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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七章 離間

  聽得說顧延章就要回京,這王從惠又是個屁話也答不上來的,楊太后也懶得再同他多問旁的,只打算等顧卿回來,再做打算。

  她想了想,順口問道:“你此處去沙谷口,可還有什么其余事要事待回?”

  王從惠一路上準備了許久,也沒多得幾分發揮的余地,見楊太后這話中之意怕就要攆人了,又見得上頭左邊站著的,不是崔用臣,居然是那許繼宗,心一狠,咬牙道:“倒是有一樁事情,下官隱隱覺得有些不妥當,思來想去,覺得還是當同太后回稟一番。”

  楊太后問道:“何事?”

  他一面說,一面拿眼睛余光看了看不遠處不知在想些什么的范堯臣,復才道:“臣抵達之時,正逢洛河入汴未久,沙谷口的營地里頭辦團席,臣等還未進門,便聽里頭呼聲如雷,幾乎要沖天震地——卻是那數萬民伕正高呼‘公事’二字!”

  “此二字又是何意?”楊太后奇道。

  王從惠便道:“眾人呼的乃是管勾都水監公事顧延章之職,代稱爾。”

  楊太后微微頷首,卻是松了口氣,面上也帶出笑來,對著下頭的范堯臣道:“看來范卿今次舉薦甚為妥當,能使民伕俱是高呼其名,這顧延章行事周全能干,果然很是得人心。”

  眼下殿中的人并不多,楊太后口氣軟和下來,一時間連氣氛都好了起來。

  范堯臣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也不搭話,一副并不積極的樣子。

  實在不怪他不熱乎。

  表面上看起來,顧延章主理導洛通汴,乃是他所舉薦,并且不負眾望,不但解決了各項困難,還能提前十數日竣工,其實是給他掙了面子。

  然而好生刨一刨底子,對方卻明明白白地在同自己劃清界限。

  直到現在,范堯臣還記得自己復職回得中書之后,見得被壓在公廳公文簍子最底下的奏本時心中的惱火。

  那是顧延章送回來的奏章,通稟那將要如何贖買新田,并當日鞏縣之事。

  當日在朝上,范堯臣因為此事險些被迫自請外出,其實對顧延章并不是沒有不滿,只是想著對方忙著做事,若是有一二疏忽,也是常事。

  然而看回銀臺司送進來時上頭打的日戳,再看那一封奏報,明明把事情說得明明白白,不但能解自己之圍,早入送到京中,還能叫他以此設局,引得其余眾黨跳得進來。

  如此要緊的事情,對方居然不走急腳替,而是就用尋常差役送得入京!

  范堯臣心中默默算了一回,若是當日用的是急腳替,奏章明明就能及時送上自己案頭,而他哪里用得著如此辛苦,早把那一干奸佞打得全無招架之力了!

  這顧延章能力確實無可挑剔,只是小心思實在太重,別有圖謀。

  非我黨派,其心必異。

  是以范堯臣聽得楊太后夸獎,并不愿意做那錦上添花之事,心中已是另行盤算,等那顧延章回京之后,當要好生安排其人差事。

  不能叫他回提刑司,否則便是給孫卞添一員生力軍。

  不能留在都水監,不然大功勞都給他一個人攬走了,哪里還有范黨中人什么事?

  然而范堯臣不肯搭腔,卻不代表旁人也會放棄這個機會,不去捧哏。

  一旁一直不說話的許繼宗適時地接口道:“顧公事一慣體察圣情,先皇曾說過,因他是寒素出身,是以辦差之時,格外想百姓之所想,正乃是其人長處。”

  語畢,又把當日在贛州、延州等處見得顧延章所為一一說得出來。

  楊太后連日都沒能聽得幾個好消息,眼下好容易得喘了口氣,聽得許繼宗說話,只覺得舒暢得很,又聽得那顧延章所行所為,實在細致極了,正眉開眼笑,要多問幾句,下頭一人卻是忽然插了進來。

  “臣當時也覺得此人甚得民心,可后頭無意間聽得旁人說話,又去打聽了一回,卻覺得此事并非那樣簡單。”

  王從惠站在階下,方才觀察了一回楊太后夸獎顧延章時那范堯臣的面色,此時說起話來,心中就有底氣了幾分,復又道:“臣從頭到尾,在營地當中走了數十處,遍訪了近百個民伕、官吏,眾人都說,想要跟著顧公事做事,無論他去哪一處,都愿意追隨其人…”

  “另有那許多禁軍,提起‘顧公事’,話里話外,也想他去監軍…”

  “太后,也不知那顧公事究竟怎的回事,竟是叫人用得這‘追隨’二字…而自這汴渠一通,黃河水改道,汴渠兩岸百姓,竟是有人給那顧延章立了生祠。臣以為,此事實在有些不太妥當…若是其人以此為憑,別有心思…”

  比起他前頭回話,此時的字字句句,都是斟酌了許久,全有暗喻,眼下說得出來,由不得人不想歪。

  一個臣子,不過聽命辦差,竟然叫百姓給他立生祠,叫官吏、民伕想追隨其人,如何會不叫天家警惕?

  王從惠口中話還沒有說完,微微轉頭瞥了一眼,正要看看范堯臣面上的神色,好生分析一回,然而還用不著分析,便對上了一雙憤怒并嫌惡的眼睛。

  他心里咯噔了一聲。

  范堯臣連掩飾表情都懶得做,莫說沒有半點贊同并感激,那面上神色,分明是看到了什么惡心的臭蟲一般。

  ——士大夫做事,什么時候輪到你這個可笑的閹人來多嘴了?!

  而上頭的楊太后也沒有等他把話說完,已是提了聲音,厲聲問道:“王從惠,你這話中之意,可是那顧延章有何不妥當?”

  隔壁一直安穩坐著的趙昉也再按捺不住,小聲道:“母后,那顧延章官品并不高,手頭也并無兵權啊…兒臣雖是年少,卻也覺得這說法太過匪夷所思。”

  而一旁的許繼宗卻是想得更多,復又補道:“太后,臣聽聞北蠻這兩年別有人蠢蠢欲動,另有交趾李氏一族分支別有心思,兩回大戰,顧公事都立有大功,怕不是此兩處蠻夷使人偷潛入我朝內,要使那離間之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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