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艾羅點亮油燈,照亮一樓的酒吧。娜帕則是繼續趴在吧臺上,連看都不看那個坐在椅子上,顯得一臉拘謹的小女孩。
“會長,門關好了。”
布萊德拉起門栓,捧著芭菲來到艾羅的背后站立。
艾羅則是一臉微笑地坐在餐椅上,從上到下地仔細打量了一遍這個女孩。
她顯得有些膽怯。
小小的身子躲藏在寬大的袍子中,有些不太搭配的感覺,這更加襯托出這孩子的個子矮小。
兩條干瘦的小腿從袍子下露出來,臟兮兮的腳丫有些害羞似的互相疊加,腳趾屈起。
一雙小手抓著那根破破爛爛的樹枝,卻不知道應該讓兩只手怎么擺放一般,時而縮起來,時候擺在身后。
沉默良久,布萊德端來一杯熱水。艾羅喝了一口后終于站起,嘴角微微一翹:“死靈法師啊?年紀小小,魔力到挺強的嘛。”
娜帕打了個哈欠,繼續趴著睡覺。
可可卻是整個人哆嗦了一下,手中捏著的小樹枝一下子調轉,較細的那面顫顫巍巍地對準了艾羅。
芭菲和布萊德這對組合倒是繼續保持著那種滿臉問號的表情。芭菲聽不懂倒也算了,布萊德倒是樂呵呵地傻笑,一臉想問卻又不敢問的表情。
“我…我不是…死靈法師…先生…您認錯…人了…”
帶著軟弱與害怕的聲音從這個小女孩的嘴里發出,她的視線也是不由自主地轉過去,不敢再看向艾羅的方向。
艾羅起身,親自倒了一杯熱水走過去想要塞到她的懷里。可是這小姑娘看起來實在是太過僵硬,艾羅只能將她輕輕拽到餐桌旁坐下,把熱水放在她的面前。
“沒有人教過你撒謊時最關鍵的一點,就是要由衷地相信自己說出的謊言并不是謊言嗎?”
艾羅自己喝了一口手中的熱水,轉過頭吩咐布萊德拿些熱牛奶來。很快,熱牛奶就擺在了可可的面前,這個小姑娘瞪大眼睛盯著杯中的液體,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口水。
“承認是死靈法師我也不會拿你怎么樣的,都是魔法系的成員,我沒有那么多的偏見。”
或許,是面前溫熱的牛奶讓這個小女孩放松了戒心。又或許是艾羅的聲音充滿了溫和的感覺。
可可抬起頭,怯生生地瞄了一眼眼前這位會長哥哥之后,終于大著膽子,松開右手過來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一口下肚,這小姑娘舔了舔沾滿乳白色液體的嘴唇,一口氣端起杯子,將杯中的牛奶喝了個精光。
“嘻嘻。布萊德,再去拿點吃得來。(妖精語)芭菲,再來杯牛奶,然后撒點花香。”
沒過多久,可可的面前就擺了晚飯吃剩下的一堆面包和烤雞蛋,芭菲給她倒了一杯牛奶,點綴了一下香氣。
面對眼前的這頓大餐可可終于再也沒有忍住,她的另一只手也終于放下那根枯樹枝,雙手抓起面包和牛奶。
在小心翼翼地吃了兩口,見艾羅一點都沒有反對的意見之后,這才完全放開了,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艾羅也不說話,只是繼續微笑地看著小姑娘吃東西。
旁邊的布萊德繼續屏著不說話,不提問。可芭菲這只花妖精卻是忍不住,開口問道:“(妖精語)這孩子究竟是什么來頭?”
艾羅看了一眼芭菲,再看看布萊德這一臉的問號卻憋著不問的表情,笑了笑——
“好吧,反正遲早也得告訴你們。這孩子是一個魔法師,所使用的派系從魔法分類學上來說,屬于死靈法師派系。”
聽到艾羅使用另一種語言和那只花妖說話,可可的腦袋從食物堆中抬起,眼睛里流露出好奇的色彩。不過最終她還是抵抗不住食物的香味,繼續把腦袋埋在了面包堆里。
“在這個世界上,有些人打從出生時候起就有著一定的魔力親和。不同種族的魔力親和程度也不一樣,就好比芭菲,你們花妖族的成員每個都會有魔力親和。而對于人類來說,恐怕只有百分之一,千分之一,甚至萬分之一的人會有魔力親和。”
“這些擁有魔力親和的人如果再經過些許系統的魔法訓練,就可以成為魔法師。魔法師雖然在這個世界上有著許許多多的細致分類,但從最根本的情況上來說,魔法都屬于一自然力量。既然是自然力量,那么魔法最基本的分類就只有兩種。”
“一種,分類最多,最廣,被統稱為生命魔法。不管是火焰系,雷電系,大地系,祝福系等等等等,都可以算是生命魔法中的一種。”
“而另外一種,則是與生命魔法相對應的死亡魔法。詛咒,即死,痛苦,以至于驅動死者就屬于死亡魔法。”
在分別用兩種語言解釋好之后,艾羅看布萊德和芭菲的表情還有些困惑。
他想了想,決定在這兩位對死靈法師產生什么誤解之前先糾正一下兩人的觀念,隨即說道——
“因為我們本身是有生命的人類,所以大多數的魔力親和都是偏向生命魔法。只有極少數人才會產生對死亡魔法的力量產生親和。而也正是因為人類對死亡的恐懼,有時候也對于死靈法師能夠驅隸死者的特性,而對死靈法師產生偏見與恐懼,甚至認為死靈法師天生就是邪惡的一環,是生命魔法的對立面。”
“但其實從根本上來說,生命魔法和死亡魔法都屬于自然魔法。死亡是生命不可逃脫的一環,是生命過程的一部分。生命也是死亡的一部分,能夠為死亡賦予更多的意義。失去了死亡的生命和失去了生命的死亡都不能獨立存在,兩者是相輔相成的一體。”
“所以,我希望兩位不要對死靈法師有任何的偏見,也根本就不需要因為‘死靈法師’或是‘死亡魔法’這兩個詞而對某個人貼上標簽。這么說,兩位能夠理解了嗎?”
芭菲坐在布萊德的肩膀,晃動雙腳笑呵呵地說道:“(妖精語)原來你們人類對魔法有那么多研究啊?我沒什么意見,畢竟我已經不知道見識過多少植物的誕生和死亡了。”
布萊德摸了摸后腦勺,笑瞇瞇地看著那邊的可可:“雖然我不知道那么復雜的事情,但我覺得會長說的沒錯。人既然活著那就一定會死亡,那么死亡的確是生命的一部分吧?所以,我不會歧視你的,放心吧,呵呵。”
可可面前的面包、雞蛋和牛奶都已經被吃了個精光,小女孩的嘴唇上沾滿了面包屑。
不過她的耳朵卻是豎著,吃飽喝足的她再次收斂起剛才餓死鬼一般的模樣,重新拘謹起來。
但,她看著艾羅的眼神卻已經不再那么害怕了。
“…我…我沒有那么了不起…我的魔力…還很弱…”
進展不錯。至少這孩子承認自己的確是死亡魔力的親和者。
現在想想自己能夠進入老滕樹學院學習還真的挺幸運的!魔法系的書能夠隨便看也挺幸運的!不過現在可不是自爆這些理論都是自己從書上照背下來的。
“力量太弱?”
艾羅壓抑住內心的激動,臉上的表情依然是帶著那種讓人看不透的淡淡微笑——
“我們公會的戰士可能沒有經歷過系統的訓練,但你的亡靈士兵的步伐輕盈,劍術卓越。這可不是什么魔力太弱的理由啊。”
“那不是我召喚的!”
可可不由自主地喊了出來,可或許是察覺到自己的聲音太響了吧,她再次變得畏縮起來,怯生生地抓起那根枯樹枝捏在手里,輕聲道——
“我…我很久以前…就召喚了它…可是,我后來發現…我無法解除…魔法…會長哥哥…您剛才也看見了…那東西…它剛才…想殺我…”
這的確是事實。
艾羅閉上眼想了想,點頭說道:“嗯…還真是。據我所知,死靈法師在魔法師的群體中也算是稀少。你這個年紀應該在某個魔法學院中讀書。可是可可,你怎么會出現在鵜鶘鎮附近的?”
“我…我…”
可可再次低下頭,眼睛因為不善于撒謊地別過頭看向別處。眼珠子不斷地轉動,很顯然在努力想一個自己能夠圓過去的謊言。
“我…我是來…旅游的…”
可惜,撒謊修行技能還是太低了。
不過艾羅卻開始有些擔心自己的思想,這種會覺得對方的謊話撒的太沒水準的念頭是不是代表自己已經撒謊成性了?
…算了。
“旅游?然后魔力就失去控制了?”
可可縮著脖子,將整個身體再次縮進那個大袍子里,好像一個小球一樣:“旅游的途中…我…遇到了魔物…就…使用了魔法…召喚小白…啊,小白就是那個骷髏!我…我…旅行途中太寂寞…我就…和小白聊天…”
布萊德一臉認同地點頭:“嗯嗯,我理解。這就是同伴對吧?我也經常和芭菲聊天呢,芭菲對我就像小白對你一樣吧。”
芭菲聽不懂布萊德的話,但她或許以為布萊德在夸自己,立刻一臉的驕傲。
“之后…我和小白…擊退了魔物。可自從那之后…小白…就有點不太受控制了…”
可可抱著水杯,小心翼翼地偷看艾羅。這小丫頭臉上的色彩帶著些慌張,估計是無法揣摩出艾羅的心思而忐忑不安吧。
“真可憐啊。”
布萊德點了點頭,臉上盡是憐憫。他重新給這個小丫頭倒了一杯牛奶,轉頭就和芭菲說話。只可惜,芭菲終究還是一臉的問號。
可對于艾羅來說嘛…
“看起來的確挺可憐的。不過你放心吧,可可。在我的公會里,沒有人能夠傷害你,包括你的亡靈士兵也是一樣。”
從座位上起來,艾羅看了看時間,轉過頭繼續笑著說道——
“你現在就在我這里休息吧,還是如同我剛才說的那樣,人魚之歌絕對不會對任何人有歧視。不管你究竟撒了多少謊,也不管你究竟隱瞞了多少事情。既然我決定相信你,那么我就一定會信你到底。”
他伸出手,輕輕摸了摸這個小姑娘的腦袋。
可可看到艾羅的手伸過來時明顯因為害怕而縮了一下,但對于艾羅的撫摸終究沒有表現出太多的反感。
“首先我們要想辦法解決你的亡靈士兵的問題,今晚如果沒地方去的話,就在我這邊休息一晚吧。”
布萊德連忙點頭,立刻舉手:“好嘞!那我幫——”
“只不過自己的房間需要自己收拾,別人不準幫忙。在我這里,每個人都需要自己打理自己的事物。這一點沒有問題吧?”
看著艾羅那張溫柔的笑臉,可可沒來由地感覺到一陣惡寒,整個人也都是為之哆嗦了一下,縮著脖子,小心翼翼地點了一下頭。
至于旁邊的布萊德和芭菲嘛,這兩位呆站在旁邊,一直等到艾羅讓他們兩個去睡覺,這對搭檔才欣欣然地上了樓。
帶著可可上樓,艾羅推開自己房間隔壁的房間大門,以一個標準的紳士禮為歡迎禮。
可可看著這滿屋子的蜘蛛網和灰塵顯然有些吃驚,但艾羅可沒有給她撒嬌的時間,反手關上門,回到自己的房間去了。
關好門,艾羅終于松了一口氣,摘下帽子,把那一頭金發潑灑下來。
頭發太長,在帽子里面悶那么長時間真的很難受…看來是該找個時間把這頭頭發剪了。
真可惜,如果在首都還能把這頭頭發賣個好價錢,在這帝國的邊陲小鎮可不會有人來買頭發。
艾羅坐在梳妝臺前,捏著自己的頭發皺了皺眉,最后只能有些無奈地甩開頭發,脫去外套,換上一身舒適的睡衣。
不過比起自己的頭發,更有問題的還是隔壁房間的可可。
這小丫頭不擅長撒謊,至少沒有自己擅長。但即便不怎么擅長,她還是對自己隱瞞了一些事情。
首先,她說她無法控制亡靈士兵,這句話是真是假?
亡靈士兵是死者,是魔法的產物,并不需要進食。
但,今天白天卻的確有小偷偷走了圓奶酪鎮長的奶酪餡餅。這個餡餅不可能是士兵吃的,只可能是有生命力的生物吃的。而這個小丫頭已經說了,那個亡靈士兵就是她的魔力。
這么說來,所謂的亡靈士兵失控根本就是胡扯,那丫頭在撒謊。
可是啊…
艾羅梳著頭,繼續坐在床頭皺眉。
剛才自己故意拿了些食物給她,結果這個小丫頭卻全都吃光了。吃得一干二凈。
圓奶酪鎮長家里賣的奶酪餡餅份量可不小啊,一個人的話估計可以吃個兩天。
而這個小丫頭卻在剛才吃了四大塊面包,兩個雞蛋外加五杯熱牛奶,明顯就是一副好幾天沒吃過飯的樣子。
所以,她沒有撒謊?亡靈士兵偷來的奶酪餡餅的確沒有給她,導致她的確餓得不行?
可這樣的話明顯就有問題了。
她身為一個死靈法師無法解除自己的召喚也就算了,就當她魔法學的還不夠精吧。
一個不需要進食的亡靈士兵偷竊食物又是為了什么?
可可身為死靈法師,竟然表示自己完全不清楚這里面的狀況也實在是神奇。
更神奇的是,一個學藝不精的死靈法師為什么會出現在鵜鶘鎮?
嗯…聯想到長眠山脈上的金礦,莫不是有什么關聯?
打理好頭發,艾羅放下梳子嘆了口氣。
關燈,上床,蓋好被子。
現在也就只希望這些事情不要太過偏離自己的掌控范圍,讓自己三年之后血本無歸吧。
——1301年8月6日,伙食費:2鐵。結余:84金2銀4銅3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