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娘到得李家村時不過辰時末刻,進得院子,就看到村里一些婦人圍在一起,在院子一邊的磨坊里做豆腐,不時還嘻嘻哈哈的說著閑話。
豆腐在各個喜宴上都是一盤大菜,做圓子,包餃子等都少不了它,還有各種菜色。
貞娘笑嘻嘻的跟幾個婦人打過招呼。
“貞姑娘來啦。”幾個婦人也熱情的回著。
“剛煮好的豆腐花兒,香噴噴的,來一碗。”一個婦人端了一碗豆腐花兒過來。
因為今天并不是成親的正日,今天過來的大多都是幫忙的,而這邊的習慣,幫忙的人一進門就是一碗豆腐花兒。
當然,若是明天成親正日子來賀喜的客人,那一進門大多就是一碗肉絲面。
“好咧。”這是規矩,貞娘自不客氣,便端著碗,坐在一邊的石椅邊上吃了起來。
正吃著,花兒卻是一臉焦急的出來。見著人就問:“可看見六爺爺了?”邊說還邊跺著腳。
“喲,早晨那會兒見過,我炸肉圓子的時候,他還吃了幾個來著,后來就沒見著了。”剛才給貞娘端豆腐花兒的婦人道。
而其他的人均是搖搖頭。
“喲,老爺子不會是糊涂的病又犯了吧,趕緊著找,這要是糊涂勁一起,走丟了都有可能的。”自也有那婦人擔心著。
而這時,李金花也一臉焦急的出來,顯然也是知道李六老爺子不見的事情,便指揮著人出去找。
“走,我們也去找。”貞娘放下碗,拉著花兒,兩人便一起出了門。
只是兩人村頭村尾的找了一圈也沒找到,又回了家里。也還是沒消息。
“這可如何是好?金花姑姑讓我照看著六爺爺的,這若是六爺爺找不回來,我可沒法子交待。”花兒急的快哭了。
“花兒別急。這樣,你去問問金花姑姑。六爺爺平日最喜歡去哪里?”貞娘想了一下沖著花兒問。
花兒便跑回屋里,不一會兒出來,沖著貞娘道:“金花姑姑說,六爺爺平日沒事的時候喜歡去荷花塘那邊釣魚。”
“走,我們就再去荷花塘那邊找找。”貞娘道,這六爺爺雖然是犯了糊涂了,但正因為犯了糊涂。沒了主觀的意識,便只會遁著習慣走。
“好。”花兒點點頭,她早沒了主意,這會兒自然是貞娘怎么說怎么是。
于是兩人又一道朝荷花塘那邊過去。
荷花塘在山坳間。走的全是田梗路,正是春耕的時節,田梗邊上還有些松軟的土,上面有些歪歪斜斜的腳印。
貞娘一看那些個腳印,便興奮了:“應該是六爺爺。這邊都是六爺爺家的田地,而今天是長根跟金花姑姑的準備成親的日子,家里的長工都是放了假的,應該沒人過來。”
“嗯。”一邊花兒也略松了口氣。
于是兩人便加快了腳步,沒一會兒就到了荷花塘邊。可繞著荷花塘走了一圈,也沒看到人。
花兒又喪氣了。
“那邊有條小路,我們過去看看。”貞娘又指著山邊的一條小路道。
花兒點點頭。
于是兩人便饒著那邊小路朝山坳里走,沒想到卻在轉彎處看到一間泥巴草屋。
“啊,那里有戶人家,我們去問問。”花兒快步道。
貞娘點頭,只是兩人走到院子外院,隔著籬笆,就看到李六老爺子正坐在那籬笆隔起來的院子里,還端著一只碗,正在喝茶。
“六爺爺,你怎么跑這里來了,你嚇死我了知道嗎?”花兒一看到李六老爺子,便叫了起來,然后也顧不得別的,直接推門進了院子。
李六老爺子顯然還糊涂著,坐在那里,只知道喝水,對李貞娘和花兒兩個理也不理,只知道嘿嘿傻笑。
這時,顯然是聽到外面院子的聲音,屋里一個布衣女子走了出來。正好跟李貞娘和花兒兩個打了個照面兒。
“秋姐兒…”花兒又是一陣訝然的叫。
貞娘也是一愣,不由的挑了挑眉毛,沒想到葛秋姐居然以這種意外的方式出現了。這可有兩年多沒見過了。
而顯然的,對于李貞娘和花兒兩個的出現,葛秋姐也愣了一下,不過很快回過神來,畢竟來到徽州,跟李家人再見面本也是她預料中的事情。
“哦,是貞娘和花兒啊。”葛秋姐也打著招呼。
“我六爺爺怎么在這里?”花兒挑著眉頭問 “我早上去塘邊洗衣服的時候,看老爺子站在塘邊,人又有些糊涂著,怕他出意外,便叫了他過來,原來他是你六爺爺啊。”葛秋姐平靜的道。
“秋姐,謝謝。”貞娘這時自然感謝的道,說實話,若不是葛秋姐把六爺爺叫過來,若是任由六爺爺在塘邊,指不定要出什么事情呢,所以這聲謝是必須的。
“也沒什么,我如今住村子里,都是一個村的,照看一下也是應該的。”葛秋姐淡笑道。
聽葛秋姐說住村子里,貞娘便不由的好奇的問道:“秋姐什么時候來的,葛三兒的刑期滿了嗎?”
“本來是還有幾個月的,不過后來我爹的幾個朋友湊了點錢,就贖了出來了,本來打算回南京的,只是胡爺爺的老家在徽州這邊,他衙著里倒夜香的事情不做了,便不想待在南京,我和三兒就陪著他回徽州。”葛秋姐說著,她嘴里的胡爺爺就是老胡頭,當年收留她的老胡頭。
葛秋姐頓了一下又笑道:“徽州也不錯,平日里租點田種種,到得茶季和山貨季節的時候,販點茶和山貨,南京那邊我多少還有點熟頭,一年跑個兩季,也能積點銀錢,到時給我弟弟討房媳婦兒。”
正說著,葛三兒扶了老胡頭出來。
葛三兒本就是有些傻愣愣的,自也不會跟貞娘和花兒打招呼。倒是老胡頭,直讓葛三兒搬凳子來。
貞娘倒也沒客氣的坐下了,葛秋姐給貞娘和花兒倒了水。在兩人對面坐下。
“那你呢,秋姐兒。你可有什么打算?”貞娘不由的問道。
一邊花兒聽著貞娘問這個,也兩眼看著葛秋姐,她老哥對葛秋姐可是念念不忘的。
葛秋姐看著兩人,倒是很爽氣的笑了:“我在等正平啊,他若再娶了,我就另嫁,他若不娶。我便不嫁,這是我欠他的。”
貞娘倒是沒想到葛秋姐這般的爽快,不過,這也是葛秋姐的性子。不由也笑了。兩人都是一副心知肚明的樣子。
一邊花兒嘴快著:“我哥還沒娶呢,弄的我都不能嫁。”
“哈,你這丫頭,趕情著是想急著嫁人了。”葛秋姐沖著花兒打趣。
花兒心直口快的一句話,倒弄她自己發窘:“呸。就知道取笑我,我帶六爺爺回去了,金花姑姑急死了。”
花兒說著,便上前攙著六老爺子,自顧自的出門。顯然是有些惱羞成怒了,貞娘也起身跟著,葛秋姐一路送到門邊。
“有志者事盡成。”貞娘回頭說了句,便走了,她知道了,正平哥一直在等著葛秋姐。
只不過,嬸子那一關不好過罷了。
葛秋姐站在門口,目送著三人走遠。
李貞娘同花兒兩個把六老爺子找了回來,于是的一屋子的人才松了口氣,又忙活著。
一直忙到晚上。
晚上,金花姑姑照顧了六老爺子和潤哥兒睡下,便在屋外同貞娘聊了一會兒天。
貞娘于是才想起早上在城門口時,蘇氏讓她帶的話。
本來,貞娘其實覺得蘇氏這話真不合適,不過嘛,自家姑姑經過這么多事情,那再也不是當初那個遇事情不知怎么辦的人了,想來蘇氏的話自家姑姑自會有她的見解,于是,便也把蘇氏的話說了說。
聽了貞娘帶的話,李金花淡哼了一聲:“這話對也對,只不過我跟她不是一路人,道不同不相為謀。”
貞娘聽了便樂了,可不是嘛。自家姑姑果然是心里有數,歷煉使人成長。
如此她自也不會多說,一夜無話,第二天便是成親的正日。
貞娘一大早起來,跟幾個婦人一起幫著自家姑姑梳妝打扮,到得吉時,拜堂成親。
之后是流水席,金花姑姑同長根姑父一起一桌一桌的給人敬酒。
而李家許多親戚都過來了,當然象李老夫人這等身份的,自不用來,等到金花姑姑的成親禮完畢后,會帶著長根姑父去給老夫人請安的。
流水席從中午一直到傍晚。等大多數的客人都吃好了酒席離開后,貞娘等李家人和一些來幫忙的便又聚在一起吃酒。
“娘,我今天見到葛秋姐了,她還在等大哥,大哥若是不娶,她便不嫁。”花兒吃酒吃的一臉紅樸樸的跟她娘親道。
景明嬸便瞪了眼:“她愛等等去,總之這回等你哥一到徽州,我便給他物色個媳婦,不娶也得娶。”
“娘親,你這不講理。”花兒撇嘴。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這就是理。”景明嬸又瞪了她一眼,花兒扁扁嘴也不說了。
“對了,正平還在南京啊?”這時,邊上一個李氏族人問。
“哪里,他從去年就出洋了,年前帶信回來的,就在這月里吧,應該能回來了。”景明嬸道。
“哦,出洋啊,聽說這段時間可不太平呢,倭寇又鬧大了。”那李氏族人道。
“可不是,所以這回回來,我就立馬讓他成親,不準出洋了。”景明嬸也是一臉擔心的道。
“景明嬸,正平是跟著誰家的船出洋的啊?”這時,連上一桌一個婦人問道。
“是跟匯源錢莊的船出的洋。”景明嬸回道。因著貞娘跟王翠去翹的關系,李正平出洋一直都是跟著匯源錢莊的船。
“哎呀,這可不好了,你一會兒回去趕緊打聽一下,我中午過來的時候,聽說匯源錢莊的船在寧波的洋面上被倭寇劫了…”那婦人道。
“真的?”景明嬸臉立刻變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