自己的臉,呼吸可聞。
火車開始緩慢的發動,窗外的景色倒退的越來越快,兩人卻沒有所覺,眼中只看得見對方,鼻子里全是對方的氣息。
他抬起手,溫柔的拭掉她滑落下來的淚珠,輕聲道:“好久不見,柳夕。”
柳夕的臉頰感受到對方手指的溫度,眼中是對方清晰的眉眼,再也不是夢中怎么也看不清的臉。
她長長的吸了口氣,聲音有些哽塞:“好久不見,秋長生。”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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