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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九十三章 提攜

  沈存復只遲疑了一下,便把那抄本搶到了眼前,他雖是能識得些字,卻并不長于文書,幸而對汴渠、黃河甚是熟悉,見得幾個關鍵之詞,連來串去,花了許多功夫,竟是也看懂了,當即便抬頭道:“時間這樣緊,即便樣樣咬著口,也未必能趕在夏汛前完工…”

  顧延章道:“行工之事乃是后話,汴渠、黃河地勢,沈工熟知于心,自然不消我來多言,若要導洛入汴,其余皆不懼,唯有上善門至泗州淮岸一線,水勢、水深多變,想要清淤,必要先量其深淺,若是在要在二十日內,將此段河渠深淺之勢勘探清楚,有無可能?”

  沈存復幾乎立時就搖頭道:“怎的可能!汴渠各段深淺不一,一路行去,便是頭尾不停,少說也要一二月才夠。”

  顧延章復又問道:“若是將都水監中水工分為二十組,一組二人,分頭而行,有無可能?”

  沈存復仍舊搖頭道:“各處深淺不一,地形也一般不同,若是遇得什么難處,并非人人都能解決…”

  他口氣里頭的自信與嫌棄對半分,很容易就從其中聽出那股子若隱若現的意思來。

  ——除非那都水監中的水工,人人都同我一般厲害,不然遇得難處,怕是多半解決不的!

  顧延章想了想,問道:“可有什么通而行之的法子,傳了下去,叫他們照而行之?”

  猶豫了好一會,沈存復才道:“眼下并無什么法子。”

  言下之意,眼下雖然沒有,可若是好生想一想,卻不是全然不可能做到。

  然而教會徒弟,餓死師傅,從前這許多年的經驗,已是叫他學得夠夠的。

  顧延章并不是頭一回與這樣的人打交道,從前說敝帚自珍,更何況這是全靠鉆研得的經驗,誰不怕旁人撿了自己的飯碗去?

  他也不強逼,也不催促,只問道:“沈工可知都水監中共有多少職事官?”

  沈存復并不知道這話問得出來,是什么意圖,答道:“我并不知。”

  “除卻監事、同判監事、監丞公事、主簿公事,另有外都水監丞司,總共提舉官八人,監堤官三十五人。”顧延章將提舉官的名字一個一個地列了出來,“這當中的諸位官人,有幾人乃是水工出身?”

  這一項,沈存復卻是很好回答,立時就道:“只有兩人。”

  顧延章問道:“此二人當初在都水監中,可是不可或缺?”

  沈存復嗤笑道:“不過也就是尋常而已。”

  顧延章便道:“若是給沈工做選,你是愿作提舉官、監提官,還是愿作水工?”

  沈存復捏著那抄本的手微微一抖,抬頭看向了顧延章。

  “除卻導洛通汴,朝中各處仍有多處水事待要處置,若是此事成了,無論遷秩、升官,俱是不難。”

  顧延章收斂起了面上的神色,道:“當今太后初才垂簾,天子也是新才繼位,若是得了當真能靠此事舉功,沈工想要什么差遣,想來都是唾手可得罷?”

  他沒有做什么承諾,可話語當中的誘惑,足讓人心動不已。

  “本官旁的沒有,舉薦之心,倒是一慣拳拳,從前在贛州任官之時,得賴先皇信賴,曾經主修建福壽渠,當中水工、井師、石木之匠,據此得官者,不下二十人,若是當真有功,區區兩分敕書,我還是給得出去的。”

  顧延章一面說著,一面將另一份導洛通汴奏章的抄本放在了桌面上,往沈存復面前輕輕推了過去。

  他站起身來,道:“此份抄本乃是給高涯高工的,眼下天色已晚,我就不久留了,只托沈工代為轉呈,明日一早,我要沿上善門,循著汴渠而下,帶都水監中水工去勘探水勢,若是我等有緣共事,想來能在上善門外的富禹碼頭處得見你二人罷?”

  話已說完,他拱了拱手,也不用人帶路,這便告辭而去。

  廖旭連忙在后頭跟著。

  沈存復急急站起身來,欲要出門相送,然而才走了兩步,復又在原地站住了。

  桌案上,還放著那一份空白著姓名的敕書。

  他站在當地,過了好一會,復才坐回了椅子上,把那一份導洛通汴的抄本看了又看,也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眼見外頭已經開始打更,復才把敕書貼身藏了,抄起那兩份抄本在手里,快步往外走去。

  更鼓已是敲過了子時,街頭巷尾都是昏黑一片。

  封門巷子不在鬧市,左近多是民居,莫說少有人舍得在屋前屋后掛燈,便是在屋子里也多是能省則省,摸黑做事的。是以一到天黑,便罩了一層黑布似的,什么都看不清了。

  然而巷子盡頭的高家院子里,卻是點了一盞豆大的油燈。

  高涯手中抓著那一份敕書,來來回回地在房中走著,一雙眉頭皺得死緊,問道:“那姓顧的,該不會是騙人的罷?”

  沈存復道:“你手上都拿著敕書,填了名字,去流內銓報了道,即時就能知道真假。”

  聽得這一句話,高涯仿佛手上握著什么燙手山藥一般,連忙將那敕書扔回了桌面上,道:“話雖是這樣說,可自上善門到泗州淮岸,怕不有近千里地,時間如此趕,怎么尋得出什么好法子探看河水深淺?若是都水監中人人都似你我這般,倒是可能做得完,可許多都是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蕩的,打個下手還行,獨去做事,如何能夠?”

  他說到此處,復又有些不放心,道:“況且那顧公事,也不知道是個什么來頭,他說話,能信得幾分?這一份敕書,說是有用,其實不過是個官身,將來不給差遣,我二人又能如何?騙得我們事情是做了,力氣也填了,東西也教了,將來給扔到一邊去,豈不可憐?”

  沈存復又如何不猶豫,是以一時也拿不定主意,只道:“他說他從前主持過贛州福壽渠,提攜過不少匠人、水工,也不知道有無在京中的,若是能去問得幾句,打探一番,總好過此時樣樣不知,憑空在此胡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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