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墨業繼上次田家取得貢墨權后再一次爆出大八卦――李老夫人中風,將李家八房的李貞娘訂為李氏墨坊的繼承人。
墨坊業出現了最年輕的坊主,十五歲的李貞娘。
而李氏墨業何去何從便是有心人眼中最關注的事情了。
“爹,我出去一趟,找機會再跟李氏墨業那幾個老師傅談談,我相信這個時候,李氏墨坊的人必然人心慌慌,咱們趁這個機會把那幾個老師傅拉過來。沒了這些人,李氏墨業以后就不足為慮了。”
田府,田本昌沖著田老爺道。
“那幾個師傅可都是李氏墨坊的老人了,他們在李氏待了起碼都是十年以上,很難拉過來。”田槐安皺著眉頭道。
“不然,其實孩兒前段時間就跟他們接觸過,自李九爺故去后,李氏墨業的許多問題就爆露了出來,當時,那些個老師傅心就不定了。如今,李老夫人又出事,還把墨坊傳給了李貞娘,我看那幾個老家伙要坐不住了,雖然他們都是李氏墨坊的老人,但正是因為老人,他們已經沒有雄心壯志了,只想著在李氏墨業平順的干到老,如果李氏墨業平穩的話,那他們是拉不走的。可現在的情形是,李氏墨業過了今天,有沒有明天還真不好說,這種情況下,只要我們給出足夠的報酬,孩兒相信,拉過來不難。”田本昌道。
“好,既然你打點了主意,那你試試。”田槐安點點頭。
田本昌也點頭,心里卻在琢磨著。
趁你病,要你命,這回田家向李家征松材,算是跟李家把路走絕了。兩家絕沒有和平共處的可能,所以,對李家,就要下死手。
只是李家墨坊那個秦大師傅,這位要想挖過來卻是有些難度,可他要是挖不過來,李家就傷不了根。
不過是人都有弱點,秦師傅一雙子女似乎過的不太順,他可以從這方面著手。
清晨,李貞娘早早起床。她今天未穿裙子,而是上身著淡粉短衫,下身著深色花枝褲邊的長褲。外套青色比甲,頭上梳著個髻,髻邊別了兩片銀片貼,這一身打扮,簡單清爽。雖然青色比甲顯的有些老氣,可她如今要去墨坊,自不能如平日般小丫頭裝扮。
如今這一身裝扮倒是適宜。
趙氏和鄭氏也圍著她仔細的打量,便是鬢邊的一絲亂發也被趙氏理的平平整整。
“行了,去吧,大膽的行事。咱們八房不能叫人小瞧了。”整理完,趙氏才點點頭道。
“娘,你放心。準保不丟你面子。”貞娘微微打趣了一下,逗自己老娘開心。然后又整了整衣裳,轉身沖著屋里老爹的靈牌鞠了個躬。
雖說大家心里都存個萬一的心思,萬一李景福還活著。因此,喪葬什么的便沒有提及。但其實大家心里也是明白的,一個商隊。大家都死了,李景福又能例外到哪里去,所以,還是刻了塊靈牌,多少上點香火。
鞠了躬,上完香,貞娘走出屋子。便見到爺爺不知何時就站在院子中間,見到貞娘出來,李老掌柜的上下打量一翻,然后一臉嚴肅的點了點頭:“爺爺雖然不能去墨坊為你撐腰,可你記住,爺爺永遠在你的身后。”
這是李老掌柜叮囑貞娘的話。
“爺爺,貞娘曉得。”貞娘重重點頭。然后打開院門,出了院子。
正是春雨綿綿的季節,昨夜一夜的雨,地面上全是一些大大小小的水洼子,而早上雨雖然停了,但晨霧加上濕氣,空氣中好似叫雨絲給浸透了似的,水蒙蒙的。
只一會兒,貞娘的額上的留海就有些濕意。
貞娘走的很慢,她借著走路清理思緒。腳上的一雙木底鞋,扣在巷子的青石板上,發出一陣‘扣扣扣’的響聲,一路行走,頗有韻致。
“貞娘,這是去墨坊吧?”路過老虎灶的時候,水伯就站在門邊,沖著貞娘打招呼,此時,打熱水的人已經打完了,只有三三兩兩吃早點的路人在水伯的小攤前坐著,邊吃邊聊。
貞娘隱隱約約的還能從他們的嘴里聽到關于李墨的事情。
“嗯。”貞娘沖著水伯淡笑著點點頭。
“來,我早上打的李子,拿兩個嘗嘗,這李子雖然入嘴有些酸,但吃過后卻很甜。”水伯這時抓了一把李子塞進貞娘的手里。
“謝謝水伯。”別人的好心,貞娘從不推拒,順手拿起一個李子塞進嘴里,一咬,果然酸的很,皺巴著小臉,然后沖著水伯揮揮手道別。
水伯看著貞娘瘦條的身形:“這丫頭,不容易啊,聽說景福出事了,如今又是這么一個大擔子,難嘍,不過這丫頭也是個不服輸的。”水伯嘮叨著。
貞娘邊走邊嚼著李子,果然酸過之后還挺甜。
不一會兒便到了四寶街,路過墨軒的時候,貞娘并沒有進去,墨軒那邊,她一時也顧不上,九叔公出事后,便是由九房的二掌哥正言同邵管家的女婿鄭管事共同負責。
墨坊諸事煩多,墨軒這邊她就不太插手。想著以前,墨軒這邊有九叔公管著,七祖母也是不插手的。
不一會兒,就到了墨坊門口,貞娘并沒有馬上進入墨坊,而是從另外一邊進入了李宅。
“大伯娘,二伯娘,三嬸,早上好。”貞娘跟著門房見來,見到陳氏等人正在吃早飯,便行禮打著招呼。
“是貞娘來了?去了墨坊那邊了嗎?”陳氏問道。
“墨坊那邊還沒去,我想先來看看七祖母。”貞娘沖著兩人行禮道。
“好,是個有孝心的,青萍,你帶貞娘過去。”陳氏沖著一邊的兒媳婦孫氏道。
“祖母,我也要去看老祖宗。”這時,九歲的小天佑跑了過來,沖著陳氏道。
“好。讓你娘也帶著你一起去。”陳氏揉了揉小天佑的腦袋道。
李氏七房,一門孤寡,如今就只剩下這么個小人兒,家里人都著緊的很。
隨后孫氏便牽著小天佑,陪著貞娘進了后院的一個佛堂,佛堂邊上有一個小間,就是七老夫人靜養之處。
“也不知是不是做樣子給人看的。”一邊田氏看著貞娘離去的背影撇著嘴道。
“三弟妹,貞娘的性子咱們誰不曉得?既然婆婆認定了她,那咱們就該相信她,少些猜忌。大家才能和樂,這些年還不明白嗎?這種話我以后不想聽到。”陳氏道,如今李老夫人昏迷。陳氏便是李家七房的當家人了。有些話該敲打的必須敲打。
“是,大嫂。”田氏一臉悻悻的應聲。
家里沒了男人,女人倒沒了太多爭斗的心思,大多時候都能相安無事。
貞娘此時站在七祖母的床前,七祖母依然是人事不知的躺在床上。嘴眼歪斜著,樣子有些可怖,不過在場的都是至親之人,眼中只有悲傷,沒有害怕。
“七祖母,貞娘會努力。”貞娘沖著床上的七祖母道。貞娘之所以過來。倒不是什么表孝心,而是為了鼓勁。七祖母對她的看重,無疑就是她的動力。
“老祖宗。天佑也會努力。”一邊小天佑學著貞娘道。貞娘微笑的揉了揉他的腦袋。
小天佑卻是棚著一張臉轉轉向一邊,好一會兒又轉過來,看著貞娘憤憤的低聲道:“他們說,你搶了我家的墨坊。”
小天佑的聲音帶著稚氣的責問。
貞娘愣了一些,然后嘴角翹起:“他們說?是誰說呢?那你自己怎么看呢?”
“我不知道。不過,我知道是我太小了。老祖宗不放心我,等我長大后我會拿回來的。”小天佑抿著唇道。
“那你也得有本事,要是個沒本事的你可拿不走。再說了,你這身子骨太弱了,要想長本事,沒個好身體可不行。”貞娘道。
小天佑跟自家三弟喜哥兒一般大小,只可惜,許是太過嬌養,身子骨太弱了,太過文氣,對于一個的制墨人來說,這個可不行,制墨也是力氣活。
貞娘說著,轉身離開,墨坊那邊還是千頭萬緒啊。
“怎么樣才能有個好身體?”看著貞娘的背影,小天佑急急的道。
“每天早上,雞鳴起床,繞著東倉跑個三圈。”貞娘道。
東倉是李氏墨坊堆放松材的倉庫,一圈的話,得有個二百多米吧,三圈就是六七百米,夠這小家伙喝一壺的了。但相信,只要小家伙能堅持下來,好處是顯爾易見的。
“好,我一定會做到的。”小天佑握緊拳頭發誓。
“那我就拭目以待。”貞娘應了聲,人便走遠了。
李氏墨坊的工房里,今天顯得尤其壓抑。昨夜一場火,今天墨坊各工棚都停工了,工人們都在整理和洗刷著黑漆漆桌椅和墻壁。
幾大工房的師傅全聚在一起,互相試探著幾句,然后想著心思。貞娘到的時候,幾個大師傅甚至都不知道該怎么跟貞娘打招呼。
貞娘不管從年紀還是資歷,那都被這些師傅甩幾條街去,自不會讓他們先跟自己打招呼,而是一進門,就先一步沖著幾位師傅問好。
幾位師傅這才松了口氣,也回聲好。
“邵管事,秦師傅,明天就是田家給的三天期限了,關于田家征松材一事,咱們也得拿個主意,是同意還是不同意,同意的話,是要錢還是讓田家拿材料抵,這點咱們都得先統一一下。”貞娘客客氣氣的沖著邵管事和秦師傅道。
“田家征松材之事,我想貞姑娘心里有數,倒算不得太急,反倒是眼前一事頗為頭痛。”這時,邵管家起身道。
松材一事事關九爺,今天,李景東還沒來上工,這事如今算起來已是八房和九房的事情了,邵管事是不會插手的。
再說前天夜里墨坊起火之時,貞娘同田公子的對話邵管事是聽到的,心里已經大約明白這貞姑娘的決定,松材肯定是要被征的,接下來只不過是討價還價的事情,反倒不急。
“哦?什么事?”貞娘問。
“你看看這些。”邵管事拿出一疊子信來。
貞娘接過,打開一看,全是辭職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