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亮了,他緩緩走到前院的小屋前,門是虛掩著的。
他一推開門,立刻就有一股渾濁的酒氣撲鼻而來,屋里面又臟又亂,一個人伏在桌上,手里還緊緊地抓著個酒瓶,又是個酒鬼。
他自嘲地笑了笑,開始敲門。
伏在桌上的人醒了,抬起了頭,這是一個中年人。
宿醉的人第二天都會頭疼的,廉價的烈酒會令人頭疼的更加明顯,他酒還沒有完全醒,喃喃道:“大清早就有人來敲門,撞見鬼了么?”說完了這句話,他才起身看見站著的人,皺眉道:“你是什么人?怎么跑到這里來了?你怎么來的?”
楊開泰笑道:“我們已經兩年沒見過面,你不認得我了嗎?”
中年人又看了他幾眼,眼淚幾乎就要奪眶而出,驚喜道:“難道是楊大爺?”
楊開泰不等他跪下,已扶住了他,微笑著緩緩道:“你還認得我就好,我們坐下來說話吧。”
那人陪著笑道:“小人怎會不認得大爺你呢?小人有眼無珠,以后再也不會了,只不過,大爺你這兩年來的確老了許多。”
楊開泰似乎也有些感慨,嘆道:“你也老了,大家都老了,這兩年來,你日子過得還好么?”
中年人嘆道:“在別人面前,我也許還會吹吹牛,但在大爺面前,”他又嘆了口氣,苦笑著道,“不瞞大爺,這兩年的日子,連我都不知怎么混過去的,更何況是夫人呢?唉,我們都思念您的緊。”
楊開泰皺眉道:“我走后,家里可還有他人來過?和夫人,”他停頓一下,似乎在想措辭,“關系很好。”
中年人低下了頭,然后點了點頭,眼睛都紅了。
楊開泰的臉色很蒼白,又不住咳嗽起來。
中年人嘆道:“不過,您走了以后,沒多久郭先生就也走了。”
楊開泰道:“嗯。”
中年人道:“您以前的舊人們,夫人都給分了銀兩,叫我們去做些小生意去謀生,大爺走了,小的們自然也沒什么留戀的,就也都走了。”
楊開泰道:“嗯。”
中年人道:“此后夫人就變得很愛安靜,無人時也時常低聲哭泣,小人偷偷見到過幾次。”說到這里,他語聲似已有些哽咽。
楊開泰沉默了很久,關于姜佳的事情,他從來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過了一小會,他對著中年人感嘆道:“其他人都走了,但你卻沒有走,你覺得我還會回來,對么?你實在是個很忠心的人。”
中年人笑了笑,說道:“小人只不過是無處可去罷了。”
楊開泰道:“你也用不自謙,我了解,你雖然不善表達,心卻是很好的。”
中年的眼睛似又紅了,勉強笑道:“這酒不好,大爺若不嫌棄,將就著喝兩杯吧。”他殷勤地倒酒,卻發現酒瓶已空了。
楊開泰展顏笑道:“我倒不想喝酒,只想喝杯茶,你說奇不奇怪,我居然也想喝茶了。”
中年人也笑了,說道:“這倒是容易,我這去替大爺燒壺水,好好地沏壺茶來。”
天已經大亮了。中年人替楊開泰倒了杯茶,才問道:“大爺你這次回來,可有什么事嗎?”
楊開泰慢慢說道:“有人說這地方有寶藏。”
中年人笑道:“寶藏?這能有什么......”他忽又斂去了笑容,眼角偷偷瞟著楊開泰,試探著道:“這地方若真有寶藏,大爺你總該知道。”
楊開泰嘆了口氣道:“你我雖不信這里有寶藏,但是我怕別人相信的卻不少。”
中年人道:“造謠的人是誰?”
楊開泰從懷里掏出一封信拍在桌子,說道:“信的上面沒有署名,我也剛剛收到不久。”
紙已經被楊開泰握皺了,中年人小心地打開信紙,信紙上記錄的事情非常簡單,這只短短的一句話:農歷八月十二日,藏劍山莊將有重寶出現。
中年人道:“寫這封信的人,不肯說出重寶是何物,甚至連署名都不敢留下,誰又會信他呢?”
楊開泰道:“就是這種沒有署名的信,才更加容易讓人上當,只因江湖上貪心的人實在不少,更何況,大家不知道我為何失蹤,甚至都有人猜測我已經死了。”
中年人笑道:“那些想來貪小便宜的,只怕注定要失望了。”
楊開泰道:“這附近的江湖人大多都收到過這樣的信,遠路上的朋友我還不清楚,我收的晚了,只好先匆匆趕來。”
中年人皺眉思考道:“那人信發的這般匆忙,是為了什么?又為什么要造這種謠呢?”
楊開泰道:“他不外有兩種用意,第一想將一些貪心的人引到這里來,互相爭奪,互相殘殺,他也好混水摸魚。”
中年人道:“除此之外,還有什么別的意思?”
楊開泰緩緩道:“我已有許多年未曾露面了,江湖中許多人都在打聽我的行蹤,他這么樣做,就是為了要引我出手!”
中年人道:“出手就出手,又有什么關系,也好讓那些人瞧瞧大爺你的本事。”
楊開泰還未說話,突然大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有人喊道:“借問這里可是藏劍山莊么?在下等特來拜訪。”
中年人喃喃道:“奇怪,這里已有兩年連鬼都沒有上門,今天怎么會突然來了客人。”
過了約半個時辰,中年人才笑嘻嘻地回來,一進門就笑道:“今天原來就是九月三十日了,是夫人的生日,連我都忘了,難為這些人倒還記得,是特地來向夫人祝壽的。”
楊開泰沉思著,問道:“來的是些什么人?”
中年人道:“一共有五位,一位是很有氣派的老人家,一位是個很帥氣的小伙子,還有三位一身軍裝,似乎是他們二人的仆從。”
中年人笑著又道:“這幾人送的禮倒真不輕。”
楊開泰道:“哦?”
中年人道:“他們送的禮物中,有用純金打成的金佛,至少也有十多兩重,還有一塊碧玉,成色很好,又足有鴨蛋大小。我倒好久未見過,有人出手這么大方的了。”
楊開泰皺了皺眉道:“他們送的禮,夫人可收下了么?”
中年人道:“夫人本來不肯收的,但那些人卻坐在客廳里不肯走,好歹也要見夫人一面,還說他們本是您的好朋友,夫人也沒有辦法。”
楊開泰凝注著杯中的茶,說道:“我又哪有什么當官的朋友了。”
中年人又出去招呼客人,楊開泰獨自在房間里喃喃自語道:“竟然驚動了軍營里的人物,那還會有些什么人來呢?”
客廳里除了他們五個人外,又進來一個渾身夜行裝的黑衣人。
這人身材釬瘦,但看來卻絲毫不見瘦弱,反而顯得很瘦削矯健,他面上帶著古怪的面具,但目光桀驁,驕氣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