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等你回來為止,我還會是你的朋友。
晚飯結束后，清水有沙正抱著最上和人的平板電腦，整個人蜷縮在沙發內，津津有味地看著拷貝在里面的，《旅亡》第二卷的初稿。
最上和人則站在廚房的料理臺內，與母親打電話。
明天是周六，我會來醫院看你的。
沒事的，好不容易的休息天，你還得趕過來，太麻煩了。
不麻煩的，工作日的時候沒辦法去看你，至少周末的時候讓我來照顧你吧。
媽媽沒關系的，沙織一直都有來看我，說你工作忙。
最上和人第一次聽到這樣的情報，沒能開口，他還沒有把從公司離職的消息告訴母親。
以最上千代的性子，即便他說了實話，想必是不會責怪他擅自辭去工作的，只會擔心他今后的收入來源，能否照顧好家庭。
但好在他現在依靠小說賺到錢了，只要保持水準，加快寫作速度，今后的版稅會越來越多。
最上和人自己對于金錢并不是看得太重，卻也明白沒有金錢絕對不行的道理，至少這串數字，能夠換來父母的安心，以及在發生大事的時候，金錢能夠做非常多的事情。
因此最上和人認為，錢還是要多一些的好。
比起這個，去熱海的事情，果然還是不行么？
與預料的一樣，最上千代還是提起了這件事情。
最上和人很難狡辯，只好以小西沙織的工作為由，蒙混過關。
掛了電話，最上和人不由得長嘆，心中想著明天去看望母親，坦白自己的工作問題。
回到客廳，最上和人在沙發上坐下，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快晚上八點了。
“有沙，時間不早了，太晚回去不安全。”
“嗯，我知道，讓我看完這一卷。”
清水有沙劃動著平板電腦的屏幕，看都沒看最上和人一眼，最上和人搖搖頭。
驀地，清水有沙停下了劃動屏幕的手指，抬頭看向一旁的最上和人。
“和人桑。”
“嗯哼？”
“和人桑，要和誰出門旅游么？”
最上和人一愣：“為什么這么問。”
清水有沙指了指茶幾：“剛才吃完布丁，想找餐巾紙擦嘴的時候，在茶幾的抽屜里找到了兩張溫泉旅館的住宿券，日期截止是這周末。”
最上和人無言以對。
想了想，沒打算隱瞞，清水有沙是知道他與小西沙織的事情最多的人，甚至曾一度是這份關系變化中的當事人。
“我母親說我和沙織結婚的時候，沒能去新婚旅行，上次回家的時候給了我這個。”
“離婚的事情，沒能說出口么？”
“嗯，原本是想說的，發生了一切事情，父親那邊已經坦白了，包括我從公司離職，以及寫輕小說的事。”
“這樣啊。”
“嗯。”
猶豫了一會兒，最上和人緩緩說道：“我媽住院了，可是我卻因為還沒有告訴她已經離職的原因，沒能在工作日去看望她，聽起來是不是很可笑。”
他從來沒能對誰說這種話，如果是清水有沙的花，說不定愿意聽。
“說出一個謊言，必須去用更多的謊言，去完善最初的那個謊言。”
最上和人不喜歡說謊，相信沒有人喜歡說謊，可是沒有人不會說謊。
說謊的理由可以有很多，不經意間的謊話，處心積慮的謊話，本質上沒有任何區別。
“我已經，不愿意繼續欺騙她了。”
清水有沙無言地看著最上和人，手中的平板電腦，不知在何時熄滅。
“和人桑，一直是一個人在煩惱這些事情么？”
“說出來，不會有任何改變不是么？”
“既然說與不說都不會有所改變，那說出來，心情會輕松一些吧。”
最上和人看向她，清水有沙泛著淺笑，聲音還是那么甜美輕柔。
“如果和人桑覺得我沒關系的話，可以把我當成你的樹洞，開心的事也好，煩惱的事也好，都可以向我傾訴。
以前的和人桑什么都不會對別人說，總是看上去悶悶不樂的，最近好不容易有所變化。
話多了，偶爾也會開玩笑了，就連笑起來的時候，也比以前多了不少。”
“那是因為…”
“是因為沙織吧。”清水有沙先他一步回答。
最上和人搖了搖頭：“和她沒有關系。”
清水有沙看了最上和人許久，笑容漸漸斂去，轉而用十分認真的語調，輕聲道：“我是能夠看得出來的，和人桑的眼睛在說謊。”
為什么她能夠如此篤定呢？
擅自給某個人貼上標簽，心中認定自己的想法一定正確，這是否也算是傲慢的一種呢？
最上和人并不認為清水有沙是傲慢的女孩子。
可轉念一想，自己給清水有沙添上的這個“不傲慢”的標簽，是不是也代表著最上和人的傲慢呢。
果然，人與人之間是無法做到相互理解的。
倘若真像清水有沙所說的那樣，自己看起來像是在說謊，那么又是因為什么呢。
他喜歡小西沙織么？
一定是不喜歡的，最上和人很確信。
那么自己為什么會如此抵觸她呢？
想來想去，最上和人只能將這一切丟給原主。
因為原主喜歡她，那么全新的最上和人所產生的某些念頭，一定是原主遺留下來的。
沒錯。
只要將發生在自己身上，那些令他難以得出答案的事情，全部丟給原主就好了，這樣便不必思考自己真正的想法。
逃避可恥，但有用。
清水有沙深吸一口氣，看著最上和人的眼睛：“我認為，和人桑是個膽小鬼。”
“和人桑一直說自己不喜歡沙織，可是每次我說到沙織的事情，和人桑都會露出一副十分悲傷的表情，這很奇怪不是么？”
最上和人反駁不了，她說的是實話。
“我認為，和人桑應該和沙織好好坐下來談一談，”
清水有沙曾經說過這句話，但被那時的最上和人否決了。
“這是機會。”
“機會？”
“如果和人桑在這件事之后，依然能夠保持現在的想法，那你就再也不必露出那樣悲傷的表情了。
現在的和人桑，看起來就像是母親不給買玩具，就在店門口賭氣不走的小孩子。”
“有沙，為什么…要對我和她的事情，這么上心呢？”
最上和人搞不明白，為什么清水有沙要因為他與小西沙織的事情，做到這一步。
是因為她們之間是閨蜜，但是因為，她以好朋友的立場上，認真地在為最上和人煩惱呢？
最上和人從來沒有拜托過她這種事，是多此一舉。
可清水有沙的反應，卻出乎他的意料。
她無比正色，暖黃色的客廳燈光，照在她臉上，不知為何，顯現的是謎樣的紅暈。
“我，不想成為一個狡猾的女孩子。”
原來如此，他被面板騙了。
嗯，這個說法或許不對，騙他的是他自己。
最上和人沉默許久，緩緩開口：“現在的有沙，表現地有些強硬。”
“我知道。”
“你應該知道，我不擅長與態度強勢的人打交道。”
清水有沙昂著小腦袋，面對最上和人有意無意的“威脅”，沒有一絲屈服，少女那雙明亮的眼眸，不帶膽怯地，與他對視：
“哪怕被和人桑討厭，我也不愿意說逃避的話。”
她比最上和人想象中要厲害得多，最上和人原本以為，清水有沙只是一個除了吃，只會傻笑賣萌的笨丫頭而已。
以至于差點忘了他們之間最初相處的那段時期，那個態度有些冷淡又疏遠的清水有沙。
最上和人并不是一個不解風情的人，他大概能夠想得到清水有沙的想法。
面對所發生在身邊的現實，他始終逃避至今，將自己身上發生的現象，全部推給早已不在的原主，心安理得地說服自己。
清水有沙深吸了一口氣，再度揚起好看的淺笑，努力將周圍的空氣變得緩和。
她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樣活潑，那樣無憂無慮，除了吃以外，她也會有很多煩惱。
面對這些煩惱，她所做出的的選擇，與最上和人截然不同。
因此…
“和人桑，如果這次，和人桑能夠和沙織靜下心來交談，真正查明了本心，能夠不再逃避，將她看做普通的陌生人的話。
等你從熱海回來后，我…有十分重要的話，要對你說。”
清水有沙并沒有說想說的話是什么，最上和人知道，他沒問。
“和人桑，難道討厭我么？”
“并沒有。”
“那…我是和人桑的朋友么？”
“是。”
“那就請將這，當做是來自朋友的請求。”
“……朋友？”
“嗯，等和人桑回來那天為止，我會繼續乖乖地，做你的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