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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茍雄智勇將 倍斤大點兵

  七月上旬,代北、朔方兩路劫掠的兵馬相繼出發。

  代北這邊,倍斤帳下猛將紇骨萬引鮮卑、高車、丁零等部騎數千從盛樂南出;倍斤的妹夫、獨孤部酋率趙落垂引烏桓諸部騎數千從代郡出,一個南下,一個西進,兩路共掠雁門郡。

  趙落垂部并分兵泰半,掠定襄郡。

  ——盛樂、代郡、雁門三地的地理位置是:盛樂在雁門北,代郡在雁門東。至於定襄,在雁門的東南方向,東北邊和代郡接壤。

  朔方這邊,朱法順、邴播、安崇率朔方府兵、河陰等縣的部分駐軍和鐵弗、柔然的一些部落兵,總計步騎四千上下,出河陰縣,東渡黃河,從雁門郡的西部殺入,進行劫掠。

  李基沒有親自帶兵,由馮太、馮宇兄弟率其部兵馬約千余人,也是東渡黃河,進掠雁門郡南邊、太原郡北邊的新興郡。

  在這之前,張韶把劫掠的事兒提前告知了駐兵上郡的趙染干,趙染干當然不甘寂寞,他因此也派出了些兵馬,渡河入西河郡趁火打劫。——西河郡西鄰上郡,東接太原郡。

  一時間,并州沿邊,盡皆告急。

  比之前代秦朝時期,如今的雁門郡,雖然還叫雁門郡,但轄地已是大為變少。前代秦朝時,現為拓跋倍斤所據的代北重鎮平城,其實就是雁門的轄縣,但如今早已被拓跋鮮卑侵占。故而,當下整個雁門、新興、定襄三郡的區域縱深,大致也就是相當於前代秦朝時的雁門一郡。南北不過三百里長,東西長些,四五百里。卻幾乎是同時三面都受到了進攻。而三面來敵的數量,加在一起,近兩萬之眾。雁門等三郡秦兵守將的大驚失色可想而知。

  求援的急報接連不斷,飛到薊縣、鄴縣。

  鄴縣的蒲洛孤接到報后,馬上傳令,召聚部隊,西北而上馳援。

  鄴縣在此數郡西北,薊縣在此數郡東南。鄴縣和這幾個郡的距離,與薊縣和此數郡的距離相當,都是六百多里地。單從紙面上的遠近來看,似乎從鄴出兵也好,從薊出兵也罷,到達此數郡的時間應該都是相同的,實則不然。新興等郡皆處於太行山脈的西邊,也就是說,鄴縣的兵馬需要穿過太行山,最終才能抵達該處;但如果從薊縣出兵的話,就不需要翻越太行山。

  因此,領著“都督冀、并、幽、豫四州軍事”的蒲洛孤在調集兵馬之同時,又飛檄茍雄,令他對雁門等郡立即先作支援。

  雁門等郡的告急軍報還攤在案上,蒲洛孤催促出兵的命令接踵繼來。

  茍雄怒氣沖沖,與啖高等將說道:“我是不是說拓跋倍斤這索虜不是好東西?”

  “將軍的確是說過。”

  茍雄說道:“我是不是說過對待拓跋倍斤這種狼心狗肺的東西,只有一個字:打!”

  “將軍的確說過。”

  茍雄猛地一拍案幾,怒道:“結果怎么樣?大王卻罰我的俸!還下來詔書一道,把我罵個狗血噴頭!叫我把搶來的百姓、羊馬還給拓跋倍斤!”

  茍雄說道:“還好我尚未還,我若還了,那咱大秦不成個傻子了么?倍斤這狼崽子此回掠我雁門等郡,豈不就也會掠得更加起勁了?”

  “將軍所言甚是。”啖高壯起膽子,問茍雄,問道,“但是將軍,現在索虜和張韶聯兵掠我雁門等郡,蒲公急令,叫咱們趕快出兵,往援雁門、定襄,…敢問將軍,打算何時出兵?”

  茍雄怒色漸收,身子往后略靠,探手撫摸腦后盤著的發辮,說道:“老子在考慮一個問題。”

  “將軍在考慮什么問題?”

  雖然茍雄須髯滿面,長相兇狠,然於此時,啖高卻看到,他的眼中似乎正在散發智慧的光芒。

  茍雄說道:“軍報所言,掠雁門的兩路索虜主將,分別是紇骨萬、趙落垂,一個從盛樂南出,一個從代郡出…。”

  “正是如此,將軍。”

  茍雄說道:“那他駐在平城的拓跋野干、賀蘭延年部為何不動?”

  拓跋倍斤子女十余,拓跋野干是他的嫡三子,現和代北的頭號名將賀蘭延年一起駐扎平城。

  啖高與帳中諸將彼此相顧。

  啖高問道:“將軍此話何意?”

  “要知,平城在盛樂、代郡間,若是單單只為劫掠雁門等郡的話,從平城出兵,可是離雁門更近啊!倍斤這狼崽子卻不遣野干、賀蘭延年,而調代郡的趙落垂,這不是舍近求遠么?”

  啖高陷入沉思,過了會兒,試探地說道:“將軍的意思是說,倍斤這回劫掠雁門等郡,只是個幌子,他實際上另有目的?”

  “不可不防啊!”

  “那他會有什么目的呢?”

  啖高看到,茍雄眼中智慧的光芒,仿佛越來越盛。

  茍雄還手頷下,摸著胡須,回答說道:“我懷疑他的真實目的,會不會是為了調我部出薊,往援雁門等郡?這兩個月,倍斤這狼崽子與東邊慕容炎之間的來往越來越勤,只我軍斥候抓到的他們雙方的信使,就有兩個之多!…小啖,你說,有沒有這種可能?”

  “什么可能,將軍?”

  茍雄說道:“用劫掠雁門為誘餌,調動我軍出薊,然后在雁門等地纏住我軍,他的主力則趁機與慕容炎部東西夾擊,攻我薊縣等地?”

  啖高倒抽了一口冷氣,說道:“將軍…。”

  “怎樣?”

  “這種可能不是沒有!”

  茍雄把手放到案上,挺直了身子,說道:“所以老子在考慮,這雁門,老子要不要去幫?”

  茍雄的揣測不無道理,但蒲洛孤的軍令已經下達,如果他不肯遵從,那就是違抗軍令,后果會很嚴重。

  啖高左思右想,難以做出選擇,他擔憂地說道:“將軍所慮固是,但‘即日馳援雁門’,這可是蒲公的軍令啊!不好不遵吧?將軍,大王才下詔,訓斥了將軍一通,這要再抗蒲公的軍令不遵?大王一定會怒不可遏。…若是倍斤果真和慕容炎夾攻我薊還好,要他沒有這么干,將軍,那大王的責罰,只怕就不會再僅僅是訓斥這么輕了啊!”

  “小啖,薊縣北鄰拓跋、東鄰慕容,西接朔方,三面環敵,且都是強敵,你卻可知,如此重要的一個地方,大王為何不任別人,而任我鎮戍?”

  啖高心道:“這自是因你乃王后之弟,大王信得過。”問道,“敢問將軍,為何?”

  “無它緣故,只是因為大王知我智勇兼備,視我為國之上將也!所以大王才會將此重任托付與我。我既蒙大王信賴,又既我已經料到倍斤或許會和慕容炎夾攻我薊,這種情況下,為了不辜負大王的信賴,為了我大秦,我又怎能一點責都不敢擔呢?”

  啖高問道:“…那將軍是不打算馳援雁門了?”

  “話說回來,蒲公的軍令也不可不從。”

  啖高糊涂了,問道:“將軍究竟何意?”

  “我給你步騎三千,你率之,往援雁門等郡;我親自留鎮薊縣!”

  接了命令,啖高領下虎符,便去調兵。

  卻一個念頭驀然升起。

  他嘀咕心道:“要說倍斤有沒有可能和慕容炎夾攻我薊?這個可能性確實是有,但很小。將軍不肯點主力,親援雁門等郡,他到底是出於擔心索虜、白虜這兩部鮮卑夾擊我薊的緣故,又或者,其實是因為他受了大王的訓斥,心中不快,所以想通過坐視倍斤的此次掠我雁門不管,來讓大王看看,他此前掠奪代郡的做法是對的?”

  接到蒲茂訓斥的圣旨后,尤其是從傳旨的官吏處知道了,“罰俸”等懲罰是崔瀚、季和的主意之后,茍雄背后里,可著實是沒少大罵崔瀚、季和,還曾於酒后,惡狠狠地威脅,說要給崔瀚、季和這幾個唐兒好看。——從他的這些表態來看,他這回不愿親援雁門,其根本之緣由到底是什么?確是“疑點重重”。

  出冀縣,西北過代郡,總計約五百多里外,平城。

  已於數日前,拓跋倍斤悄悄地從盛樂來到了此地。

  拓跋野干、賀蘭延年和他的從子拓跋亢泥,以及趙落垂的弟弟、幾個兒子,還有代北另一個鮮卑大部落,白部的酋率潔佛等人,這會兒正陪著他巡視城外的軍營。

  平城是盛樂東南部的門戶,不但擔負著戒備幽州方向來敵的任務,并且還擔負著管理周邊烏桓諸部的任務,所以此地的駐軍一向很多。

  ——隨著倍斤的開疆拓土,代北目前統轄的部族不少,有本是依附於匈奴的賀蘭部,有在權力斗爭中失利的鮮卑白部,有后來被倍斤征服的高車、丁零的一些部,有從柔然來附的柔然各部,現在還多了華人,但盛樂政權的根基主要還是拓跋鮮卑和烏桓諸部。

  換言之,盛樂政權,可以看作是拓跋鮮卑和烏桓諸部的聯合政權。雙方通過長期的結姻、聯盟,塑造出了盛樂政權的穩固基礎。只是在組織形式上,烏桓諸部比較分散,不如拓跋部凝聚,是以盛樂政權的當家人,從來都是拓跋部,而不是烏桓諸部。

  拓跋部的嫡系部落,大多聚居在盛樂周邊,亦即代北的腹地;烏桓諸部大多聚居在盛樂的南邊、東邊,包括平城一帶。盛樂北邊的話,現下主要是高車、丁零和投附倍斤的柔然各部。

  且不必多說。

  只說在一干代北顯赫貴人的陪同下,拓跋倍斤巡視過了偌大的軍營,對營中萬余兵士的士氣頗是滿意,回到百子帳中,倍斤落座,問賀蘭延年,說道:“你部的后繼兵馬何時能到?”

  賀蘭延年是倍斤的頭號愛將,但他不是賀蘭部的酋率,賀蘭部的酋率是他從父。

  聽到倍斤此問,賀蘭延年回答說道:“啟稟單於,我阿父現正親率部隊,日夜兼程地趕來,至多再有兩三日就能到平城。”

  倍斤問絜佛,說道:“你部的呢?”

  潔佛說道:“我已經派人去催促我兒子了,大概也就兩三日吧。”

  “好!等你兩部兵馬來到,待茍雄往援雁門,咱們就盡起大軍,東攻廣寧、上谷,與慕容炎會師薊縣!”倍斤興致勃勃,高興地說道,瞥見潔佛面帶猶疑,問道,“你在想什么?”

  潔佛沒敢說話。

  倍斤笑道:“你是不是還想勸我,不要和慕容炎聯薊縣?”

  潔佛鼓足勇氣,說道:“單於,秦主蒲茂先滅魏,繼滅賀渾氏,如今已是掩有中國,氣勢正強,關中等地不講,只在幽州、冀州,其所駐兵就達十余萬眾;慕容炎亡國之余,他手底下現在怕是沒有多少可用之兵,咱們如果於此時,和他一起打薊縣,恐怕勝算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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