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六章:北風卷地白草折

　　這是一個冬天。

　　北風卷地白草折。

　　滿天飛雪發了瘋似的施展著渾身解數，鋪天蓋地灑落下來。大地被凍得瑟瑟發抖，刺骨的寒風在耳畔狂笑。

　　一隊行人在猖狂的笑聲中縮著脖子，艱難地挪到腳步，嘴里不住地埋怨老天爺的“冷酷無情”。雪越下越大，隊伍卻也越拉越長，綿綿延延的一道彎彎曲曲黑線在雪白大地上格外顯眼。

　　故土難離，若非逼不得已，誰會在如此天寒地凍的天氣里奔命。

　　由各地入界城，道上隨處可見丈夫擁著獨輪車，婦女坐車上，小兒啼哭聲從未停過。更多的是老者躺倒板車上和衣而眠，雪落在身上也一絲不動，若非口鼻時不時有白氣呼出，還以為是一具尸體。

　　遇到風雪拐彎的山坳口，積雪尤為深厚，車轍也深陷入雪地里動彈不得。

　　一家之主的男子從后推，幼弟在前拉，老媼拄杖，少女相依，踉蹌前行。丈夫罵著媳婦，老母呼喚子女，鄉音錯亂，嘈雜一片，竟不是同一片地區的人潮。

　　人潮兩旁，每隔一段距離都有一名身穿獸絨甲衣、手持青銅長戟的大戟士護衛。這些人各個身強力壯，但要護衛這綿長數千人的隊伍，依然力有未逮。

　　踏入山海界之后，方圓便發現自己身處這支逃難的隊伍之中。

　　周圍是一個透明氣墻，將眾人罩定其中。

　　方圓冷眼旁顧了一下四周，發現身邊還有不少與他相同的天選者。這些人身上服裝各異、容貌、體型也各有不同，顯然不是來自同一界。就是不知其中會否有第二個來自銀河界的天選者。

　　外界人來人往，對氣墻之內的眾人視若無睹。

　　這就是合作試煉模式嗎？

　　先把所有人集中在一起，然后投放到指定地點參加試煉？

　　“叮！主線任務一，成功護衛百姓進入界城，死亡率不可超過10%。完成任務獎勵善功五百點，任務失敗扣除善功五百點。”

　　“目前存活百姓人數3680人。”

　　“叮，參加本次合作試煉的天選者已全部進入試煉世界，功績榜已開啟，隨時可查看！”

　　“天選者，您已進入榜單。最終功績榜單排名越高，獎勵越高。”

　　方圓很快就發現，這次竟然沒有任務時間限制，也無法隨時打開冒險之門返回現實世界。

　　輕呼一口氣，他飛快查看小妖界中。幸好，賊鳥還在里面，東西也一件不少。

　　不少人也如他一般，在查驗自身。

　　方圓點開那所謂的功績榜，其上只有一長串代表身份的名字，后方功績點均為零蛋。大略一數，足足有三百六十人之多，可現場的人數算他在內只有十五人，三名女子。

　　“這是哪里？”

　　忽然，一聲隱含戒備與憤怒的聲音傳入眾人耳中。

　　不少人都為之一愣，齊齊轉頭看向說話之人。那是一個不怒而威的中年男子，手持一柄厚背開山刀，虎視眈眈注視眾人。

　　“居然還有預備序列的新人進入，稀罕呢。”

　　說話的是一個身高近兩米，一頭紅發如狂獅，身穿皮草，卻敞胸露乳的年輕漢子，他的武器是一柄如門板般的重劍。“喂，你大可放下武器，這是合作模式。砍死了人，自己沒有善功，可是會倒大霉的。”

　　中年男子微微思索一下，竟然飛快轉變思路，朝“紅發重劍”一禮道：“鄙人炎城煉鐵宗郝無敵，請問這位小兄弟，這里是什么地方？”

　　“你是哪一界之人？”

　　“什么哪一界？倒是有個聲音在提醒我，進入了山海界。”

　　一個破不耐煩的青年甩了甩手中長槍問道，“還有多少人是首次被這樣征召試煉的？真真怪事，為什么合作試煉副本中，會有新人參與。”看樣子，似乎已經參加過多次副本試煉呢。

　　方圓明智的沒有開口，這些人說話都偏帶口音，但言語都是山海語。興許他所認為的山海界語言，根本就是圣殿強自灌輸給所有人的通用語。

　　一番詢問之下，十五人中，有五人是初次參加試煉，卻都有些底子。不似方圓，初次任務時，完全是送菜狀態。

　　有位名喚姜維、自稱來自幽游界的書生打扮男子，好心給新人們解惑。

　　這活兒方圓其實頗為意動的，可惜被他搶了先，也不知有沒有辛苦費。

　　氣墻還未解開，眾人戒備不減，一個手持一口狹長單刀的瘦高男子越眾而出，露出一個自信微笑道：“本次試煉是要大家共同協作，我提議大家都各自介紹一下自己的手段、實力，也好統籌協作。

　　就從我本人開始吧，我名魏源清，武道七品，擅使一口快刀，會些旁門驅邪手段。這是我第四次參加試煉，初次來山海界。也不知有沒有此前來過山海界的同道？”

　　只是剛說完，氣墻就開始松動。

　　“紅發重劍”將重劍往地上一頓，不屑道：“這些介紹，還是等活著完成第一個任務再說吧。”

　　說完長劍一甩，率先走出氣墻。

　　魏源清表情微微一僵，隨即舒展開來，養氣功夫做的十足道：“自認足夠實力去單打獨斗完成試煉的，走也無妨。但既然本次試煉為合作模式，不妨跟著圣殿提示走。愿意合作的可以留下來多做交流。”

　　微微冷場之后，又有數人隨即離開。

　　方圓暗自觀察，這幾人氣血都很強大，卻只有一人身上有法力波動。

　　余下七人，兩名女性，三個新人在其中。一番自我介紹之后，實力最低的便是一名自稱巴甲的披獸皮男子，他是新人，武器是一桿粗獷骨棒，實力只是三品武者。

　　即便有人謊報信息，也無所謂。至少顯露出來的氣血、法力波動不會少。

　　魏源清笑道：“多謝信賴，我們這七人中，有煉氣有成的法師方圓閣下、有氣血磅礴的武者，還有擅長偵查的郭蓉姑娘，擅荒野狩獵的巴甲兄弟，擅長弓箭的禾猿兄弟。配備雖不算完整，至少不會腹背受敵，大家可愿結成臨時聯盟，共進退？”

　　“自然。”

　　不然留下來干嘛來了。如果到時發現不便，隨時退出就是了。

　　“那好，擊掌為盟。”

　　眾人對視一眼，紛紛舉掌交擊。

　　氣氛稍稍活絡不少，魏源清頗擅交際，舌燦蓮花般說了許多外人不知的圣殿試煉規則與經驗。大家差不多都是經歷一次兩次的試煉，正是對試煉迷茫的時候，這個話題算是切中正題了。連方圓也聚精會神的聽他講述。

　　原來他們的語言的確是通用語，名曰通古語。有些界限高的世界，早已傳下通古語文字，有些世界還在使用本地語言。不過作為天選者，語言精通似乎是本能，完全無需擔心任務期間的交流。

　　而魏源清之所以知道這么多，全因只要完整度過三次試煉，就會開啟進入天選圣殿廣場的權限，里面都是來自諸天萬界的人類精英。

　　每個被選中者都會經歷十次路人級難度試煉，十次之后就會提升難度。

　　圣殿挑選天選者是隨機的，據他推測，參加試煉次數最多的一個，也只完成了九次而已。算下來，他們這批人還勉強處在第一批次天選者行列之中，還有迎頭趕上、傲視群雄的機會。

　　當然，任務難度雖被稱作“路人級”，可真正的主線任務難度從來都不小，死在任務途中是常有的事。

　　每次試煉都要抓緊機會提升自己，如果不思進取，一旦進入更高難度的試煉，很快就會被淘汰。

　　聊了一通之后，自覺獲益匪淺。

　　看到已經有人開始接觸行人、大戟士，主動充當保鏢，顯然接到什么任務。他們也不耽擱，紛紛走出氣墻。

　　待最后一個人走出其中，氣墻便即消失。

　　方圓進來時身上穿著稀薄，現在寒風刺骨，以他的體質，竟也覺得體表有些冷。小妖界里準備倒是充足，現在卻不便取出。

　　這時，一陣龍角馬急馳的聲音由遠及近轟響，迅如疾雷般由遠而近，直追這片荒原雪域里的唯一有生氣的隊伍而來。

　　粗壯修長的馬蹄踢起漫天飛雪，旋風般卷飛上半天，露出了一行身穿墨綠色甲衣，手持青銅大戟的精壯騎兵。

　　他們中各個穿戴精良，馬屁股后搭著的各種頭角崢嶸、樣猙獰可怖的妖獸頭顱，脖頸處滴答的血液即使在這絕天氣里亦未曾有半點被凍住跡象。

　　如此強悍的騎士卻不是焦點，十數騎擁護著的一輛懸浮雪面三寸高的馬車才是。馬車裝飾奢華，外壁銘刻著饕餮徽記，透過晶體車窗，依稀可見里面的乘客竟是一群女眷。

　　原本還頗為熱鬧的趕路隊伍，聽見龍角馬嘶鳴聲起，群眾頓時牽兒喊娘，慌忙推開獨輪車，避讓開整條道路。

　　說時遲，那時快。

　　騎士沖入風口后，騎速不減反增，帶頭那名精壯的軍官“呼喝”一聲，手中的馬鞭揚上半空，在天空中呼嘯一圈，皮鞭打卷在空中抽了一記空響，“噼啪！”

　　龍角馬狂嘯，速度立增三分，箭矢般前沖。

　　身后騎士們紛紛效尤，呼叫聲此起彼落。

　　擁著懸浮馬車如狂風掠過，一股慘烈的空氣，在雪地里彌漫開來。

　　忽的，一個驚慌失策的小女孩逃跑不及，一跤摔倒在地。

　　摔懵的小姑娘爬起來，剛扒開劉海上的雪花，便看到如電光化石般迅捷沖鋒的龍角馬已經來到近前，懵懵的她還扭頭張望。

　　馬蹄關節倒刺橫生，四蹄如飛，密集奔騰連綿不絕，此時驟然別阻收緊之下前蹄高高揚起，那領頭騎士不慌不忙一勒馬韁，人與馬同時往前飛躍而起，從小女孩頭頂飛躍而過。

　　然而他避將開來，也只是獨善其身罷了。

　　其后可還有難么多騎士與馬車呢。

　　怎么看，小女孩也難逃此劫，有些路人都不忍目睹這一幕慘劇發生，閉上眼睛。

　　驚魂一刻，路旁一道黑影一閃即逝，在千鈞一發之間眨眼從馬蹄下撈起小女孩，腳步再次微一跺地，在雪地里留下一道淺顯腳印，瞬息出現在十數米開外，險之又險避開了道路。

　　領頭騎士回首望了一眼，速度不減，迅速疾馳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