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五十章 區區一場勝負
歐洲酒業協會內部，其實有著關于美酒的一套不對外的“非標準評級”。
“a級”水準美酒，若是調制酒，那就是大師級水準。
而“s級”，則完全是至尊級、罕見級的存在。通常，“s級”出自大匠師之手，屬大匠師的匠心力作。
當然，也有例外，比如“邂逅”美酒的評級，卻同樣屬于“s級”，卻非出自大匠師手筆。
不過，“邂逅”所用的材料當中，有一味是稀有級的。
甚至每一種“s級”酒，原材料不是稀有，便是極為精良，極為罕見的。
比如某款葡萄酒，必須要用某個地區特定的葡萄，還要優中選優才成，差一點，口感就不對。
更有人說，“s級”酒，從原料源頭就代表著一種極致。
從這個角度來講，白小升能調出“s級”酒的可能性，幾乎是不存在的。
畢竟，雖然費羅酒莊準備的各種調酒原料是市面上極好的，但要說達到那種層次還應有些差距。
不過，在莫昕這樣精擅數十種“a級”美酒的人看來，白小升調制的這款酒，居然將所有平淡無奇的原料效力發揮到了極致，完全超越了“a級”應有的水準。
甚至，觸及到了“s級”邊緣！
說這款酒是“s級”入門，也未嘗不可！
關鍵是大匠師匠心力作的“s級”，也是需要耗費莫大的心力跟時間做出來的，像白小升這般閑庭信步走一遭，隨便調調就這種水準，簡直神跡！
以至于連莫昕這位神級調酒師，號稱她老師之下天賦第一人，都被驚艷到了，甚至脫口而出，評價其為“s級”！
在場賓客當眾，也不乏一些圈里人，他們知道或者聽過那套“非標準評級”，更知道“a級”、“s級”都意味著什么！
“不能吧，他…隨隨便便調制出來的酒，就能達到‘s級’！”
“這、這也太夸張了，就是大匠師親手制作的‘s級’酒，也沒有那么輕描淡寫吧？！”
“究竟‘s級’酒是個什么滋味，我好想嘗一嘗！”
“是啊，我也一樣…”
在知情者的言說下，越來越多的賓客們知曉了莫昕說出的“s級”，意味著什么！
無人不震撼！
就連那些不看好白小升的人，也都驚得無言。
一方面，莫昕的聲名、人品在圈里遠播，不容他們不信，也不容他們質疑其人品。
另一方面，那名不見經傳的年輕人，隨便就能達到那種超神水準，讓他們感到極為不可思議。
這些人當眾，又有大部分人心向歐文大師，這些人尤為感覺難以接受，因為不管白小升調制的是“s級”，還是“a級”，都算是贏了歐文大師！
畢竟，剛剛歐文大師可說了，如果白小升能在限定條件、限定時間內調制出“a級”美酒，就算他輸…
這么一來，歐文大師豈不是連上場比試的機會都沒有，便輸了？
說出去，歐文大師恐怕又創造了身為大匠師的一項“記錄”，還是無人能破那種。
可這種“記錄”，簡直是實打實的丟臉啊。
眾多支持歐文大師的人，自然心有不甘，目光期冀地看著其他人，畢竟，“評判者”還有四位。
“至少是‘a級’！”艾倫嘗了又嘗，放下酒杯時，正色道。
“至少”一詞，讓人氣息一凝。
艾倫也是品嘗多次，才鄭重下的判斷。
艾倫·懷特的人品，在場許多人都知道。
這是個“我愛我師，但我更愛真理”的正直之人。
許多不甘大師未登臺便落敗的人，頓時心中一涼。
艾倫可是剛剛改口，喊歐文大師為“老師”，眼下居然也認可了那年輕人調制的新酒？
那這豈不就實錘了？
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相信這個事實。
那邊的歐文大師，臉色頓時陰沉了幾分，他可沒想到新收的“學生”，如此“不給面子”。
其實白小升這酒，他抿下第一口嘗到，也被驚艷到了，甚至第一時間認定其觸及“s級”邊緣。
這一點，倒是跟莫昕的結論一致。
不過，歐文大師可全然沒有欣喜，反倒扎心。
這么一來，豈不是說他第一局連登臺的機會都沒有，就輸了？
這臉簡直被無形打腫了。
反悔？
這么多人看著呢，自己一個大匠師，那還要不要臉！
歐文大師目光又落到米蘿絲臉上。
眼下，他只希望剩下三個小輩，能給出不一樣的結論。
如此，他再夸贊那年輕人兩句，肯定兩句，批評一些，哪怕這第一局平局，也能挽回幾分顏面。
眾人注目下，米蘿絲發聲了，她態度堅定，言語幾乎毫不猶豫。
“雖然我不是專業的，但我霍家是酒業世家，我米蘿絲喝過的好酒不勝枚數，對酒的感覺不會錯的。這酒，稱得上‘a級’！”
米蘿絲態度堅決、干脆！
賓客們也無比驚訝。
歐文大師目光一冷，雙眼微瞇。
米蘿絲是霍克家長女，眼下在這兒，可就她一位霍克家的關鍵人物，那她的一言一行皆代表霍克家。
眼下，霍克家遭遇災厄，于情于理她都不能再得罪一位酒業協會大匠師！
從以往米蘿絲的言行來看，她也是一個以家族為重的女人，若有人敢當眾侵犯霍克家利益，她會不顧一切予以維護。
怎么現在，她也堅決站臺那個年輕人！
要這么看…
那酒，可能真是“a級”，差不了了！
許多人如此低語。
五占其三，白小升已經獨得三票。
接下來，風陌語、風陌焉兄妹的意見，其實已經是無關痛癢，回力乏天。
“這酒，我覺得還算、還算是不錯吧。”當著眾人，風陌焉含含糊糊道，“能不能真的達到‘a級’，還尚需權威來認定…”
說話間，風陌焉更是看向歐文大師。
她一百二十個不情愿認同，但是莫昕、艾倫倆專業級的都肯定了，米蘿絲都堅定支持了，她非要唱反調，反倒會顯得她一點鑒別能力都沒有。
不過，風陌焉含糊其辭，又看向歐文大師的舉動，依舊很蠢。
請權威評定？
這話本也無錯。
但是看向歐文大師是幾個意思，讓歐文大師自己看著辦？
風陌語一言不吭，臉色難看。
所有人看向歐文大師。
安東尼奧也看向他，還盡量讓自己顯得平靜。
安東尼奧也是竭力壓下，想贊美這美酒的沖動。
眼見所有人看著自己，歐文大師濁氣微吐，忽然哈哈大笑，撫掌道，“真是英雄出少年！青出于藍！年輕人，你這調酒的技術，堪比我四十歲水準，這酒確實達到了‘a級’無疑，我認可你了！”
大師不虧是大師，居然會用東方的俗語。
好多人欽佩。
特別是大師這風度，肯認可后輩成果，實屬難得啊。
當然，“認輸”的同時，還不忘自夸，被許多大師紛給自動忽略掉了…
“歐文大師好氣度！”安東尼奧更是第一個鼓掌。
許多賓客也立即跟著鼓掌。
白小升看著笑而不語。
他身后的林薇薇跟雷迎相視一眼，眼神中意味分明，“這大師，真是不要臉啊”。
莫昕、米蘿絲似乎見怪不怪。
風陌語、風陌焉鼓掌時，神情勉強。
唯有艾倫，鼓掌動作有些滯澀，臉上神情甚至有點萎靡。
以往，他看到的大師都是籠罩在光環下的，讓他憧憬，讓他敬畏。
但是今天不知道怎么的，他忽然有些失落。
就如同年少青澀的他，第一次聽說，原來女神也要刮體毛，原來女神臥室也會一團糟…
階段世界觀，悄然發生了動搖…
掌聲之下，歐文大師雙掌虛按，讓大家安靜，然后收斂早沒有笑意的笑容，目光透著幾分鋒銳，看著白小升，“那我們進行第二個比試吧！”
“我們比釀造！”
釀造，是比試的一項，但自然不可能真的從頭釀一款酒。
那需要經年足月，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費羅酒莊里，有的是正再釀造的美酒。這第二張長桌上，一字排開，全是小橡木桶，玩具大小，本就是盛放樣本用的。
歐文大師這一次當仁不讓走過去，背對著那些美酒，伸手對安東尼奧做了個請的姿勢，“安東尼奧先生，我請你來做個幫手可好。”
面對歐文大師的邀請，安東尼奧面帶微笑，自無不從，“當然可以！”
歐文大師看向白小升，揚起下巴，冷傲道，“年輕人，接下來，只要你學上來，我就認可你！”
這回，這歐文大師學乖了。
不敢說學上來就認輸。
這認可，也可算是平局，還可以說不如自己。就看怎么來說了。
白小升微笑點頭，言下之意是，都行。
林薇薇、雷迎對歐文大師這含糊其辭，見怪不怪。
反正剛才他們就已經大開眼界，知道這位歐文大師什么德行了。
或許技術層面他真的是一代巔峰，但這人品還就真的不怎么樣。
歐文大師看向四周賓客，面帶笑容，笑容中透著屬于大師的超然，“那接下來，我給大家展示一下，身為大匠師的基本功！”
眼見大匠師親自登場，又如此說，所有賓客目光爍爍，滿懷期待。
莫昕、艾倫也都肅然。
畢竟，他們醉心于這個行當，距離大匠師又真的或多或少存在差距，每一刻都是學習的機會。
米蘿絲、風陌語、風陌焉同樣新奇看著。
“這第二個比試，比得上釀造，但是我們不可能真的現場釀酒，所以我請安東尼奧先生把費羅酒莊里二十款尚處于釀造周期的新酒樣本拿來一些，擺在那里。大家可以看到，它們眼下都處于密封狀態。一會兒，安東尼奧先生會打開其中十款美酒的樣本，我會憑借嗅覺，來判斷它的信息，還有釀造時間長短！”
歐文大師面帶笑容，說出比試內容。
“光憑嗅覺嗎？！”
“這么厲害！”
“這能辦得到，神跡啊！”
賓客們頓時嘩然。
連安東尼奧、莫昕、艾倫這些行家，都有幾分驚訝。
這可真是的大本事，絕非什么基本功！
豐富的知識儲備、敏銳無比的嗅覺、絕對強大的自信！
每一樣都不能少，并且達到至臻水準，方敢這么干吧！
莫昕、艾倫、米蘿絲就在白小升身邊，忍不住有幾分擔心地看看他。
風陌語、風陌焉站的遠，震撼之下，冷笑看向白小升。
在他們看來，白小升方才的炫技雖然可怕，但終究是他“老本行”，畢竟“邂逅”也是調制酒，出自他手。
白小升能做到剛才的地步，是挺嚇人，但也能用“手熟”“記性好”來解釋。
現在，這可就真的是考驗實打實的釀造水平和學識了。
他們相信，白小升絕不可能再比得上歐文大師！
退一萬步來講，就算真的也能做到，那不還是平局嗎！
風陌語、風陌焉這回又燃起了希望。
“開始吧，安東尼奧先生。”歐文大師背對安東尼奧道。
安東尼奧也不廢話，目光一掃，隨意從桌上拿起一個小巧的橡木桶，打開蓋子。
眾人頓時聚精會神，屏息凝神，看向歐文大師。
歐文大師閉著眼睛，神情肅穆，似乎仔細分辨空氣中細微的酒香。
“今年夏天，東部的雨水比往年少得多啊。”
在那個橡木桶開啟的一瞬，白小升輕聲嘟囔了一句。
旁邊，其他人都聚精會神看著歐文大師，唯有莫昕詫異看了眼白小升，不知他因何有此一說。
白小升說完，也就安靜按著歐文大師。
“這是奧山紅鷹！”此后，沉默足足一分鐘，歐文大師終究開口，并且睜開了眼，目光明亮如炬，聲音自信渾厚，“選自東部區奧山獨有的紅葡萄釀制，釀造期二十個月，現在處于中間期，推測為九到十一個月之間，因糖分充沛，所以品質會更為出色…”
歐文大師侃侃而談。
眾賓客聽得眼都直了。
單憑一縷酒香，就能判斷出什么酒，主原料產地，還有所處釀造狀態？
歐文大師說完，連安東尼奧都高舉小橡木桶，展示給眾人，自己看酒桶背后貼著的卡片，繼而揚聲道，“歐文大師所言，分毫不錯！”
連安東尼奧都有幾分嘆服之態。
其他人更是面帶震撼。
大匠師，恐怖如斯！
眾多賓客頃刻嘩然，興奮不已。
風陌語、風陌焉更是賣力喊好，挑釁看向神情不變的白小升。
這些，你能做的到嗎！
白小升臉色恬淡，該鼓掌時跟著鼓掌，臉上沒有驚訝，也沒有擔憂。
“白，你不要感覺壓力，畢竟歐文大師是大匠師。”旁邊的艾倫，忍不住輕聲勸慰起白小升。
眼下，艾倫這心里，居然沒有什么興奮，也沒有想象中對大師的五體投地佩服，反倒關心起朋友來了。
這種心情所意味著的變化，或許連艾倫自己都沒有察覺到。
“是的，不要有壓力，就算輸一場也無不可，畢竟你一口氣連贏兩場，碾壓了一位大匠師，也太夸張了。說不好，我會被認為是故意坑了一位大匠師，消息傳回去，說不好有人因此攻訐我，說我不顧及酒業協會的面子呢。”莫昕壓低聲音，笑著跟白小升道。
她的本意，是勸白小升不要有心理負擔，更不要一下子讓歐文大師的氣場震懾，自亂心境，那不利于接下來的兩場比試。
但莫昕的這句話，卻讓白小升看向她。
“干嘛用這種眼神看我。”莫昕頓時有些好奇。
“你說的對，我居然忽略了！”白小升認真道，“我贏了，不會給你找麻煩吧。”
“你輸了才會。”莫昕沒好氣沖他一笑。
話雖如此，白小升依舊認為莫昕的話極有可能。
碾壓一位大匠師，怕是連自己都會得罪某些人吧。
雖然不懼，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必要的麻煩，何必自討其擾呢。
就如蒼蠅，你不會怕它，卻會煩它，特別還是可能招惹到許多蒼蠅的情況。
“那我得輸一局！”白小升喃喃道。
莫昕沒好氣地笑著白他一眼，就算她看好，這家伙也真是好自信，真以為自己想贏就穩贏啊，也太把大匠師看在眼里，太不謙虛。
“西部區的今年晴天很少，陰天很多啊，陽光不太足，雨水還不少。”白小升忽然喃喃道。
他又說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莫昕忍不住想問，白小升為什么忽然關心起天氣來了。
那邊，已經響起了歐文大師的聲音，“這是紅地谷干紅，采用西部區獨有的葡萄，釀造期十九個月，目前處于前段期，不過由于糖分不充沛，而導致周期需要延長…”
莫昕聽著這番話，腦海之中忽然猶如電光火石，光亮劃過，猛然驚醒。
她頓時不可思議看向白小升。
白小升關于地區天氣的低語，不就說的是兩款酒主原料產地嗎，光照和雨水是影響葡萄最關鍵的因素，進而可以推演歐文大師所言的許多東西。
難道，難道說他早就分辨出來了？
歐文大師需要用足一分鐘分辨，白小升只需要開壇的瞬間，就能判斷出關鍵信息。
這怎么可能！
莫昕不敢相信。
其實白小升這個距離更遠，背不背對著酒壇方向，難度都遠超歐文大師才對！
莫昕想到這兒，頓時一臉震撼看向白小升。
接下來，歐文大師展示了他卓越的嗅覺與知識儲備，連連贏得了滿堂彩。
但不為人所知的白小升這邊，白小升每每一句無關之語，能讓莫昕比歐文大師更早得出結論！
許多人在歡呼之際，忍不住得意看著白小升，言下意味分明——
“年輕人，你真能與大匠師相比嗎”！
終于，十多分鐘后，歐文大師完成了全部判斷。
安東尼奧宣布，無一疏漏。
全場驚呼之下，歐文大師示意大家安靜，微笑看向白小升，“年輕人，該你了！”
所有人都看向了白小升，莫昕也是。
白小升看了莫昕一眼，淡淡一笑，又坦然面對歐文大師，面對眾人，笑容溫和。
“歐文大師神技，佩服佩服，這個，我來不了。”白小升言之鑿鑿。
“我認輸！”
區區一場勝負，他白小升還不放在眼里。
但是給他給莫昕少了麻煩，這才是實打實的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