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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章 收斂

  季清菱只覺得今次聽到的消息,同以前收到的風,全不一樣,忍不住問道:“不是說張舍人安份得很,不愛折騰嗎?如今看來,傳言是不盡不實啊。”

  張待此回挑的兩樁事情,一是白蠟蟲,二是暗渠,而那燙手的流民營,他連碰都不碰,分走的其余政務,也都是容易出功績的,那等費神費事,出力不討好的,一樣都沒有選。

  暗渠的主溝已經挖得七七八八,如果流民的數量沒有太大的變動,溝渠的進度不出什么意外,再有三五個月,便能竣工,接下來只剩下每年小規模的修繕維護。

  修渠是大功,可維護溝渠,再開新支,卻不會激起太大的水花。

  有了前任把這樣龐大的架子搭起來,繼任者無論再翻出花來,也不可能將溝渠的規模成倍的擴大——哪怕僥幸做到了,考功清吏司的人也會覺得這是在拾人牙慧,接著前人的光做些修修補補而已。

  而白蠟蟲是前一年才起的頭,今歲估計能有點樣子,等到后一二年,正當氣候,再往后,便有各項弊端顯露出來,正要靠著州官去打點。

  張待來的這個時間恰恰好,又撿走了暗渠、白蠟蟲,只吃到了最肥的那一塊肉,卻是沒有挨著打。

  顧延章笑著搖頭,道:“你聽誰說他不愛折騰的?原來在延州,楊平章威望甚隆,還要把他請去城里頭,免得在陣前指手畫腳——因為這事,平章還差點與延州城中的鄭通判起了齟齬。”

  鄭霖本來就不是個有本事的,又被楊奎扔過來的張待日日盯著,大事小事都放不開手腳不說,還被明里暗里分了權,又丟了臉,自然不忿。

  他不敢拿太后的伯父怎么樣,只能三天兩頭叫人去陣前找楊奎訴苦。

  當時大戰在即,楊奎又怎么會理會他,連敷衍都懶得給。

  后來鄭霖深恨楊奎,沒少在后頭給陣前使絆子。

  這事情在延州guānchǎng上并不是什么秘密,不少州官都知道,顧延章跟陳灝、周青走得近,自然也有所耳聞。

  人的性格一般只要成了型,便不會輕易改變,張待在延州愛爭權搶功,來到贛州,難道就會轉了性子?

  季清菱卻是第一回聽到這等小道,只覺得有些意外。

  她轉念一想,頓時明悟了。

  張待不惹事這一樁,全是自己一廂情愿認定的,只因為她對對方沒有什么印象,便覺得這應該是個安份的——勛戚之后,在仕途上幾乎沒有任何建樹,在歷史上也沒有什么惡評,在她心里就等同于安份了。

  她猶豫了一下,問道:“五哥,如果白蠟蟲當真有什么不好,后頭人又沒有理好,州中養蟲的,吃了大虧怎么辦?”

  不是她烏鴉嘴,而是任何新鮮東西的大力推行,都不可能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如果是五哥在這里長期任官,自然能第一時間發覺其中的問題,及時做好應對之策。

  她原還想著,這一二年間好生總結經驗,提前幫著蟲農摸索,誰曉得如今竟是一二年功夫都沒有了,事情全數移交給了張待。

  歷史上,張待也只有那一個兒子張瑚靠著平邕州之亂有了名聲。

  而張瑚其人的功績全在平亂、戰事上頭,還是三十歲以后,才漸漸聲名鵲起的,并未聽說他在治政上有什么能耐。

  季清菱雖然只見過張瑚兩三回,可看著對方的行事,也不覺得這是個多周全的人,哪怕禮數上找不出什么毛病——畢竟是勛戚子弟,教養得當——可本質上卻是個極自我的人,并不會認真考慮旁人的想法。

  以小見大,舉一個最顯而易見的例子,當日在自己已經屢次暗示夫君不在家,府上并不方便的情況下,張瑚還能毫不理會,每日著人將弟弟送過來,這其實已經是有些蠻不講理了。

  如果只是私下這般還無所謂,可若是在政務之中,也是這樣的風格,那當真叫他整治起州中大小事體來,估計也不會細細幫著轄下百姓設身處地地著想。

  顧延章倒不是很著急,只安撫她道:“這是避不開的,索性咱們家里頭也有蓄養白蠟,還是頭一個養的,遇上什么事情,也是頭一個遇得,如果當真出了什么問題,李勁自會早早說來,我再上折朝中,看后來人如何解決吧。”

  這畢竟是后話,提了一下,季清菱也沒有再糾結著不放,只道:“先看看罷,還不曉得張舍人究竟是個什么才干,要是他當真做出來了事情,咱們倒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她想了想,又算了算時間,問道:“五哥,朝中是不是要下詔,著你回京述職了?”

  狀元任官一年之后入朝面圣述職,乃是慣例,顧延章從赴任到今日,早一年有余了。

  顧延章點了點頭,道:“原本開春就該有詔過來了,想來今歲朝中事情多,暫未來得及管這事,今次贛州城里頭流民數萬,估計要等到一應都安置好了,才好宣我入京。”

  季清菱猶豫了一下,道:“咱們這回覲見,要不要收一收?”

  她沒有把張待分權搶功的舉動放在心上,相反,她是樂于見到對方來搶功的,最好把五哥的風頭壓下去一些,才是好事。

  所謂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眼下五哥要緊的事情,已經不是得功,也不是升遷了。

  與普通初任得官的新人不同,顧延章雖然才赴任一載有余,可立下的功勞,已經足夠好幾個選人轉官了。

  大晉官制,靠戰功升職的武官權且放在一邊,文官由低到高,分做選人、京官與朝官。

  其中選人與京官的官品,由從九品到從八品。所謂京官,并不是指在京中任職的官,而是指在京中掛名的官,而選人又叫做幕僚官,是掛名地方的官員。

  選人選人,聽起來,就不是什么好名字。

  時下有一句話,叫做“永淪選海”,用的一個“淪”字,其中道盡了選人轉官的心辛酸與困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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