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回過頭,只見梁王還是那身艷紫的蟒袍,渾身濕森森的,長發貼在身后,水珠掛在臉上,讓原本就俊美的臉顯得更為惑魅。
“箏兒。”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
卻是正宣帝被人蔡結等人簇擁著過來,他身邊還跟著一名身穿明皇鳳袍的貴婦人,臉龐帶著圓潤的華貴,長相與太子有五分相似,正是鄭皇后。
“怎么回事”正宣帝看著梁王一身都是水,便皺了皺眉頭。
“父皇。”信陽公主走上前,“四弟妹不知怎么的,掉到水里去了。四弟才把人撈上來呢。”
“哦掉到水里了沒事就好了。”正宣帝說著松了一口氣,想到那個四兒媳婦,便皺了皺眉頭。又看著梁王,“你怎么還不去換衣服,快去吧,瞧一身濕淋淋的,別著涼了。”
不想,梁王卻望著人群中,聲音冷森“誰干的”
周圍的人一怔,這才反應過來,這問的是趙櫻祈落水之事。
“當時我跟她一起在看著湖里的鴛鴦打架,不知怎樣的,她撲嗵一聲就摔下去了。”葉棠采道。
她實話實話,當時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湖里的鴛鴦身上,沒看到趙櫻祈是怎么摔水里的。
“是失足吧。”正宣帝道。
“對啊一點點小事而已,何必疑神疑鬼的。”太子妃聲音涼涼地說。
梁王冷笑,冷冽的目光落在從沐壽宮跟出來的丫鬟身上。
那丫鬟琴琴發抖地上前,跟在梁王和正宣帝跟前“奴婢是王妃的丫鬟,一直遠遠地跟著王妃,當時看到,有一名紫姑娘推了王妃一把,王妃就掉水里了。”
梁王鳳眸一冷,往人群里一掃,最后定格在一名十六七歲,長得頗為嬌美的紫衣姑娘身上。在這里,只有她穿紫衣了。
那紫衣姑娘臉色一變,連忙擺著手“我沒有”
看到這位紫衣姑娘,鄭皇后和太子妃臉色微變,這是榮國侯府的七姑娘,是鄭皇后的娘家侄女。也不是親侄女,是鄭皇后堂弟的嫡次女。
但不論如何,她都是榮國侯府的人,現在居然說她推人下水,做出這種惡毒臜腌之事,這叫榮國侯府的臉面往哪里擱 “梁王,你怎能因一個丫鬟的話而隨便”鄭皇后正要說話。
不想,梁王卻冷著臉走到那鄭七姑娘身邊,然后伸出腳,一腳踹過去,眾人只聽到撲通一聲巨響,那鄭七姑娘已經被踹進了水里。
“啊救命”鄭七姑娘在水里不住地撲騰和掙扎。
“梁王,你干什么快,快救人”鄭皇后臉一陣青一陣白,急忙喚人。
岸上的丫鬟婆子忙成一團,連忙有人跳到水里去救。
“梁王,你這是干什么”鄭皇后見此,只覺得眼前一黑,氣得渾身都顫抖。
“不論是不是誤會,是失手還是故意。她把我的人弄進水里,就得受到教訓和報應”梁王冷笑一聲。
鄭皇后臉快扭成一團了“不過是誤會一場,怎么說也是你外祖家,你把她踹進水里,這讓榮國侯府的臉面往哪擱”
“你們鄭家女掉到水里,臉面無處擱了。那堂堂梁王妃掉到水里,咱們天家的臉面往哪擱”梁王呵了一聲。
此話一出,鄭皇后一噎,無話可說了。
聽著這話,正宣帝糾著臉,覺得梁王太過于得理不饒人,不過這個兒子向來如此,吃不得一點虧。他還把事情上升到天家顏面的地步,便冷掃了鄭皇后一眼“這事的確是你的侄女有錯,現在便算兩清了。”
鄭皇后圓潤的臉陰沉,但梁王說到這個份上,也只能認了。
正宣帝打了個圓場“行了,事情結束了,開宴吧”
梁王冷哼一聲,這才轉身離去。
鄭皇后快要被氣死了,看著被撈上來的鄭七姑娘氣不打一處出。也沒臉呆了,只扶著正宣帝急急離開。
周圍的進士們看得都快目瞪口呆了,悄悄議論“這梁王,果真如傳說中一樣性格刁鉆,蠻橫刻薄。”
葉棠采看著梁王遠去的身影,狠狠松了一口氣,回頭,卻見褚云攀走過來。
“王妃那里,不知如何了”葉棠采皺著眉,一臉的擔憂。
“不用管,死不了的。”褚云攀低聲道。
葉棠采還是擔心,褚云攀道“也別去瞧她了,王爺護食兒。走吧,要開宴了。”
葉棠采點頭,夫妻二人結伴而去。
人群也慢慢散去,褚妙書突然一怔,因為她看到了一個人,那是個二十三四上下,長相普通,穿著淡藍色直裰的青年,已經跟幾個進士一邊說著話,一邊離開。
看到他,褚妙書便撇了撇嘴,整個人都不好了。
“書姐兒,你怎么了”秦氏見她撇嘴,就輕輕皺著眉。
“我看到熟人了。”褚妙書低哼一聲。
秦氏便是奇了“誰啊你在這里還有熟人,我怎么不知道。”
“就是那個陳之恒。”
“什么陳之恒”秦氏皺著眉。
“就是上次小嫂嫂的娘給我說親的那個。”褚妙書說著往前指了指。
秦氏一怔,上次溫氏給褚妙書說親時,她一點也沒有留意那陳家公子叫什么名字。
她循著褚妙書指的方向望去,只見好幾個進士模樣的人正結伴走在一起,其中一個高大清秀,瞧著是貴公子模樣,便知是那個陳之恒。
“不過是個進士,有什么稀罕的。”秦氏低哼一聲。“走吧,要開宴了。”
中了進士倒是不錯,但現在有了信陽公主府的賀小郡王作比較,還是覺得這皇室貴胄更好更尊貴。
但到底,心里還是膈應了一下。這是被她女兒拒過婚的,自然是越落魄越好,現在卻中了進士,這讓她不得勁兒。
宴席已經開始,華清湖的白玉露臺設宴,上面擺了三四十多張雕花矮幾,上面擱著佳肴美酒。
正宣帝和鄭皇后坐在上首,下面左側是太子妃的位置,右側是魯王夫婦,下面一桌空著,葉棠采猜到那是梁王夫妻的席位,但這對兒落水了,該不會再出席。
下面便是廖首輔,六部尚書等重臣,接著是科舉一甲和二甲。還有好些受寵的皇室貴胄。
因著都是夫妻一起坐的,葉棠采倒是有幸在白玉露臺上桌。
剩下的人不夠座,只得遠遠在湖邊的宴席上。
“開宴吧”上首的正宣帝輕輕說了一聲,絲竹管樂響起,便有一排排穿著紅色輕紗舞裙的舞姬上前跳舞。
葉棠采也是第一次參加這種場合,倒是瞧得津津有味。
待一曲罷,舞姬退場,絲竹管樂變得柔和下來。
正宣帝看了蔡結一眼,蔡結上前一步,念了一大段的開場白,都是贊美新科進士之言“天子門生才華橫溢,奮力報國,現聽封。”
褚云攀和趙凡須等人一甲二甲之人,連忙出列,然后跪在正宣帝面前。
“第一名狀元褚云攀授翰林院修撰。第二名榜眼趙凡須及第三名探花陳之恒授翰林院編修。第四名傳臚及二甲進士授庶吉士。其余諸進士參加朝考,再授與官職,欽此。”
“謝主隆恩。”六人連忙叩謝皇帝。
“起吧”正宣帝笑了笑,目光落在褚云攀臉上,“狀元是褚家兒郎吧定國伯府褚家”
“是。”褚云攀點頭答應。
“哦,好久不見褚家的人了。”正宣帝說著有些感概,也有些懷念,“現在當家的是褚征”
“正是家父。”褚云攀道。
“好久不見他了,傳過來。”正宣帝目光落在褚云攀那張俊美非常的臉上,看著這熟悉的輪廓,他不免想多關心一下。
他的話落下后,連忙有小太監走了出去。
在座的都是朝廷重臣,聽得正宣帝要傳褚伯爺,俱是怔了怔,低低地私語起來。畢竟,帝皇的召見,預示著榮辱與恩寵。
不一會兒,就見褚伯爺走了進來。
正宣帝抬頭,只見褚伯爺一身灰鼠錦緞袍子,頭發梳得一絲不茍的,臉上瞧著也是紅光滿臉的,但卻難掩老態,腿還有些跛,這是當年戰敗所留下的傷,一輩子也不會痊愈。
“老臣褚征,參見皇上。”褚伯爺連忙跪了下去,朝著正宣帝行了一禮。
正宣帝看著褚伯爺,一時之間很是感慨。
他猶記得當年自己奪位之時,如何拉攏褚家的,以前可謂是如日中天的存在,萬萬想不到,最后卻敗落成那個樣子。
正宣帝看著下首的褚伯爺,卻是皺了皺眉,又看了褚云攀一眼,說道“想不到褚家居然養出了個狀元郎。嗯,賜玉如意一對。”
這意義是很特別的。
他們不是平頭百姓中狀元,而是原本就是有勛爵的世家,不過是沒落了。現在出了個狀元,皇帝還見了家主,賜了東西。那整個家族,至少在名聲上,在整個京族圈中會上一個臺階。
以后,他們褚家除了錢銀不多,誰敢再叫一聲破落戶那叫清貴,不叫破落 秦氏帶著褚妙書姐妹,在湖邊一座廊架下,與好幾名貴婦一桌,看著白玉露臺那邊,遠遠地看到褚伯爺被皇帝召見了,秦氏心砰砰直跳。
以后,他們褚家,再也不像當初了。
只是想到這一切都是褚云攀這個庶子帶來的,秦氏心里無比的膈應難受。
現在已經這樣了,那大郎的世子之位豈不是不保了褚家已經開始改頭換面了,但卻不是他們大房改頭換面。反而被打壓得更狠了,被對比得一無所有了。整個褚家,最后會落在誰手里 秦氏越想,越憋屈。
“娘”褚妙書委屈地喊了一聲。
“行了”秦氏瞪了她一眼。
“不是”褚妙書卻皺了皺眉,低聲道“那個陳之恒,也在白玉露臺那邊。”
“什么”秦氏一驚。隨著褚妙書的目光望過去,果然看到一抹藍色身影坐在白玉露臺上,緊挨著褚云攀而坐。
秦氏整個人都不好了。能坐到上面的,至少是二甲進士那可是極高的名次啊現在褚妙書跟那個賀小郡王還沒譜兒,而這個陳之恒,當初可是跟褚妙書正兒八經求過親的,但卻被她們給拒了若是不拒,這樁婚事 “行了,還說這個干什么”秦氏神色不好地道,“便是二甲上面還有三甲壓著呢”
褚妙書狠狠地咬著唇,拿著筷子戳碗里的菜。
“陳夫人,恭喜恭喜。”卻是另一張桌子發出來的聲音。
那邊坐著好幾名貴婦人和貴女,其中一個微胖的夫人笑著道“原本就覺得你家之恒才華橫溢,一定能高中,哪里想到不但中了,還是探花郎”
陳夫人笑著見牙不見眼的“不過是圣上的恩寵,才僥幸被點上的。”
“什么僥幸,這叫實力。年輕有為啊”微胖婦人笑道。
秦氏和褚妙書只覺得咣地一聲,被“探花郎”三個字砸得七葷八素,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那居然是探花那可是大齊第三,而且他還這么年輕二十多歲而已,那簡直是前程似錦的啊 秦氏一下子有種悔到腸子都青了的感覺。
如果當初女兒訂下了這門親事,她便有了一個探花郎的女婿,這樣就不會被那個低賤的庶子壓一頭了。
褚妙書更是羞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記得當時陳之恒還在外頭攔她,她還高高在上地說自己是能出入太子府的人了,話里話外都是他配不起自己。
結果,自己第二天就被趕了出去。現在人家還中了探花。好吧,雖然她到現在還看不個他那普通的長相,但到底,心里有種不甘心的感覺呀 秦氏和褚妙書垂著頭,都快有點坐不下去了,生怕陳氏認出他們來。
等宴席過了一半,母女二人便匆匆地離了席。
瓊林宴直到下午未時二刻才結束。
葉棠采找了信陽公主,讓她帶著去看了看趙櫻祈,趙櫻祈還昏睡不醒,但得知她沒有大礙,葉棠采這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