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南都吳家的掌舵人吳大尊,在書房里密談的,赫然是沈培生助理程琉。
沈培生最親近的幾個人之一,真正的心腹。
程琉奉命而來,跟吳大尊,確切的說是跟吳家,在談一樁不足為外人道的“合作”。
眼下,已經差不多,談妥了。
吳大尊不愧是個精明的商人,談判方面很有一套,哪怕這不是正經的商業合作。
那他也能步步為營,層層試探,把合作條件提到一個自己滿意無比,又壓著對方底線的程度。將將讓對方勉強接受,又絕對肉疼。
這老油條,也算是極難對付的主兒。
程琉都暗暗感嘆。
若不是來之前,沈培生先生親口囑托了一番,他還真覺得難以取得有效進展。
“以沈先生的手段跟能量,這件事做起來,其實,是不需要我們這些外人吧。”
事情談完。
吳大尊所提條件達成,事后勢必讓他吳家賺得缽滿盆滿。
心滿意足之下,吳大尊給程琉斟了一杯茶,似無心無意聊了一句。
“我們來做,也就一個便利,需要吳先生參與,自然圖個‘干凈’。”
程琉笑道。
“我家沈先生可是集團大中華區的大事務官,行事,還是需要注意影響。”
“況且在南都,乃至周遭三省,吳家才是地頭龍。做這些事,完全手到擒來。”
程琉微笑之間,似也順著吳大尊的話“閑聊”。
“程先生說話太客氣了,什么地頭龍,地頭蛇還差不多。”
吳大尊哈哈大笑,然后半開玩笑半認真道,“沈大事務官可是真信任吳某人,這初次合作,你們就不怕…”
吳大尊把臉湊近一些,笑瞇瞇,壓低幾分聲音道,“咱們今天密謀之事,泄露嗎!”
“這要說出去,真是駭人聽聞,特別是在你們集團大中華區總部。”
吳大尊坐了回去,聲音大了幾分,似乎感嘆。
“想想看,一位大事務官,居然對下面一個事務官處心積慮動手,還是假手外人。”
“這里面,更涉及到另一位大事務官!”
“哎喲喲,這說出去,你們振北集團大中華區總部,怕是得轟動了吧!”
吳大尊笑著,雙眼卻直直盯緊程琉,留意他神情上,最細微的變化。
察言觀色。
有時候不只是下位者對上位者的一種自保,更是談判雙方較量之一。
雖說合作條件基本談攏,但是吳大尊還是想試一試…
能不能用這種“玩笑”,再淤出兩份利。
面對吳大尊的這番“威嚇”,程琉倒是神情自若。
他甚至拿起吳大尊給倒的那杯茶,慢條斯理喝著。
既然跟吳家合作,那他們勢必會提及一些實質的東西,這都不可避免。
吳大尊想借此做文章,雖然未必真去高密,也情有可原。
不過,你這些反應,我老師沈培生可都猜到了。呵,南都吳家,刮地皮的商人吳大尊,名不虛傳。
程琉心中也有幾分感嘆。
他放下杯子,方才悠悠道。
“吳先生,我們給的條件,可不算低了。差不多就得了,你吳家非要開張吃三年不成。您是大商人,切記做生意需要細水長流的道理。”
“咱們是真心合作,所以坦誠相告。這些東西,我們既然告知給你,信你為人是其一,不懼也是真的。”
“你要是有途徑,把咱們談的事,直接送達我們集團大中華區總裁夏侯啟先生的辦公桌上,我程某人是服氣的。”
“可有用嗎?我們夏總裁,會付你錢還是怎的?”
“退一萬步講,這件事曝光了,也造成影響了,能影響沈培生先生多少?”
程琉笑道,“放著合作,放著賺錢不做,非要如此行事,吳先生不怕虧?”
“非要搞的不愉快的話…”程琉眼神微瞇,依舊在笑,只是笑容有幾分冷意。
“那以沈先生的能力,下次吳家可能面對的麻煩,就是整個振北集團大中華區諸多企業的,公開對抗!”
“這樣…好嗎?!”
程琉微笑之間,已經完成了對吳大尊的威脅。
而這些威脅的話,聽起來就像是在講理。
只不過是把刀架在脖子上,跟你講理。
吳大尊眼眸微縮,繼而哈哈大笑。
“方才,我就是跟程先生開了個無傷大雅的玩笑,我吳某人,仰慕沈先生已久,這次合作,更會盡心竭力!未來,更希望與沈先生的合作長長久久。在南都,有用得著兄弟的地方,你們盡管開口!”
吳大尊以無比誠懇的言語表示,揭發、背棄什么的,不存在的。
程琉一笑。
他也說了些緩和的話,表示都是開玩笑而已,希望吳大尊不在意。
雙方敦促劍拔弩張,分秒交鋒之后,一片和氣。
這間書房的隔壁,一間房間里。
吳揚威癱正躺在沙發上,左眼敷著一個冷的煮雞蛋,右眼一個,手里拿著一個冰袋,敷臉。
王南北鼻子上一片紅腫,好在沒再流血,也愁眉苦臉,齜牙咧嘴敷著冰袋。
吳家私人醫生已經來過了,檢查后表示沒什么大礙,但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只開了些活血散瘀的藥膏,讓傭人送來拔淤消腫的煮蛋跟冰袋而已。
吳揚威、王南北在這里,等吳大尊那邊完事。
至于吳大尊書房里那位程先生,是怎么回事。
吳揚威不在乎,王南北沒資格在乎。
待了有半個多小時,吳揚威拿下敷眼睛的煮蛋,眨眨眼,還是覺得很疼很脹,這份難受還是其次,怕是得很多天都不能出去耍了。
不然堂堂的吳家大少,被人揍成這副德行,還沒報仇。
這說出去,簡直是打他吳揚威的臉。
“媽.的,打我的那個跟女人一樣的男人,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不過,看著像是做下人的。率先動手那小白臉,好像才是領頭的。”吳揚威瞇著眼,眼光狠狠,“在南都,敢動我,我非得廢了他不可!”
吳揚威是怎么都咽不下這口氣的。
從小到大,只有他欺負人,沒人欺負他。
甚至小學的時候,挨了人一拳。他爸都叫他打回去,怎么狠怎么招呼。
“咱家有錢,打壞了我給治!”
吳大尊當初這句“豪言”,讓吳揚威人生都照著這條路奔下去了。
“吳少。”一旁,王南北似乎有話,說得吞吞吐吐。
“說!”吳揚威看他樣子,就生氣,瞪他一眼,“再娘們唧唧的,像那個混蛋,我就抽你!”
王南北這才道,“你有沒有想過,那些人為什么敢動你。他們再是過江猛龍,在南都地界也是咱們吳家最大。你說,他們除了認為自己背景可以依仗,會不會是今天就要離開。所以,才有恃無恐!”
王南北說出自己的猜測,吳揚威一愣。
對呀!
他們吳家在南都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敢在這里動他,那就是想跑的節奏!
到時候,自己哪兒找人去!
一想到這兒,吳揚威那一對腫脹的熊貓眼頓時瞪大幾分,屁股上長了彈簧一樣,一下子彈起。
把王南北給嚇一跳。
“你說的不錯,不錯,他們這是要跑!”
吳揚威如同被點醒一般,眼神凌厲,“他們可能今天就要離開南都,所以才敢這般有恃無恐!”
“打了我想一走了之嗎,哪兒那么容易!”吳揚威大叫。
隨后,他有想到那兩個極品女人,更是眼神凌厲,發狠道,“倆女人,我也不能放過!”
王南北眼看觀點得到少爺認可,又出餿主意,“其實,吳總那邊有事忙的話,咱們完全可以自己干。只要花點錢,多找點厲害的人。對方就是再能打,又怎么樣!一個打十個,那能打二十個嗎!”
“再者,也許只有那個小白臉難搞一些。另外兩個男的,或許沒那么厲害。”
吳揚威頓時一拍大腿,“不錯!”
問題,似乎一下子解決了。
他們完全沒必要找吳大尊來訴苦。
一談報仇跟女人,吳揚威很興奮,這就要有所行動。
王南北去開門。
不等他們出去,吳大尊就從外面走了進來。
事情談完,程琉也已經離開。
聽傭人說,兒子在這里。吳大尊便來看看。
“爸!”
“董事長!”
吳揚威、王南北相繼打招呼。
客人已經走了?
“你們這是…要出去?干什么去?”吳大尊皺眉問道,看看兒子那臉,頓時有幾分心疼,怒聲道,“這是誰干的,我吳大尊的兒子,居然被打成這個樣子!”
“是一些外地人!”王南北匆匆道。
“外地人?你們是干什么吃的,就這么讓揚威挨外地人欺負!”吳大尊怒視王南北,罵道,“廢物!”
王南北嚇得噤聲。
“那是些什么人?”吳大尊皺眉問。
兒子出行,歷來帶著一群人,還被揍成這樣。
莫非對方人更多?
冷靜一些,吳大尊想細細問問。
“不清楚,我只知道其中一個叫白小升。”吳揚威道。
白小升?
吳大尊聽到這個名字,先是一怔,隨后眼眸一縮。
程琉提及的,要他留意的那個名字,據說還是個大事務官的,不就叫白小升嗎!
人已經來南都了?!
吳揚威沒注意他爸表情的變化,繼續咬牙切齒道,“這個混蛋,就因為我們擋了他的路,多跟他女伴說兩句話,便動手欺負人。您看看,這給我打的!”
“不光打我,他還羞辱我們吳家,這就不能忍了。”
“方才,王南北說,他們說不定今天就要離開南都。所以,為了咱吳家臉面,我也要找人去收拾他們!”
“爸,這事兒你就甭管了!”
“只不過,要是我這邊鬧得有點大,可能需要您去跟人打些招呼…”
吳揚威自說自話。
王南北卻留意到吳大尊根本沒聽,而是皺眉思考。
他頓時有幾分驚奇。
聽到吳揚威說那些人可能要走,吳大尊立刻被“驚醒”。
“怪了,吳少只是提了那姓白的名字。吳總怎么如此古怪的反應,難道認識那年輕人…”王南北暗暗奇道。
“揚威,那個叫白小升的,是不是這個人。”吳大尊匆匆從口袋掏出一張照片。
白小升的照片。
程琉帶過來的。
程琉讓吳家留意這個人。
吳揚威端詳一下,頓時瞪大眼大叫道,“不錯,就是這小子!”
“你在哪兒遇到他的!”吳大尊急忙道。
“在大魚驛站。”
大魚驛站!
吳大尊眼神微瞇。
程琉說過這兩天,這個姓白的會到,讓他們多多留意。
沒想到這么快就已經到了,還是在自己熟人的酒店下榻。
倒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爸,你怎么,會有他的照片?”吳揚威驚愕道。
莫非這人自己老子認識,親戚?
別是什么私生子吧!
難道說,自己要平白無故多個兄弟,來分家產?!
吳揚威在這種“狗血”的事上,一貫腦子“好用”,而且腦洞打的很開…
若是讓吳大尊知道兒子是這么想的,非得氣炸了不可。
說不定情緒一激動,他還真去生個二胎,省的把家業給吳揚威這蠢兒子敗光了…
“這個人,你不要去動他,聽清楚沒有!”吳大尊得到了確認,立即嚴詞厲色警告吳揚威。
態度從未有過的嚴厲。
從沒被父親用如此警告呵斥,吳揚威都給嚇一跳。
吳大尊無暇理會兒子怎么想,轉身匆匆離去,先去做正事。
一來,他趕著要去通知程琉那邊。
二來,姓白的都來了,那好戲也得提前了。
時間緊迫,萬幸搭臺唱戲的本就是沈培生那邊的企業,他只需要配合好,難度不大。
這是第一次能跟沈培生一方“做生意”,吳大尊也相當上心。
吳大尊一走,吳揚威呆呆看著門口,滿腦子都是“私生子”、“家產”之類人生大問題。
此前的人生,他沒有一點危機感。
現在,簡直“危機重重”。
“吳少,那這事兒,咱們就先算了吧。”王南北小聲道。
吳大尊都說,不讓他們輕舉妄動,雖然不知內情,但也能照辦。
王南北說完,就看到吳揚威表情似乎有幾分猙獰,頓時嚇一跳。
怎么如此表情?
氣的?
不至于吧。
“老王,我這張卡里有錢,你現在就拿著它,去給我找點厲害的人,多找點!”
吳揚威掏出一張銀行卡,塞給王南北。
還要動手嗎,吳大尊可是明言不許了!
王南北拿著卡,有些驚嚇。
“大魚驛站那邊,派人給我盯著,隨時匯報情況,別讓他們跑了。”
吳揚威變了一個人一樣,這命令下的果決無比。
可惜,這事兒本身不是正經事,不然,吳揚威倒有兩分吳大尊的風采。
“盯住他們,最遲今天晚上就動手!”
說到最后,吳揚威發狠道,“到時候告訴找來的人,照姓白的腦袋上招呼,給我把他打傻了最好,只要不死就成。”
“還有!”吳揚威眼神露出一絲陰笑,“他的女人,我全收了!”
王南北聽著這些話,望望門口,無比忐忑。
“吳少,這事兒要不然咱們再從長計議,畢竟吳總不想…”
“王南北,你聽說的!”吳揚威怒道。
王南北不吭聲了。
平常自然是聽你吳少的,但那是沖你爸吳大尊的面子好吧。
“你帶我玩的那些刺激玩意,我要是跟我爸說了,你猜他怎么想?”吳揚威冷笑看著王南北,伸手拍拍他的臉,“如果我要是添油加醋,你王南北覺得自己會怎么樣。”
王南北一哆嗦。
“我馬上去辦!”王南北一咬牙。
反正到時候不論出了什么事,就說是吳揚威交代的,他勸過,一推二六五。
眼看王南北答應下來,吳揚威無比滿意。
王南北匆匆離去,吳揚威目光望向遠處。
眼神狠狠。
不管姓白的什么來頭,老子的私生子也好,沒關系也好。
都不妨礙他動手。
頂多仇恨多寡一些而已,不影響結果。
“不管你是誰,我都要把你人腦子打成狗腦子!”吳揚威喃喃道。
一輛遠離吳家的車上,程琉正給沈培生打電話。
雖為助理,他私下也稱沈培生為老師。
“老師,我這邊已經搞定了。是,吳家會配合咱們自己的企業,完成對林珂的圍獵。”程琉笑道。
“這些天我一直在想您對白的不錯。白小升這個人不是沒有弱點,他很重感情,特別是對待朋友。這就是他最大的弱點!”
“可惜,眼下在外面的人,只有一個林珂。不過好在已經夠了!”
“他白小升獨來獨往的話,像一條泥鰍,滑不留手,難以捕捉。而且幾次三番跟咱們玩障眼法,確實小勝數次,這點挺討厭。”
“不過,您也說了,要想困住這條泥鰍,所用辦法,不要落到他身上,而是落到他朋友身上,白小升勢必自投羅網!”
“而且,這次白小升徐晃這一槍,本就是南都。您猜,不論他下個目的地是哪里,這一次他一定會來。我覺得也是!這個局,咱們占盡天時地利,保證他插翅難飛!”
程琉說罷,又把跟吳大尊談的那些情況,一一向沈培生做了匯報。
他心里,對老師沈培生的欽佩更添幾分。
老師對人心算計,拿捏的何其可怕。
連吳大尊的后續可能出現的談判手段,都猜個不離十,更是叮囑過他遇到什么情況,可以怎么做。
所以,程琉才沒怎么花費力氣,就與吳大尊達成合作。
雖然白小升這個人很是跳脫,總是跟自己這邊作對,更是數次得手,但那也只是老師不想下狠手而已。
一旦老師認真了,白小升便會身陷囹圄。
逃不掉的!
程琉匯報了十多分鐘,方才掛掉電話。
這邊剛掛斷,就有電話打了進來。
來電顯示的人名,居然是吳大尊。
“我這才離開不到半個小時,他就給我打電話,做什么?”程琉心中有幾分驚奇,還是按下接聽。
接通電話之后,程琉悠悠笑問一聲,“吳總,你不是想著還要追加什么條件吧。我這已經離開了,可是不好再回去了。”
這只是個玩笑,吳大尊再不堪,也沒有一而再再而三過分的可能。
電話那頭,沒有傳來吳大尊爽朗的笑聲。
相反的,吳大尊在電話里只沉緩地說了一句話。
這一句話,不過十個字,便讓程琉滿臉笑容立即收斂,神色變得凝重。
“程先生,白小升已到南都!”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