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放心,有咱們在,還能讓小姨被欺負了去。”外頭響起一個爽朗的笑聲來,卻是葉棠采的一個表兄。
葉棠采和秋桔聽著便是撲哧一笑。
“對了,你怎么又要找你娘的嫁妝單子?”大溫氏說。
“葉承德拿著我娘的東西去填那個外室了!可恨我娘的嫁妝單子好些年前丟了,治不了他。”葉棠采冷笑道。
“什么?”大溫氏驚叫一聲。“真有這種事?”
“上次我們去他們那個腌臜地方,姑娘看到博古架上放著太太的東西。”秋桔恨恨道。
“那個混帳東西,養外室就養外室吧,居然拿我妹子的東西去填那賤婦!”說著便猛地拍著車壁:“停車!停車!我要回去再打他一頓,剁了他的手。”
“娘,咱們現在回去也來不及啦!剛剛咱們大鬧了一場,那個葉承德自然被他兩個弟弟叫了回家去。他不在,屋子里就剩那個女人。咱們這樣一大群人再上門去鬧那個女人,別人就會覺得咱們恃強凌弱。”馬車外那個爽朗的聲音繼續道。
大溫氏沉著臉,冷哼一聲:“既然打不得,一會兒見親家公,咱們便拿著嫁妝單子去治他!這么沒臉的事情,瞧他如何辯解。”
“這樣做太便宜他了。”葉棠采雙眼閃過一抹冷芒,紅唇翹著:“咱們拿著嫁妝單子直接告官去。”
大溫氏聽著便是雙眼一亮:“對!告官!就告官!”
嫁妝是婦人家的私物,即使是丈夫,也不能亂取的,若細較起來,還能治罪。但一般這樣的事,算是家事,別人都不會鬧出來。
外面的男子聽著便嘖嘖兩聲,這個表妹真是狠啊!
秋桔道:“呃…對了,嫁妝單子姨太太帶回來沒有?”
信是十天前寄出去的,當時大溫氏已經離開定城上京。
大溫氏道:“剛巧帶回來了。當時發現嫁妝單子,生怕寄回去會丟了,而且想著你娘那里也有單子,覺得不會有什么大用,所以一直沒有寄。這次上京,我準備了大半個月,天天忙著準備隨行的東西,生怕漏了什么,倒是想起這張單子,所以也一并帶了回來。”
秋桔和葉棠采聽著便是一喜。
“娘,那咱們現在先回舅舅家去拿單子去。”外面的爽朗聲音說。他們原本是準備去靖安侯府,為溫氏討公道的。
“正是。”大溫氏在馬車里大聲地說。
馬車便拐了個彎,朝著西大街而去,走了一刻鐘,便進入了溫家的東角門,停了下來。
秋桔忙跳下車,放下杌子來。
葉棠采和大溫氏先后下車,抬頭,只見一溜俊俏年輕公子站在那里,看到她齊刷刷地望過來,然后盯著她笑。
“剛剛太混亂,都來不及介紹。”大溫笑著,“這是你二表哥秋璟,三表哥秋瑯,四表哥秋環,五表哥秋玨。你大表哥和表嫂在定城管著家里生意,沒有上京來。”
“表妹好!”四人齊刷刷地行禮。
葉棠采小臉一紅,長這么大,男子驚艷的目光見多了,但突然被這么多個圍著瞧,這陣勢也夠她羞窘的了。
她眼波一轉,只見四人個個俊俏,年紀最小的兩人一模一樣,是雙胞胎來著。連忙福了一禮:“表哥們好。”
秋桔嘻嘻笑了起來:“姨太太,難道個個都是表哥?沒有表弟嗎?”
大溫氏說:“最小的老三老四都比棠姐兒大兩個月。”
“姨媽,咱們快走吧!”葉棠采說。
“好好。”大溫氏應著,想要去挽葉棠采,但她的兒子們卻把她拉住不放。
葉棠采怔了怔,只得與秋桔走在前面。后面傳來大溫氏和表哥們說話的聲音——
“娘,家里有這么個漂亮表妹,你怎么不跟我們說?”
大溫氏道:“我怎么沒說,說了你們只知道傻呼呼地笑。”
一個嘻笑道:“這么個漂亮表妹,娘怎么沒想過把她娶回家?”
葉棠采在前面一個踉蹌,小臉火辣辣的。
大溫氏笑罵:“怎么沒想過。但我遠嫁,自知骨肉分離之苦,哪好讓我小妹和棠姐兒受這種苦。”
兄弟四人齊齊唏噓。
“好了,快走吧!瞧把棠姐兒都說臉紅了。”大溫氏笑著上前,挽著葉棠采的手:“走走!”
幾人說著急急地直往溫老太太的院子而去,才跨進屋子,就聽到里面有人說話。
“你大姐聽到葉承德在外頭養外室,氣得拿了根大棍子就沖了出去,攔都攔不住。”里面響起一個無奈的聲音。
里面沉默了一會,才聽到一個聲音說:“大姐還跟以前一樣,是個暴脾氣。”卻是溫氏的聲音。
“娘。”葉棠采和大溫氏連忙走了進去。
只見溫老太太的臥室里,正有四人在聊天。
溫老太太躺在躺椅上,傍邊坐著溫氏和葉棠采的舅母陳氏,溫藍雅也在此。
“棠姐兒…大、大姐!”溫氏看到葉棠采便是一怔,又看到站在她傍邊的女人,眼圈就是紅,站起來:“大姐!”
“小妹。”大溫氏走過去,姐妹倆相擁而泣。
“我一收到娘家的信,說你進京了,就立刻過來找你。不想你…就出門了。”溫氏一邊哭著一邊說。
大溫氏提到葉承德,氣得眼里紅血絲都快冒出來了:“怎么好好的…好了,咱們別哭了。眼前我有一件要緊的事情做,你在這里呆著。晚些兒我就回來,你呀,也在這里住一段時間,咱們姐妹倆好好聚聚。”
“好好。”溫氏連忙答應。
“哎,大姐,你要去哪?是不是葉…”陳氏急道。
不想,大溫氏卻橫了她一眼,陳氏一驚,便住了嘴。
大溫氏道:“是我家生意的事情,要清點一下上貢的果酒。”
秋家是定城有名的豪商,是做酒水生意的,是老牌皇商。但在十年前,別的酒商崛起,釀出了比秋家更好的酒,所以皇商資格被別的酒商奪走了。
幾前年大溫氏的長子正式接手家族生意,改進釀酒技術,推陳出新,今年終于重新拿回了皇商資格。
大溫氏和兒子們進京,就是為了把上貢朝廷的酒送上京,順便探親。
“哦,那你快去,生意要緊。”溫氏很是不舍,但還是知道孰輕孰重。
“四郎、五郎,你們在這里陪外祖母和小姨說話。”大溫氏說。
“是,娘。”年紀最小的那對雙胞胎連忙應著,笑嘻嘻的樣子,很討人喜歡。
“娘,我跟姨媽去瞧瞧他們家的果酒,好喝我就給你勺兩壺過來。”葉棠采說著,就拉著大溫氏奔了出。
“哎…棠姐兒…”
溫氏的聲音在身后響起,葉棠采卻拉著大溫氏一溜煙地跑了。
出了屋子,葉棠采就道:“姨媽住哪里?”
大溫氏拉著葉棠采一邊出了院子一邊說:“就傍邊的欣雪園。原本想住到你外祖母的院子,但那里東西太多,把廂房占了好幾間,又想著接你娘過來一起聚聚,所以干脆住到傍邊的院子。箱籠都堆到那里呢!今年打算在這里過年,明年無宵之后再回定城。”
一邊說著,二人已經走一到了傍邊的欣雪園,那里有丫鬟和婆子在整理東西。正是大溫氏的帶來的下人。
“快把那張嫁妝單子翻出來!”大溫氏說。
有個穿著體面的婆子連忙答應著,不一會兒就從箱籠里翻出一個黑木扁長的匣子。大溫氏打開,只見里面躺著一本發黃的小冊子,這就是溫氏的嫁妝單子。
葉棠采連忙拿起這張單子來,翻動著。
“走!”大溫氏冷喝一聲,便帶著葉棠采和兩個兒子出門。
幾人出了垂花門,上了馬車,大溫氏對外面道:“對馬夫說,咱們去衙門!”
“好咧!”秋瑯嘻笑著答應一聲。
馬車便飛快地駛了出門,朝著衙門而去。
兩刻鐘左右,終于在衙門門前停了下來。大白天的,衙內的大門是開著的,外面守著兩名衙差,右側一個鳴冤鼓。
葉棠采正要走過,大溫氏卻拉了她一把,搶過她手中的嫁妝單子:“讓我來,你別去。”
“這件事由我來。”葉棠采皺著眉。
“你傻!你是葉家女,是葉承德的親閨女。若你告官去,告的還是葉承德,先別說告父母就得先挨板子,后面別人會說你不孝,反正不論你多有理,別人會用這個孝字壓你!唾沫星子都會把你淹死。”大溫氏說。
“我娘說得對。”秋瑯道:“這個世上,沒有比我娘更適合了。小姨不止是你娘,也是我娘的親妹子。”
大溫氏已經沖了去了,拿起鼓棒就“砰”地一聲敲了一下。
傍邊的衙差便捂著耳朵奔過來:“別敲了別敲了,師爺在呢!你們有什么冤情,快進去就是了。”
有什么事情,得先經過師爺,瞧是什么案子。
幾人一起入了衙門,入門就見大大的審案桌,和后面寫著青天的匾額,往左轉是后堂入口,走進去便是師爺辦公的地方。
“你們有什么事?”師爺是個山羊胡子,四十多歲的男人。
“我們要告人盜竊。”大溫氏冷笑一聲上前,“我妹子的嫁妝被人偷了,那賊人就住在松花巷一個小院里,咱們這里有嫁妝單子,請衙差快隨我去拿人。”
毛師爺抬起頭,只見眼前的女人長相甚美,是貴婦來著,而在這貴婦身,站著一名瑰姿艷逸的少女。師爺看著不由的雙眼發亮,視線粘在葉棠采身上。
秋瑯大怒,上前拍案:“瞅啥呢你,啊?”
毛師爺老臉一僵,連忙移開眼,訕訕地笑道:“哦,原來是盜竊案,好的,這就去搜搜臟物,若是真的,就拿人。”
毛師爺刷刷寫了案紙,然后親自帶著二十名衙差出門。
一行人去了松花巷,永存居的大門正緊緊地關著,秋瑯一腳就把大門給踹開了。衙差個魚灌而入。
“你們干什么?啊?”陳媽和兩個丫鬟看到有衙差沖進來,嚇得尖叫一聲。
殷婷娘也從屋子出來了,看到大溫氏居然又回來了,而且還跟葉棠采在一起,再加上衙差,一下子懵了:“你、你們想干什么?”
“東西就在屋子的博古架里!”秋桔叫著,帶著衙差進屋,不一會兒,衙差就捧出一堆的東西來,“這些就是臟物!是我家太太的東西,卻被這賊婦偷了。”
“我沒有!”殷婷娘看到這些東西,臉色一變,驚叫著,“我沒有偷東西,我沒有。”
毛師爺冷聲道:“有沒有到衙門審審再說。”
“你不能抓我!我是靖安侯世子的人,這所宅子是靖安侯世子的屋子。我們堂堂靖安侯府的人,怎么會偷東西。”殷婷娘白著小臉說。
毛師爺聽到靖安侯府這名字,眉頭就是一跳,這是權貴,而不是普通富戶。對于權貴,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毛師爺不由望向大溫氏,只見大溫氏冷笑一聲:“你是靖安侯府的人?哪號人啊,我怎么不知道?”
殷婷娘只覺得無比委屈,只尖哭著:“這位師爺,我們真的是靖安侯府。這真的是世子的屋子,你若不信,可以去問世子,把世子請來。”
毛師爺心中一凜,覺得這是真的。
殷婷娘又看著葉棠采:“棠姐兒,你怎能這樣…這是你爹,你不能如此不孝!你不喜歡我,討厭我,也不能如此冤枉他。也不能叫官府抓他呀!”
毛師爺眼皮直跳,這敢情是一家人啊!
大溫氏冷喝一聲:“你別胡亂攀扯,是我叫的人,不關棠姐兒事。你不要混肴視聽!”又望向毛師爺,“臟物在此,反正就是盜竊,請師爺快將此人帶回衙門調查。”
殷婷娘哭著說:“差老爺,這些東西都是靖安侯府的,這是靖安侯世子的屋子,他把自己的東西放在這而已。”
毛師爺一怔:“這…”
“唷,我倒是不知道,什么時候我娘的嫁妝成葉承德的私物了?居然拿來貼給你這個外室。”葉棠采紅唇挑著冷笑,凌厲的目光掃向毛師爺:“女子的嫁妝是私人財物,即使是丈夫和夫家都不能動一分一毫。否則就是盜竊!”
毛師爺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他不想得罪權貴,但臟物都搜出來了,葉棠采和大溫氏又咬著不放,只好道:“先帶回去。”
衙差便上前把殷婷娘壓著。
殷婷娘被拖著走,一邊尖叫道:“我沒有!你們冤枉人!我沒有!世子,快叫世子回來。”
“太太!太太!”陳媽等丫鬟看到殷婷娘被拖走,急得大叫著。
大溫氏上前,剜了陳媽等人一眼,冷笑一聲:“太太?好好好,好一句太太!”
陳媽等丫鬟臉色一變,鐵青著臉俱是不敢作聲。
“走!”大溫氏冷喝一聲,
衙差已經把殷婷娘拖著出門了,壓上一輛小馬車,然后朝著衙門飛奔而去。
毛師爺等人壓著殷婷娘回到衙門。
毛師爺算是了解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了。
靖安侯世子養外室的事情幾乎人人皆知。想不到他居然拿著自己原配夫人的嫁妝去貼外室,現在原配夫人娘家的人跑來告官,說他偷夫人的嫁妝。
毛師爺覺得頭大,這種家務事,哪個權貴不是遮著掩著,關起門來自己解決的,哪個會這樣告官處理。
毛師爺不敢自作主張,就去找了程府尹,讓程府尹做主。
程府尹是個清官,他大事不含糊,但這種家務事…能在府尹這位置上呆這么久的,便也是個懂規距的,不免給權貴行方便。
程府尹想了想,就著小廝到靖安侯府報信去。
因著大溫氏在松花巷鬧的那一出,葉承德被打了個半死,葉承新兄弟出來拉了架,還請大溫氏上門,就是希望安撫好大溫氏。
安寧堂里——
葉鶴文和苗氏坐在榻上,葉承德,葉筠,二房和三房,葉玲嬌都坐在下面的圈椅上,等著大溫氏上門。
葉鶴文臉色沉沉的:“怎么還不來?不是說他們出了街口上了馬車么?等大半天了!”
葉承新冷笑一聲:“誰知道吶。”
葉承剛道:“我是看到他們上車的。而且當時我們拉開了人,她也說要上門來給大嫂…討公道來著…不可能不來呀!”
“不敢來,認慫唄。”孫氏呵呵噠。瞧著葉承德被大姨子打了一頓,孫氏直要笑死了,這大房真是…鬧了一出又一出,嘖嘖,這戲真好看。
“溫氏呢?”葉鶴文皺著眉,“怎么還不過來?”
“在大哥的小廝跑來報信,說大哥被打前一刻鐘,大嫂就高高興興地出門了,說她大姐回來了,要回娘家去。”葉玲嬌說著掃了葉承德一眼,滿眼幸災落禍。
大嫂回到娘家定見不到她大姐,因為她大姐正在松花巷毆人呢!
這樣的大哥,葉玲嬌早覺得該被人打一頓了。但溫氏打他不得,否則會擔上個打丈夫的惡婦名聲,若真打了,別人甚至還會說活該丈夫養外室。她打不得,因為那是她大哥,打了爹便會怪她生事。棠姐兒更打不得,因為那是她爹,再渣再無恥也不能動手,否則一個孝子壓死人。
只有娘家人,才打得那叫一個理直氣壯和理所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