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5日,姬宮十六夜依舊沒來上課。
源清素昨天回去之后,也沒去找她問原因。
她原本就不是學生,自己也要努力修煉,為鐮倉之行做準備。
進入‘見神’之后,神力修煉不用擔心器量影響性格,再次開始突飛猛進。
這天中午,早上沒來上課的姬宮十六夜,突然出現在醫學部。
就在即將上課的時候,源清素已經穿上了白大褂。
“喲,很帥嘛。”她精致嬌美的臉蛋笑嘻嘻的,像是拂去源清素衣領上的灰塵,在他衣領上撣了撣。
“來聽醫學課?尸體可沒什么好看的。”源清素拿走她的手,聞到一股清甜的香味。
四周來往的同學,一邊走進教室,一邊注視著他們。
“知道明天什么日子嗎?”姬宮十六夜看著自己被他揮開的手,問。
她今天戴了一頂黑色鴨舌帽,頭發全塞在里面,給她那張天真而妖艷的小臉,增添一些青春活力,還有帥氣。
“6月6?古斯塔夫·瓦薩被瑞典議會推選為瑞典國王,卡爾馬聯盟解體?”
“再猜,和國王無關。”
“和平民有關?”
“差不多。”
“這簡單,莫斯科發生火災,三分之一的城區被毀,這次總對了吧?”
“把衣服脫了。”姬宮十六夜命令道。
“答錯脫衣的游戲?”源清素饒有興致地脫掉白大褂,“1752年6月6日,莫斯科發生火災,罪犯是誰?”
“跟我來。”姬宮十六夜朝教學樓外面走去。
“是不能在這種地方脫衣服。”源清素將白大褂交給同學,拜托他們送回去。
“源君!”
源清素回過頭,穿白大褂、抱著課本的雅菜、稻葉,還有岸田,三人正看著他。
“我去陪美人了。”他揮揮手,跟上姬宮十六夜。
快要上課的時間,校園內籠罩著一股詭異的安靜。今天依舊是一個雨天。
銀杏樹如海浪,簌簌起伏。
“你真的不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姬宮十六夜問。
“我知道,但不知道你想知道的日子。”
“明天是御子的生日。”
“是嗎?”
“你到底真喜歡她,還是假喜歡她?”姬宮十六夜回頭問。
“這是源清素的秘密。”源清素回答,“這么說,你叫我出來,是為了給她買生日禮物。”
“是吧。”姬宮十六夜的語氣突然冷淡下來。
“是吧?”
“這是姬宮十六夜的秘密。”姬宮十六夜又轉過身,繼續朝校門走去。
離開校園,姬宮十六夜沒有去車站,只是在路上走著。
她身上有一股說不出的哀愁,很快,源清素知道那哀愁是什么。
“這樣在雨中散步,雨打在傘上,發出滴滴噠噠的聲音,好像在京都。”
她手在空中劃過,纖細雪白的指尖下,好像是京都古老的青石板,又像是東山上,寺廟里的轉經綸。
源清素一不發,跟在她身后。
不知走了多久,兩人來到一家集餐飲、服飾、電影、寵物店一體的大型商場。
進了商場,姬宮十六夜便將手里的傘遞給源清素,動作十分自然優雅,不愧是被人伺候長大的。
姬宮十六夜注視著源清素存放雨傘,然后一起去買了奶茶。
“為什么買奶茶?”源清素問。
“只喝水就可以補充水分,你為什么要喝酒、喝果汁、喝可樂?”
“我沒問題了。”
“噗!”,姬宮十六夜將吸管一下子插進奶茶里,一只手揣在兜里,另一只手拿著奶茶喝起來。
兩人邊喝邊逛,商場中心正在舉辦活動,穿偶像服的少女在舞臺上又唱又跳。
“決定好要買什么了嗎?”源清素問。
“有什么意見嗎?”
“首先不要貴,其次無視華而不實的東西,要從實用性考慮,,比如法語辭典或者法語唱片之類就很好。”
姬宮十六夜喝著奶茶聽完,嘴唇松開吸管說:“比如說七十六萬的戒指?”
“比如說七十六萬的戒指。”源清素肯定,“不過神林她肯定已經會法語了,所以辭典不用買,但大概從這個方向去考慮。”
走了一會兒,姬宮十六夜拐進一家wedgwood的手帕專賣店。
她看中一塊淡青色手帕,綴有青花瓷般韻味的花邊,又有一些英國品牌的英倫風。
姬宮十六夜把手帕放在鼻尖,似乎正嗅著味道,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看著源清素。
那雙眼睛有一種攝人心魄的力量,似乎在訴說著什么。
“怎么樣?”他問。
姬宮十六夜將手帕遞過來,放在他鼻尖,源清素正要聞,她又忽然拿了回去。
“再逛逛吧。”她放下手帕,含著吸管朝店外走去。
源清素看了眼手帕,跟了上去。
最后姬宮十六夜還是買了這塊手帕。
源清素買了一套夏日風格的餐具,風格樸素,圖案有西瓜、荷葉、鯉魚、被風吹動的樹葉。
兩人在商場頂樓的露天餐廳吃晚飯,雨已經停了。
客人們心情都很好,左邊一對情侶,開心地討論剛看的電影;
右邊的情侶,期待地在聊即將開場的電影;
后面的三位女性,往手背上涂抹剛買的口紅。
唯獨源清素兩人沒說話。
姬宮十六夜望著日落,源清素看著日落的余暉,在她臉上變化。
“今天走憂郁風?”源清素笑著問。
姬宮十六夜沒說話。
“是不是有什么話對我說?”源清素收起笑容。
姬宮十六夜無力地搖搖頭。
“看來是精神不好,想家了?”源清素又問。
“沒什么家不家,我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姬宮十六夜依舊望著西邊垂暮的太陽,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胡說什么,我和神林小姐不是?”
“是嗎?”她從天空收回視線,落到源清素臉上。
“不是就不是吧。”源清素視線看向遠處,端起烏龍茶喝了一口。
姬宮十六夜今天說話一直不理不睬,現在又說什么不是朋友,他心里也開始賭氣。
兩人之間隔著一米的暮色,一不發。
姬宮十六夜腦袋隨意靠在椅背上,像是累極了。
“回去吧。”她說。
“好。”源清素起身直接結賬,服務員說要幫忙打包,他回了一句‘不用’,和姬宮十六夜直接走了。
6月6日,理所當然的雨天。
“姬宮怎么了?”早上八點,去學校的路上,神林御子問。
“發神經病了。”源清素淡淡地回答。
“好好說話。”神林御子語氣里帶上一絲嚴厲。
“想家了,想回京都。”源清素說。
放學后,源清素和神林御子分開,去買了蛋糕。
回到家,合著昨天買來的餐具,沿著姬宮十六夜家的院墻,走到神林御子家。
“神林小姐,生日快樂。”他來到廊檐,笑著說。
“謝謝。”神林御子在風鈴下修煉。
穿著軍裝、帶著圍裙的白子過來拿禮物。
源清素提醒道:“里面是新的餐具,新的年齡,新的氣象,今天晚上就用上。還有蛋糕,是小蝴蝶最喜歡的水果蛋糕。”
“水果!水果!”小蝴蝶雙手可愛地鼓掌掌,開心地繞著蛋糕盒飛舞。
白子“哼”了一聲,倒沒有讓源清素去廚房幫忙。
到了吃蛋糕的時候,源清素和小蝴蝶一起,在上面一根不少的插上21根蠟燭——插完還數了一遍。
熄掉燈,生日的氣氛瞬間來了。
源清素情深地唱起法語版《生日歌》。
“這是什么?這是什么?”小蝴蝶扯著源清素的臉蛋。
“這是《生日歌》,”源清素攤開手掌,小蝴蝶松開他的臉,落在手掌上,“祝福你的御子大人生日快樂。”
“小蝴蝶也要唱!”小蝴蝶高舉雙手。
“白子大人也一起來。”源清素牽起白子小小的手。
在白子要掙扎的時候,他又補了一句:“這是給御子大人的祝福哦。”
白子抿抿嘴,哼了一聲,仍由他牽著。
源清素左手白子,右手是小蝴蝶,一人兩式神合唱《生日歌》。
在他們對面,蠟燭橘黃的光芒中,神林御子打起節拍,微微笑著。
唱完歌,許完愿,兩人兩式神開始吃蛋糕。
“今天二十一歲了,距離二十五又近了一步,請問神巫大人有什么感想?”源清素把切蛋糕的鋸齒刀當做話筒,采訪神林御子。
“你居然比我小。”這是神林御子的感想。
“請正面回答我的問題,神林小姐!你難道在隱瞞什么嗎?”
“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好的,各位觀眾,神巫大人二十一歲的生日感想是,死之前要把源清素殺了,由此可見,神巫并不像大家想的一樣善良。”
“你挺適合做記者。”神林御子說。
“謝謝,我也這么覺得。”
這時,火扇拿著禮物來拜訪。
“姬宮呢?”神林御子問。
“主人昨晚不小心感冒了,不想傳染給神巫大人,所以不能參加生日會,請神巫大人見諒。”
“沒事,本來也沒想過什么生日,讓她注意身體。”
“謝謝神巫大人。”火扇留下包裝精美的禮物,向眾人行了一禮,起身離開了。
火扇回到宅邸,給姬宮十六夜復命。
“主人,禮物已經送過去了。”
“嗯。”姬宮十六夜盤膝打坐,閉著眼睛。
十幾條火紅色的小惡龍,在道場游曳盤旋,相互惡斗。
火浪滾滾,電閃雷鳴,空氣如煮沸的水花,不安地翻滾著。
“昂!”一條惡龍猙獰咆哮,撕碎其余惡龍,將它們活生生吞進去。
轉眼間,唯一活下來的惡龍,已經龐大到占據整個道場。
龍身栩栩如生,變得鮮活起來,龍口微張,傾瀉出炙熱的吐息。
惡龍支起龍首,對準姬宮十六夜張開巨口,猩紅的雙眸滿是殺意。
“昂!”一聲咆哮,穿金裂石。
惡龍彈尾,俯沖而下。
熱浪排空,道場瞬間化為焦土,火扇直接被氣浪撞飛,如一片薄紙般貼到墻上。
獠牙遍布的龍口,要一口吞下姬宮十六夜。
姬宮十六夜依舊端坐,一面鏡子緩緩出現在她身后,鏡光映照之處,一切凝固于剎那間。
惡龍依舊張著巨口,偌大的身軀卻如灰燼一般崩解,最后只剩一塊骨頭漂浮在空中。
壓力消失,火扇終于從墻上下來,仿佛什么事都沒發生似的重新跪在地上。
“他們說什么了?”姬宮十六夜依舊閉著雙眼,沉靜如水。
“神巫大人讓您注意身體。”
室內安靜下來,那面鏡子具有壓倒性的存在感。
箱根紅黑惡龍殘留的骸骨,在鏡光下竟然有瓦解的征兆,隱約間有惡龍的悲鳴。
火扇猶豫了一下,又開口說:“源大人在一旁...沒說什么。”
“下去吧。”
“是。”
在姬宮十六夜的咒法下,骨頭吸納天地之間的神明之氣,重新化作一條紅黑惡龍。
但惡龍卻盤踞在破破爛爛的道場一角,不敢靠近姬宮十六夜半步,恐懼地望著那面鏡子。
鏡子卻沒放過它。
鏡面微微上揚,白光一掃,惡龍張開巨口,連哀嚎都沒來得及發出,已經消失無蹤跡,連骸骨都碎成粉末。
接下來的幾天,源清素一直沒看見姬宮十六夜。
倒是6月19日,周六這天,糸見沙耶加又找他約會。
“你和那兩位怎么樣了?”依舊在四谷的法國餐廳,糸見沙耶加問。
“吵了一架。”
“吵架?為什么?”
源清素沒回答,熟練地向侍應生點完餐。
等侍應生走后,他合上菜單,說:“下次我們換個地方,這里的菜我已經吃膩了。”
“吵架是因為濱本嗎?”
“濱本?”
“演奏小提琴的人。”糸見沙耶加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觀察著源清素。
“我們吵架,和她有什么關系。”說完,源清素看著糸見沙耶加,“你是不是在確認什么?”
糸見沙耶加一臉意外地放下咖啡杯:“確認什么?”
“沒什么,可能是我自我意識過剩。”
“好像只要是帥哥,都容易自我感覺良好。”糸見沙耶加贊同地點頭。
兩人聊了一會兒,臨走之前,糸見沙耶加又要拍照。
她站在坐著的源清素身后,下巴擱在他肩上,手臂親昵地挽住他的脖頸。
“等等,這個姿勢.....”
“怎么了?”
“脖子是我的敏感地帶,換個地方摟行不行?”源清素說。
“哈哈哈,小弟弟,你也太可愛了,不過姐姐可沒興趣知道你的敏感地帶。”
糸見沙耶加緩緩收回手臂,像電影鏡頭一般緩慢,宛如蛇一樣蹭著源清素脖頸上的肌膚。
到中途時,她突然停下來。
“既然你告訴我一個秘密,那我也告訴你一個秘密,”她輕聲說著,手指捏著源清素的喉結,“姐姐我啊,很喜歡喉結漂亮的男人。”
她微微用力,隨后又松開了。
最后,她把手放在源清素肩上,然后下巴枕在自己的手臂上。
合完影,她點了一根煙,自己吸了一口,笑著插在源清素兩唇之間。
“再見。”
“再見。”源清素取下煙,在煙灰缸里滅掉。
等糸見沙耶加走后,源清素摸了摸自己的喉結,起身回到白山神社。
“糸見沙耶加猜到你知道她們的身份了?”一直看著現場的神林御子問。
“不一定。”源清素想了想,回答。
“我看她最后捏你的喉結,是在警告你。”
“她大概在賭,”源清素笑著說,“我不知道她的身份,她的動作算是誘惑;我知道,那就是在警告我,她可以隨時殺了我。”
神林御子打量他一眼:“你好像不把她的威脅放在心上?”
“我喜歡斗智斗勇,很有意思。”源清素笑得更開心了。
“那姬宮十六夜是怎么你了?我看你一直記在心上。”
“沒怎么。”源清素收起笑容,“只是她心情不好的時候,不該來找我,「大日如來咒」換「火雷」和「神兵咒」,我不欠她什么。”
“快到時間了吧,什么時候出發去鐮倉?”姬宮十六夜笑吟吟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源清素連身體都沒轉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