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1章 神骨
楚國幅員遼闊，坐擁無邊疆域，其極西以外為茫茫大海，島嶼星羅遍布，其中幾座島嶼，彼此首尾相連，外形像是一尾鯉魚，因而被稱為鯉魚島群。
群島之間，大概位置是鯉魚眼睛的地方，有一座數里方圓的小島，但令人驚奇的是，這座小小的島嶼上竟高山林立，數十座山岳密密麻麻堆在一起，拼命沖向天空，以至令人忍不住自心底生出，擔心這座小島會被掀翻過來的感覺。
山巒之間古木蔓藤下，老鬼頭眉頭緊皺，看著眼前直通地底，不知深幾許的恐怖大洞。
一根石柱從中鉆出，筆直指向蒼穹，粗糙表面遍布歲月侵蝕痕跡，顯然已存在了漫長歲月。
模糊的石柱表面條紋間，絲絲縷縷血色向上延伸，一直鉆入石柱頂端上，盤膝而坐而骸骨，像是在慘白骨頭上交織出一層“血脈”。
因為這層“血脈”的存在，骸骨竟給人一種，現今仍舊活著的感覺，就好像它無數年來，都在因為某些原因，暴露在天地之間，承受著風雨的侵襲。
“神血越來越少了…”老鬼頭喃喃低語，眼眸間皆是陰寒，還有極深處一絲，無法掩蓋的恐懼。
范不語被殺，神血持續減少，他感受到了再度襲來的死亡味道，沉重到讓人無法喘息。
他轉身就走，很快鯉魚群島上的土著們，收到了來自祭祀大人們的提醒，邪神將要脫困，想要維持族群的延續、傳承，必須開啟大規模獻祭，以血肉的力量鎮壓邪神。
群島上各大部落，瞬間失去歡聲笑語，有資格獻祭自身的，必須是青壯年男女，他們抱著孩子，跪在父母面前，深深叩首起身大步離開，面龐悲愴中充滿堅定。
這是部落古老歲月以來，誰都不能避免的事情，只要父母、子女可以活下去，他們并不畏懼死亡。
一名又一名土著男女，在祭祀帶領下，滿臉虔誠來到石柱旁，行禮膜拜后縱身躍下。地面上的大洞，像是張開的怪物嘴巴，將他們全部吞噬，再不留半點痕跡。
老鬼頭冷眼看著發生的一切，盡管“飼養”的作用越來越小，卻是他眼下唯一的辦法。若在薊都外，能夠順利擊殺魔皇，他何至于會面對，如此窘迫的局面。
“該死！”
咒罵了一句，老鬼頭轉身就走，“飼養”還需要一段時間，他不能在此多做耽擱。
活著是一件多么美妙、值得感恩的事情，必須將每一秒時間的價值發揮到最大，不能虛度半刻光陰啊。
兩個月后，“飼養”終于結束，以鯉魚群島各大部分，數百萬土著的生命為代價，神血減少趨勢終于穩住。
老鬼頭松一口氣同時，卻不能真的感到輕松，他很清楚這種“穩住”狀態，并不能持續太久。
島上的土著們，百年內不能再進行第二場獻祭，他必須在這段時間內，找到其他辦法，提高神血的產生。
距離范不語死去，時間已過去半年，一直風平浪靜，想來是他太過謹慎，或許是時候回歸神魔之地了。
茫茫大海四望無垠，一男一女踏波而行，兩人行經之處，足下水面瞬間沉靜，宛若一面平鏡。
幽姬挽著他手臂，面露不解，“我魔道勢力遍布天下，都沒能找到老鬼頭的蹤跡，陛下是如何知曉，他藏身在此的呢。”
秦宇笑笑，“是獵神給我傳遞的消息。”
幽姬皺眉，“獵神？這是哪方勢力，我怎么不知道？”
秦宇解釋，“獵神嚴格來說，并不算一個真正的組織，它由許多散修聯合而成，只是加入門檻極高，接受刺殺、消息購買等服務。”
幽姬皺皺鼻子，“陛下是想說，我現在沒資格，知道關于獵神的消息對嗎？”
秦宇無奈搖頭，“這可真沒有。”他與幽姬行事極為謹慎，甚至魔道方面都不知曉他們的行跡，卻依舊被獵神掌握。獵神的強大，至少在情報方面，說一句時間無雙并不多。
這次關于老鬼頭的信息，是獵神方面在對秦宇主動釋放好感，雖叫做獵神，號稱承接任何業務，世間無人不可殺，但終歸存在某些限制，比如魔道圣皇。
這個稱號代表的地位，獵神絕對不敢碰觸，當然也可能是，沒人出得起獵殺魔皇的代價。
天海一線間，一片山巒出現在視線盡頭，隨著靠近不斷向下延伸，變得越來越粗壯，直至幾座首尾相連的島嶼冒出，坐落在海面上。
幽姬抿了抿嘴角，輕聲道：“是這嗎？”
秦宇點點頭，轉過身來，笑著摸了摸她的頭發，“別擔心，就站在這里等我回來。”
拂袖一揮，海水自動升起，形成一顆水球，將幽姬包裹。
啪嗒——
水球落入大海不見。
吸一口氣，秦宇面朝群島，腳下大步前行。絲絲縷縷無形氣息，自他體內傳出，與天地溝通，觸動了規則線條。
于是天地間狂風漸起，頭頂蒼穹沒有云層，卻逐漸變得陰暗，便似光線被放逐。
無形氣機覆蓋了整片群島，山林間奔走的妖獸們，齊齊嗚咽一聲，匍匐到地面瑟瑟顫抖。土著部落中，踏上修行之路的祭司們，一個個瞪大眼，臉色快速蒼白。
唰——
宮殿中，老鬼頭猛地睜開眼，滿臉驚怒！
不需要理由，直覺告訴他，此刻到來的，就是殺死范不語的人，對方怎么會知道這里？
不過如今再去考慮這些，已經沒有意義，老鬼頭深吸口氣，眼神露出森然。若在別的地方，他將毫不猶豫逃走，可鯉魚群島是他的根，如果這里被毀掉他必死無疑。
也就是說，今日退無可退，他只能迎戰！
深吸氣長身而起，老鬼頭一步邁出，身影已出現在葫蘆群島上空，眼神銳利看向天邊。
一名白發青年，此刻踏著海波行來，身上長袍風中翻滾，強悍氣勢漸與天地相合。
“魔皇！”
老鬼頭失聲驚呼。
秦宇淡淡道：“本座傷勢未愈，將以你們為磨刀石，淬煉意志撐過死劫。”
抬手握拳揮出，天地猛地一震，狂暴力量如江河，“轟隆隆”席卷而出。
視線向前，海面瞬間從中分開，形成一道深淵！
老鬼頭咆哮，“魔皇，若你放過我，老夫愿加入魔道，供圣皇宮驅使。”
雙手向前按下，黑色霧氣虛空涌出，凝出厚厚一團屏障。
咚——
沉悶巨響，黑色霧氣猛地向內凹陷，緊接著力量向外爆發，將霧氣撕成一片片，翻滾消失不見。
老鬼頭身影倒退，臉上浮現蒼白，可他瞪大眼珠卻變得格外明亮，充滿狂喜、難以置信。
魔皇親身降臨，絕不會無聊到與他開玩笑，老鬼頭也自這一擊中，感受到了凌厲殺意，但這一擊雖強，卻遠未達到魔皇應有的水準。
是真的！魔皇的確受了傷！
與范不語一樣，老鬼頭瞬間下定決心，不論付出什么代價，今日必須殺死魔皇，這將是他們此生，改變命運最好的機會。
他轉身沖天而起。
秦宇皺眉，沒想到老鬼頭會是這種反應，腳下一動追上去。
鯉魚群島上空，接連兩道爆空音響起，劇烈聲浪似雷霆咆哮。
吞噬了數百萬土著的大洞中，突然傳出一道，壓抑且興奮的喘息。
石柱頂端，白骨表面交纏“血脈”的骸骨，此刻張開嘴，發出無聲嚎叫。
老鬼頭靠近的身體，在半空中爆開，化為一團猩紅血氣，眨眼被骸骨全部吸收。
臟腑、血肉、毛發…白骨生肉成活人的一幕，在數個呼吸內完成。
此刻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名中年男人，他身軀高大健碩無比，眉眼開闔間煞氣升騰。
微微躬身，單手撫胸行禮，“請容老夫正式介紹一下自己，鄙人魏宗元，出身大魏皇室后裔，可惜這些年來丟盡祖宗顏面，只好隱姓埋名。陛下應是世間，唯一知曉我出身的人，若今日我被陛下殺死，請為我立一座碑，留下我真正的名字。當然，若魏某僥幸殺了陛下，也會為您收整遺體。”
秦宇點頭，“本座答應你。”
魏宗元起身，“陛下，冒犯了！”
他一步邁出，似百萬山岳落下，整片天地猛地震顫，發出低沉呻吟。
咔嚓——
咔嚓——
無數道空間裂縫出現，然后扭動著，自空間脫離出來，在魏宗元手中凝成一柄黑色長刀。
唰——
刀鋒斬下，秦宇身體驀地僵直，一股酸麻之感自眉心出現，急速向外擴散。
好可怕的一刀！
抬手向前握下，空間震蕩之中，無數半透明線條從中出現，被秦宇抓緊向后拉動。于是一張大弓虛影浮現，透明線條釋放無數光點，凝聚出箭矢。
松手，箭矢怒射射出，它是天地規則殺意凝聚，具有撕裂一切的絕對屬性。
驚天巨響中，恐怖波動轟在指天石柱上，它表面看似遍布腐蝕痕跡，事實上卻堅不可摧，“嗡嗡”震顫中，釋放出強大鎮壓力量，將對碰波動控制在狹小范圍。
魏宗元低頭，看著胸膛之上，浮現出的血洞，臉上露出欽佩。
“圣皇宮魔體修煉法，可將肉身淬煉成寶物，與天地溝通，直接調動規則力量，果然威能恐怖。看來，憑借老夫自身的力量，是不能殺死陛下的。”
他抬頭，眼神平靜中透出瘋狂，“或許這樣做，我將再也不是我，甚至會失去，意識的主導地位，但我依舊活著，并將永遠活下去。其實，這樣也就夠了，為了活著，我可以付出任何代價。”
嘴角露出微笑，魏宗元飛到石柱頂端，半跪伸手按落，“很多很多年前，老夫發現了你、鎮壓了你，汲取你的骨血存活，老夫知道你對我恨之入骨，但眼下是我們最好的機會。你可重獲自由，老夫能活下去，各取所需。若你愿意，便釋放力量，與老夫融為一體吧。”
聲音落下，下方的石柱，竟在轉眼間，出現無數條裂紋。
數千萬年來，進行無數次的土著“飼養”，維持了神血的產生，同樣滲透了這根擁有偉力的石柱。
身為土著血脈的主人，一念執掌他們生死，自然可借這份血脈滲透，自內部毀掉石柱。
轟——
血煞沖天而起，眨眼間形成云柱，筆直連通蒼穹，恐怖、壓抑至極的氣息，從中爆發出來，令人心神顫栗、絕望。
一聲嚎叫，遍布裂紋的石柱，直接炸成粉碎，通體沾滿鮮血的骸骨，自地面大洞飛出。
它懸在半空，眼窩內燃燒著熊熊魂火…這火焰，是純粹的金色！
尊貴、神秘，似可容納世界萬事萬物。
古老傳言中，世間有神靈，其魂為金…這是一具神靈骸骨！
能夠逆轉規則大限，延續本該凋零的生命，自然需要借助，某種超越規則的力量。
而神靈力量，便足以做到這點！
即便只是一具，不知死亡多少歲月的神骨，可它似乎仍舊保留了，自身強大無比的意志。
無形威壓如大潮，一圈圈向外橫掃，所經之處便是天地，都要為之震顫。
眼窩內金色神火，落在魏宗元身上，它像是在考慮。
突然，金色神火暴漲，它充斥血腥的骨頭上，浮現出金色線條。
下一刻，以這些線條為分割，神骨碎成無數塊。
破碎的神骨，喪失了所有威能，因為它將全部的力量，收回到魂魄中。
金色的魂魄，像是一顆燃燒大日，釋放出讓人，無法直視的光芒。
恍惚之間，似乎能夠自這些光芒間，看到一尊巍峨身影，他撐天立地眼眸睥睨十方。
咻——
金色魂魄飛出，眨眼沒入魏宗元眉心，消失在其中。
他閉上眼，身體輕輕顫抖，幾息后再度睜開，眼眸變成淡淡金色。低頭看了一眼雙手，魏宗元沉默幾息，口中輕輕一嘆，“沒想到本神竟還有復活的一日。”
他抬頭，目光籠罩秦宇，“卑微的凡人，你身上的氣息，竟然讓本神感到心悸，雖然不知是什么，但今日之后，它們便歸本神所有。”
眼前的魏宗元，意識已被某個，古老歲月前的神靈驅逐、壓制，他迷失自我…變成了一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