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得財到底是不是打上了田家的主意,外人自是操心不著,反正該提醒的貞娘早就提醒過了,想來,就算是當時,田榮華不在意,那么這個時候,田家的人又豈能再不在意?
所以,這點于貞娘來說不過是一個八卦,而真正讓貞娘打醒精神的卻是當年族譜上留下來的那則秩聞,基本上可以肯定,攤上通韃大事而下牢的那一房正是如今自己所在的李氏八房。
只是當初,因著王得財發配瓊州,已經威脅不到自己家了,所以,貞娘便也不急,但是如今王得財掌握了田墨,再加上如羅文謙所說,王得財恨極了李家,那么這一點就不得不更加小心了。
正好,這次回徽州,因著李家得了天下第一墨的名頭,七祖母準備了一次大的慶賀族禮,大姑姑和大姑父也是要來慶賀的,而前不久,姚千山大姑父來信還說過,當初自家老爹那個商隊出事被韃子劫掠的事件,內情已有些眉目了,而如今又幾個月過去了,想來應該有些進展的。
到時,正好問問自家大姑父內情,好防著王得財的手段。
如此的,一夜無話。
第二天,李家一行人就動身回徽州,羅文謙送李家幾人上船。
而羅文謙這兩天還得留在南京,整頓四方錢莊的事情,當然,徽州那邊的事情他也是放不下的,畢竟他也不甘心一個拿回羅墨的機會白白錯過,因此,這段時間只有兩地跑,好在他騎馬,來回兩地之間那比起貞娘他們坐船要快的多了。
所以,便沒有跟李貞娘等人同行。
“咦,那不是田家的方管事嗎?田家什么時候跟日本使團搭上關系了。還有秦家人也在一起?”在準備上船的時候,貞娘又看到另一邊正準備出海的日本船隊,顯然的。日本使團的任務完成了,正要回國了。
這倒不奇怪。讓貞娘有些奇怪的是,田墨南京的大掌柜方管事正在招呼家人搬著一箱一箱的墨上船,邊上還有一個秦四少,此時,秦四少帶著幾個人,跟那日本使團的使君聊的正歡。
“也不奇怪,如今。拿到出海權的沒有幾家,在南京除了義厚生號,就是王當家的匯源號,還有就是席老爺的席字商號。而這三家都有固定的圈子,田家和秦家沾不上邊。而如今秦四少跟我們合作已經不可能了,那自然的,要想出海,就只得借助日本的船隊。憑日本船隊的勘合出海。”羅文謙瞇著眼道。
勘合就是由大明市舶司給外邦開具的一種朝貢的通行證。
聽得羅文謙這么說,貞娘也明白了,說白了就是田家和秦家把自己的商隊掛靠了日本商團的勘合之下,這樣,同樣就有了出海權。
這個春枝倒是不可小瞧。這才剛一接手田家,就以這種方式弄到了出海權,如今又跟秦家搞到一起,那以后,田家人想拿回家產都不是那么容易的。
而這時,李景福看到秦四少,便一臉熱情的打著招呼,雖然秦四少暗里算計了四方錢莊一把的事情,李景福也是微微有些耳聞。
但一來救命之恩大過天,二來卻是王李兩家也是有些恩怨的,當年,因著韓以貴跟王四方的恩怨,算起來,李家跟四方錢莊其實也是有些不對付的。
所以,這一次雖然合作不成,但對于李景福和秦家情份卻沒有太大影響。
秦四少見到李景福自也是一陣拱手招呼。
不過,貞娘這時卻是腦子里跑著火車,看著田家,是秦家,還有自家老爹幾人站在一起。
突然,便想到了族譜上關于八房通韃的那則秩聞,貞娘原先有些不太明白的地方。
那王得財雖然是有心計,但是他從未去過北方,再加上也只是一個小人物,他如何知道自家老爹通韃?這東西總是要有證據,不可能紅口白牙的。
而秩聞上記錄,證明自家老爹通韃的證人,正是當初跟自家老爹合伙開商行的人。
而這一世的一些事情也證明了,若是李墨不崛起,自家老爺肯定是要跟秦家合伙開商行,畢竟按族譜記載,自家老爹還想賺錢從當年的王得財手里奪回李氏墨坊。
然后再回推測到那則秩聞上,幾乎可以肯定,證明自家老爹通韃的八成就是秦家人。
如此,整個事情就清晰了。
想到這里,貞娘不由的磨牙,這明擺著是秦家人通韃,最后卻成了自家老爹通韃,這豈不成了做賊的喊抓賊了嗎?
另外,貞娘也打算,回家后,得跟自家老爹一起把秦家的事情理理了。
“羅大哥,秦家通韃的事情你查的怎么樣?”貞娘這時悄悄的扯了羅文謙到另一邊,輕聲的問道。
“本來我還是真找不到證據,畢竟只是一兩個聯系人的話,秦家完全可以撇清的。不過,這回秦家通過自己的路子,放跑了織造府的兩位大人,卻著實惹惱了朝廷,畢竟朝廷官員逃到韃子的地盤去,那是活活在打朝廷的臉面。如今對這兩位大人,朝廷已經開具了通輯令,戚帥那邊已經派人盯上了兩位大人,有消息傳來這兩位大人如今就在把漢那吉的手上,而那把汗那吉如今正在跟他爺爺老俺答鬧呢,正敗走大明胡堡這邊,而戚帥的意思是,干脆的直接先滅了把汗那吉部,把這兩人抓鋪到案的,又能對俺答闖邊還以顏色,算是一舉兩得,而只要這兩位大人一到案,秦家通韃之事怕是就摭不住了。”羅文謙瞇著眼道,在他看來,秦家這回是把自己套坑里去了。
而聽著羅文謙的話,貞娘卻是有些走神。
把汗那吉?這人可是北邊開通互市的一個關鍵人物啊。
而至于羅文謙嘴里,把汗那吉正跟俺答鬧的事情,歷史上卻是有記載的。
把汗那吉是俺答的孫子,當時,俺答看中了鄰近襖兒都司的未婚妻鐘金,就強奪了過來。而這位鐘金就是歷史上著名的三娘子,而這襖爾都司被奪了未婚妻后大怒,便起兵攻打俺答部。你來我往的,一直不得安寧。最后,俺答妥協,把孫子把汗那吉的未婚妻又許給了襖兒都司,這下子把汗那吉怒了,于是就興了兵,只是他哪里是俺答的對手,最后敗走大明的胡堡。在胡堡降了明朝。
而最終,俺答和大明這邊,就利用了把汗那吉這個人物,開始了合談。最后就是大明在邊境開通互市,而俺答則把當年石州事件中,給他帶路的趙全等人獻給了朝廷。
“怎么了?”看著貞娘有些發愣,羅文謙不由的捏了捏她的手輕笑的問道。
“那把汗那吉跟俺答鬧翻可是因著未婚妻被奪之故?”貞娘問道。
“哈,你也知道這個?”羅文謙大為詫異。
“你說過的。”貞娘微抬著頭。一臉輕笑的道。
“我什么時候說的?”羅文謙一頭霧水。
“你不記得就算了。”貞娘一臉坦然。
羅文謙摸摸鼻子,他是真沒印象。
而這時,貞娘對于秦家的事情倒是略放松了些,終歸她心里有底了。
另外她沒想到的是,因著秦家想坑四方錢莊一把。偷偷的幫著織造府的那兩位逃走,卻使得戚帥那邊的人如今就盯上了把汗那吉,也不知最終這事會不會影響歷史的發展。
不管了,這種事情,她也就瞎想,而歷史的車輪自有它的軌跡。
此時,船夫招呼著大家上船,貞娘才招呼了自家老爹上船,然后跟揮手跟來送行的人道別。
此行順風順水的,船行八九日,就進了徽州地界。
“再有一天就到徽州了,你七祖母說不定此時已帶人在碼頭等候了。”丑婆站在船頭,沖著遠處道,這回她跟著貞娘一起回徽州,用她自己的話來說,再就是要老死徽州。
“嗯。”貞娘點點頭,也猜七祖母此時說不好正帶著李氏族人在碼頭等著,迎接皇上親賜的“天下第一墨牌”扁。這是李墨的榮耀。
而就在這時,中途下船靠碼頭的時候,有兩人上了船,是驛站的差人打扮。
兩位差人上得船來,便坐在那里聊天,不一會兒,船上就傳出了,徐家二房的三公子落水而死的消息。
貞娘聽了一陣大驚,便是朝著兩位差人打聽:“這位差爺,徐三公子落水而亡這事是真的還是假的?”
“自然是真的啊,我們才從淞江那邊過來。”說話的差人臉色有些沉,顯然對于貞娘的置疑不高興。
貞娘自是說了兩句好話,最后才又細細打聽才清楚,原來是徐三公子喝醉了酒之后落水而亡的。
“那徐三公子,一向是得意非凡,如今徐家突然攤上這等大事,過去那些跟他稱兄道弟的人都遠遠的避了他,這等落差,他如何受得了,便多喝了些酒,沒想路過塘邊時,就落了水。他身邊也沒帶個人,還是后來下人去找,才找到他落在塘堤邊上的鞋子,最后大家才把人撈起來,早就沒氣兒了。”另一個差人道。
而聽得這個消息,貞娘第一個感覺就是海瑞有難了,他這個官做不長了。
徐階那可不是一般的人,雖然歷史上海瑞是判了徐大爺徐二爺充軍,但結合現在的情況,貞娘可以肯定,判詞只是判詞,最終能不能落到實處還真不好說,如今又攤上了徐三公子一條命。
如今徐階雖然是告老了,但他朝中的影響力可是非同一般的,而雖然高拱已經回朝,但高拱回來卻又要面對著新興升起的張居正,還真在收復勢力的時候,對于徐階的人,也不可能太過得罪。
而海瑞的性子,在朝中又太不得人心。如此的,說不定徐三公子的死亡事件,將成為這次徐家反轉,海瑞失勢的反轉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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