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好象不是婺源的羅紋石,是祁門的細羅紋石。”貞娘道。
聽得貞娘這話,那蔣來運沒好氣的道:“你這丫頭,你知道什么啊?這批石頭我可是跟著馬幫從婺源拉貨出來的,又怎么可能會是祁門的細羅紋石,再說了,祁門有羅紋石嗎?”
李景東側過臉看著貞娘:“你確定?”
“關于這個,歙硯辯上是有記錄的,祁門的溪坑就產這種石,當然,僅憑肉眼,貞娘亦是無法肯定這就是祁門的細羅紋石,不過,這兩種石頭雖然極容易混淆,但檢驗起來也簡單,婺源的羅紋石質堅而重,而祁門的細羅紋石質松而脆,要想分辯,直接往地上一砸便能分辯出來。”貞娘這時卻是淡定的道。
分辯的方法是很簡單,只是自宋以來,歙硯便為許多文人雅士追求,那價格也是節節攀升,而古時的歙硯指的就是婺源產的硯石,包托金星,羅紋,眉紋,魚子紋等等。
也因此,若不是之前有所懷疑,誰也不會合得這種把硯石往地上砸啊,那豈不是錢太多了?
聽得貞娘的話,李景東卻是二話不說,直接把手上的石頭往地上的青石上一砸,立刻的,手上的硯石就硯成了幾塊,再看那斷面,顆粒疏松,又哪里比得上婺源羅紋石的緊致。
“表兄,你真砸呀?!”看到李景東舉起手上的石頭時,蔣來運心疼的大叫。可等到石碎成幾塊,蔣來運一臉蒼白了,愣了好一會兒,卻是驚跳了起來:“表兄,家里有事,我得走了。你幫我跟大姨打聲招呼。”
說完,那蔣來運就跟火燒屁股似的跑了。
“來運這是怎么了?怎么走的這么急。”院門口,黃氏奇怪的問。
“回去遲了怕來不及了。”李景東道,這次,若不是表弟一時湊不起來錢,也不會來找他,因此,李景東自然清楚,表弟是生怕他不在家時,家里的人自作主張的買下這批硯石。若是硯石是真的,那自然是好的,可問題是。如今看來,這批硯石分明是假的,真要是買下來,那豈不是哭都沒眼淚了。
豈能不急。
想到這里,李景東也暗道好險。如果今天貞娘不來,他說不得真會出錢拿下這批硯石,畢竟明擺著賺的事情誰會不干哪。
而如果按原來的走勢,李景東確實買下了這批硯石,最終導致欠債,這才不得已從墨坊里抽出股份暫時用來還債。最后卻為李進財所趁。
而今,因著貞娘之故,倒是避去了這一莊事情。
李景東想著便伸手去拿一邊的拐杖。貞娘手快,先一步將拐杖拿到李景東的身前。隨后扶著李景東坐上輪椅,然后推著他走。
“你回去吧。”李景樂冷淡的道。
“景東叔,貞娘只想說一句,墨坊是李氏墨坊。它不是景東叔你的,亦不會是貞娘我的。我知道景東叔不甘心,說實話,貞娘也惶恐,可再惶恐,貞娘也已經被七祖母架在架上了,如果貞娘不接受,景東叔和邵管事另有心思,便是嫡宗各房說不得也另有心思,再加上墨坊的大師傅們也是另有心思,如此墨坊還能開下去嗎?這些只要景東叔細一下就能想透。”貞娘推著景東叔的輪椅在后院里繞圈子。
李景東仍然沒有說話。
貞娘推了一會兒,便放開椅背,“墨坊里幾個大師傅和一部份的墨工今早都遞了辭職信,我要回去處理。”
說完貞娘又朝著李景東鞠了一躬:“貞娘需要景東叔的支持。”
隨后貞娘便不在多說,轉身離開了景東叔家。
該說該做的她已經做了,接下來也只能看景東叔想不想得通了。
黃氏送了貞娘出門,回頭看著李景東:“景東,這是何苦,我瞧著貞娘這丫頭挺不錯的,知禮,心善,也聰慧,其實別說別人,便是我也看得出來,還不是因為你跟邵管事斗,老夫人提貞娘上來便是起平衡作用的。”
李景東仍是沉默以對。
“我知道,你其實不是征對貞娘的,你是征對李景福。”黃氏有些抱怨的道。
“閉嘴。”李景東冷哼了聲。
黃氏搖搖頭,一家都是些倔驢。
就在這時,門嘣的一聲被踢開了。
“八爺,八爺,您老這是干什么喲。消消氣,消消氣,有話慢慢說。”老魏頭忙不疊的聲音傳來。
黃氏回頭一看,卻看到李老掌柜手持掃帚疙瘩進來了,一進門,就拿著掃帚柄子沖著李景東打。
“八伯,八伯,你這是干嘛?”黃氏連忙拉著李老掌柜的。
“老八,老九前腳剛走呢,你就這么欺上家來了,你不怕老九夜里找你討命啊。”此時,金氏也從房里沖了出來,沖著李老掌柜的惡狠狠的道。
“正是因為老九走了,我才來代替老九管管這不孝子,我倒要問他還姓不姓李,如今讓貞娘一個幼女子面對墨坊大師傅們的刁難,李氏墨坊如今讓田家都逼到絕路上了,這小子不思量著大家一起努力度過難關,盡糾結在墨坊的繼承人身上,若是墨坊最后真倒閉,我倒要看看這小子有何臉面去見老九。”李老掌柜的一頓罵道。
“呵,那是你孫女得了墨坊,你當然站著說話不腰痛,你也不看看我家景東那腿是誰害得。我告訴你,只要李景福還在一日,我們九房就不向你們八房低頭。”金氏惡狠狠的道。
“景福已經死了…”李老掌柜冷冷的道。
“死了活該。”金氏罵著,隨既卻驚訝的瞪起了眼:“老八,你說什么?開笑吧?”
她先前那個死了活該只是順嘴。隨后才驚訝起來。
“死了,也許是天意吧,年前他跟他們東家的商隊去關外收購人參和皮毛,回來的路上叫韃子給殺了,整個商隊不留活口,我們連個尸體都沒撈著。”李老掌柜紅著眼喘著氣道。
立時的。李家九房三人都呆了。
李九爺死,雖說傷痛,但畢竟已是一大把的年紀了。
可李景福,他是該死,可白發人送黑發人的,這讓老八兩口子如何承受啊。
李老掌柜揉了揉發紅的眼睛,隨后卻拿起一根筷子,用勁一折,啪的就斷了,接著又將一把筷子交給了李景東。轉身弓著背離開了。
“八伯這是什么意思?”黃氏問李景東。
“八伯是要告訴我,李家每一個人就好象這一根筷子,單獨的一根一下子就被折斷了。若是一把握在一起,那是誰也折不斷的…”李景東喃喃著。
隨后沖著金氏道:“娘,我回墨坊了。”
“回吧回吧,這恨了一輩子了,發現也沒恨出個啥來。”金氏嘆著氣。也回屋去了。
黃氏推著李景氏出了家門。
正午過后,貞娘就在墨坊的門口擺了一張桌子。
桌上一壺酒,幾只酒杯,另一邊是一疊子的紅包,那紅色在陽光下艷麗豐凡。
貞娘一馬當先就坐在那里。
“怎么辦?”點煙的馬師傅同熬膠的江師傅道,兩人看著貞娘這邊俱是一臉沉重。
“還能怎么樣?遞辭職信唄。”江師傅回道。
“這種情況下遞。怕是沒人愿意跟我們走,再說了這樣走臉面可真都沒了。”馬師傅道。
“不遞還有什么法子?我們跟田家合同可都簽了,要是不辭。田家可不會放過我們。”那江師傅道,這種時候便是騎虎也得騎啊。
“也是。”馬師傅點點頭。又沖著江師傅道:“我們一起吧。”
“嗯,一起。”江師傅點點頭。
隨后兩人朝著墨坊門口去。周圍觀望的人都看著他們,那滋味不好受。
“貞姑娘…”兩人上前拱手,遞上辭職信。
“二位什么也不用說了。我明白。”貞娘點點頭,隨后給兩人斟了一杯酒水。自己也斟了一杯,然后舉起酒杯。
“這杯酒我來敬。”就在這時,墨坊門口一陣聲音傳來,眾人一看,是黃氏推著李景東來了。
“景東叔。”貞娘有些驚訝,卻更是高興的叫了聲。
“愣什么?倒酒。”李景東沖著貞娘道。
“嗯。”貞娘重重點頭,隨后幫景東叔倒滿了酒。
“這些年辛苦兩位師傅,景東敬兩位師傅一杯。”李景東接過貞娘遞上來的酒朝著兩位師傅舉了舉。
“景東客氣,是我們對不住了。”見此情形,馬師傅和江師傅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事情已成定局,他們回不了頭了。
貞娘又把紅包遞上。
兩位師傅死活不要,這時候他們沒臉再拿紅包。
“拿著吧,或許對你們會有用的。”貞娘微笑著道。
兩位師傅沒法子才接過紅包,然后出了墨坊。
站在墨坊門外,馬師傅和江師傅長嘆一聲,他們有一種感覺,不久后,他們會后悔的,而此時,墨坊再也沒人出來了,顯然,事先說好要跟他們一起離開李家墨坊的人都不愿意走了。
“走了,別等了。”江師傅拍了拍馬師傅的肩。
“好,走了。”馬師傅點點頭,順開了紅包,一看這下,便涌起了萬般滋味:“李姑娘仁義啊。”
“什么?”江師傅湊過去看,只見那紅包里并不是錢,而是一張聘書,也就是說憑著這張聘書,馬師傅隨時都能回來。
江師傅也拆開自己的紅包,果然跟馬師傅的一樣。
“我有種感覺,李氏墨坊必有再輝煌的一天。”江師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