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6.一步的距離。
泠冽的寒風，從她來的方向吹來，披散著的烏黑長發，在空中凌亂的飛舞。
從她身上看不見任何的新年氣息，依舊是往常的打扮，與記憶中那副溫和的模樣，沒有任何不同。
右手搭在肩頭的挎包肩帶上，原本纖細白皙的手指，被風吻得通紅。
清水有沙的眼神閃過一絲慌亂。
下一刻，最上和人便察覺到，清水有沙原本攥緊他衣擺的手，悄然松開。
輕微的木屐著地聲響起，清水有沙從自己的身旁，挪后了一步。
也正是她這一步，令最上和人恢復了清醒的神智。
還好，她后退了。
否則，最上和人難以想象，自己剛才想說些什么。
“真的是你們呀，好巧啊。”
小西沙織眼神中的驚愕逐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某種最上和人無法判斷的情緒。
也沒有興趣去判斷。
最上和人禮貌性的點了點頭。
“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和人。”
小西沙織已經換上了一貫的笑容，旋即看向清水有沙，展現出友善的笑意。
“有沙，新年快樂。”
“……嗯，新，新年快樂，沙織。”
最上和人無言地瞟了一眼清水有沙，她看上去有些尷尬的怯弱，最上和人能夠明白她的點。
比起云淡風輕的最上和人，反而是清水有沙，更加在意自己與小西沙織之間的相處。
她只是怎么都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小西沙織。
小西沙織今天應該會在京都的父母家才對，為什么還會在東京呢？
清水有沙一時間沒能整理清狀況。
為什么說好的要回京都，沒有回去。
又為什么會出現在她父母家附近的神社。
小西沙織住的地方可離這邊可遠多了，特地來這新年參拜，怎么想都覺得不對勁。
小西沙織此時的面色早已恢復淡然，三人之中，只有清水有沙的表情不是太好看。
小西沙織是善于隱藏自己的想法，而最上和人，壓根就無所謂會碰到誰。
管她是小西沙織，還是中西大西超大西，最上和人都不會因為她而產生任何奇怪的情緒。
唯獨清水有沙，無法像他們那般鎮定自若。
最上和人與小西沙織都看出了清水有沙的反應異常，小西沙織內心微忖，說道：
“有沙也是來新年參拜么？”
“……嗯，已經參拜過了。”
清水有沙點了點頭，她臉頰的膚色比平時更白，擠出一絲不太自然的微笑。
對于最上和人來說，這是他曾經難以想象的景象，她們明明是摯友，為什么兩人在相遇時，會是這樣的表情呢。
最上和人再清楚不過了。
然而，他做不到任何事，說不出任何話。
無論他內心如何坦然，如何明白自己的心意，在他人的眼中，他始終需要背負“最上和人”的過去。
這是他絕對無法擺脫的東西。
“這樣啊，我稍微在這里有點事，所以要明天才能回京都，就想著在離開時前來神社參拜，沒想到會在這里遇上你們。”
小西沙織笑著解釋，可在清水有沙聽來，這根本就不算解釋。
她還是沒有說，她會什么會來離家如此遠的神社來。
不過，這些其實都不重要。
她同樣也沒有解釋自己為什么會和最上和人呆在一塊，不是么？
哪怕清水有沙清楚，面前的這個女人，早已與身邊的男人，沒有任何關系，自己與這個男人的來往，不需要經過任何人的同意，更何況是她的。
可強烈的負罪感，造就了她如今的反應，以及與他相隔的，那一步的距離。
至今為止，清水有沙不止一次想象過這樣三人相遇的場景，每一次，都沒能完整的在腦海上演。
純白的積雪，溫柔地堆積在坡道兩側。
清水有沙悄悄捏緊自己的手指，手中還殘留著他外套的纖維觸感。
“沙…沙織，我與和人桑，接下來要去吃午飯，你要不，也…”
清水有沙沒能完整的說下去，她的眼睛，已經代替她將話語，傳達了過去。
最上和人瞥了一眼清水有沙，沒說話。
小西沙織微愣過后，不著痕跡地看了眼最上和人，展露出無奈又溫柔的輕笑，抿著嘴角，默默搖頭。
“不了，我還沒去神社參拜呢，而且中午已經約了彩音吃飯，抱歉啊。”
她說謊了，她并沒有與咲良彩音有過這樣的約定。
但他們并不會去證實這樣的事情，她只要找一個借口，從他眼前消失，就像之前的那幾個月一樣。
沒什么困難的。
她一直都像現在這樣，云淡風輕地欺騙著誰。
欺騙他人，欺騙自己。
這是她早已習慣的事情。
她厭惡自己的習慣。
“這，這樣啊…”清水有沙抿了抿嘴。
最上和人像是早就料到了小西沙織的反應，一直站在身旁不出聲，連小西沙織看他的那一眼，也被他捕捉進眼底。
而清水有沙聽見小西沙織的回答，內心悄悄松了口氣。
隨之而來的，是內疚與不安所交織的奇妙感情。
她發現自己竟不敢與她的好友對視。
明明是最好的朋友。
小西沙織的笑容一如既往地溫和，是她印象中好友的模樣，只有清水有沙自己。
在不知不覺中，似乎變成了其他什么人。
“嗯，那我就先走了，一會兒來參拜的人就該多了。”
小西沙織微微低下螓首，向二人說著道別的話。
無論是最上和人，還是清水有沙，都不會說挽留的話。
陣陣寒風，帶著從天而落的雪花，從遠處的天際而來。
窸窸窣窣地，落在他們的頭頂，與肩膀上。
口中呵出的白霧飄向空中。
小西沙織抬頭看向天空，僅僅少頃，便從自己的挎包內取出折疊傘，伸手遞向給清水有沙。
不知為何，她的手有些抖。
“欸？”清水有沙不知所措地看她。
“下雪了，帶著吧。”
見清水有沙沒有任何反應，小西沙織只好拉起清水有沙的手，將傘塞進了她手中。
“那…沙織你呢？”
“沒事的，我會讓彩音多帶一把的，而且神社里也可以躲雪，沒關系的。”
小西沙織淺笑著后退，朝兩人揮手道別。
在與最上和人擦肩而過時，最上和人仍舊沒看她一眼。
一直到小西沙織逐漸走遠，最上和人才漠然回頭。
遠去的單薄背影，正單手摸向肩膀，緊緊捏著削瘦的肩頭，身影微顫，腳步似乎也有些許的虛浮。
他想起了在溫泉旅館時見到的那幕。
清水有沙仰面看著一動不動的最上和人，心情復雜。
“和人桑。”
他依舊側頭看著身后，清水有沙伸手拽了拽他隨風擺動的衣擺，目光中帶著怯弱的擔憂。
“和人桑，我們走吧。”
最上和人無言地收回自己的視線，努力忘記腦海中的畫面。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