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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一章 旁敲

  顧延章搖了搖頭,道:“今日有些費神,肚子里頭倒是沒什么感覺,回來見你不在,吃了些糕點,也就對付過去了。◢隨◢夢◢小◢說Щщш.sUimEnG.lā”

  此時沒胃口也是正常,季清菱便不再多說,只道:“雖是午間,五哥也早些睡,好歹補一覺。”

  兩人果然小憩了半個時辰,下午各自辦事不提。

  次日休沐,因早得了杜檀之回復,過了午時,顧延章只帶著松香,徑自去了松鶴樓。

  杜檀之到得比他還早,已是坐在包房里等候。

  兩人見了面,寒暄了片刻。

  杜檀之笑道:“聽說昨日延章入內奏對良久,多有進言,直到午間才罷,倒叫后頭覲見的諸位官人們許多只露了個面,便被打發了。”

  一個是柳伯山的孫女婿,一個是柳伯山的親傳弟子,有了這一重關系,兩人天然便親近了幾分。

  杜檀之性格穩重,能力自是不弱,能短短數年便在京都府衙里頭任推官,為人處世上,自然也有他的過人之處,此時寥寥數語說來,分寸拿得不遠不近,讓人聽來十分舒服。

  顧延章微微一笑,道:“贛州去歲至今撫流民十數萬,天子憂心百姓疾苦,自然問得多了些。”

  兩人正說著話,小二已是將菜一一上齊了。

  “杜兄身在左廳任職,屬位特殊,未免旁人多有議論,今日便不飲酒了。”指了指桌上的五六個菜碟,顧延章解釋道,“難免簡薄了些。”

  “此舉才是正道。”杜檀之看著桌上簡單的菜肴,半點不以為忤,反倒是松了口氣的樣子。

  他任著京都府衙的推官,平日里頭負責的是司法判案。

  朝廷對司法官員管得很多,其余官員宴飲享樂,只要不違法紀,便不會有什么問題,可若是坐到了大理寺官自卿、少卿、司直、評事,便是休沐、假日都不能外出玩樂、與會賓客,在外飲酒更是大忌。

  杜檀之雖然不在大理寺,又兼如今官職尚低,可京都府衙也一樣是被眾人盯著的地方,他很快又到了要轉官的時候,差遣早已是定下來了,只等時間到了,便要交接。

  今日出來同顧延章吃一席菜,縱使不至于太過戰戰兢兢,可小心謹慎些,總是好的。

  兩人一面閑聊著,一面飲茶吃飯,說起了大晉刑統。

  杜檀之在律令一面算得上是專有所長,顧延章更是在曾經良山、清鳴兩院學考試法官時幾乎全中,只有一題答案待斟酌的人,二者都翻閱過無數宗卷,也有過不少判案經驗,此刻尋了幾個案子來一一探討,說得十分起勁,幾碟子菜吃了半日,還剩下大半是原封不動的。

  “延章正該入大理寺才對。”眼見話題告一段落,杜檀之卻是忽然感慨般地道,“在其余部衙任官,實是太過浪費了。”

  果然又力勸起他去考試法官,做相應職務。

  顧延章有些失笑,卻是擺了擺手,謙虛了幾句,并不放在心上。

  世上值得做的事情太多了,如果樁樁件件都要摻和,只會貪多嚼不爛。

  他此次出來,除了有些刑統上的問題想要問詢,還有一樣極重要的。

  一面同對方說著話,細細想了想,覺得該問的都問得差不多了,顧延章提起茶壺,給杜檀之添了點茶水,問道:“說起刑律,不知杜兄是否還記得神宗皇帝時的‘登州阿云案’?”

  聊了這樣久,又都是論刑統、案件,半點不涉及其余,杜檀之早已沒有了半點防備,此刻聽得顧延章問,想都不想,直接道:“自是記得的。”

  “不知杜兄如何看,阿云當絞還是當流放?”

  杜檀之答道:“自是應當流放。”

  顧延章便道:“愿聞其詳。”

  “若是依照律令,‘殺人以傷者絞’,阿云當是絞刑,可她當即自首,傷者不死,卻又情有可原,以法理論,當死,以情論,當減刑,流放正適量。”

  “這事情歸根到底,罪魁乃是惡叔,律法只能判案,不能判人,其余全要靠教化之力,也是可惜。”口中感慨著,杜檀之把筷子放下,一時竟連菜都無心再吃了,過了好一會,才道,“倒叫那惡叔逃過一劫,只那阿云可憐。”

  顧延章便點一點頭,道:“當日在書院之中,先生與我們說起此案,同窗之間莫衷一是,卻都覺得那叔父甚惡。”

  所謂登州阿云案,指的是在熙寧元年時的一樁大案。

  登州某村有一個叫做韋大的老光棍,相貌丑惡,家中只有幾畝薄田,不但窮,還愛醺酒,平日里頭又好吃懶做,這樣的條件,平日里自然不管同村還是鄰近之處,都沒有人家愿意把女兒嫁給他。

  某天夜晚,韋大吃了糟酒,正睡得得香,卻忽然覺得有人在襲擊自己,等到一睜眼,只見一道黑影立在床前,手執柴刀,對自己砍來。

  韋大忙中只曉得抬手去擋,結果卻將手指迎了個正著,一陣劇痛,叫他嚎叫出聲,倒把那黑影給嚇跑了。

  村民們聽得此處有事,連忙來看,又有人報了官,很快縣尉便感到了現場。

  縣尉勘察之后,發現韋大雖然貌丑人窮,又懶又饞,卻并不偷雞摸狗,也沒有什么仇人,而從門外田間的腳印與韋大身上的刀口力道來看,兇手應該是個氣力小的少女。

  一番盤問之后,縣尉終于鎖定了嫌疑人。

  鄰村一名叫做阿云的少女。

  將阿云傳訊到縣衙之后,連訊問都不必,對方便全數自己招供了。

  原來阿云父母雙亡,家中只剩十幾畝田產并幾間房舍,叔叔不想養侄女,又想要占據兄嫂的產業,便在收了幾擔糧食作為聘禮之后,把阿云許配給了隔村的韋大。

  韋大的名聲,阿云自是知曉,她走投無路之下,索性魚死網破,趁著天黑,抓了柴刀,去與韋大“同歸于盡”。

  依照彼時的大晉刑統,縣衙認定阿云家中已是收了韋大聘禮,兩邊文書已過,算是成了親家,阿云此舉屬于殺夫,乃是十惡不赦之罪,依律當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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